许路原捂着自己的肋骨处,哀嚎了起来:“老子的骨头断了……”
他看着江耀一步步走向自己,看着他的脸被外面路灯照进的一丝光线慢慢照亮,眼底的凶狠瞬间变成了惊恐。
“江……江耀……怎么是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往后慢慢挪着。
江耀半蹲在了他面前,直勾勾盯住了他的双眼。
“妹夫!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你怎么能对自己大舅子下这么重的手呢是不是?”许路原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跟江耀攀着关系。
“妹夫?”江耀忍不住冷笑了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说话间,他拾起地上一块砖头,轻轻拍了拍许路原的脸:“回来拿行李准备跑路?”
“不是!我……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儿,我跑什么呀?”他支吾着辩解道。
周芸被抓,许路原从狐朋狗友那儿得到了消息。
他就怕公安局顺藤摸瓜,发现是他怂恿周芸去骗钱拿回扣,所以才冒险回来,打算偷点儿钱跑出去一段时间,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谁知刚摸到许家后门口,就听到许长夏说要去洗澡。
之前许长夏为了防止他偷看,特意在浴室窗户上贴了木板,他只能听着声音看不着人干着急,结果刚刚给他发现了一条缝可以看清里面!
没想到许长夏这小丫头,以前看着胆小如鼠,被他偷摸几下小手也不敢还手声张,他什么都没看见,倒被她用开水泼了个正着!
不然他早就上了去北城的火车了!
想到这儿,他悔不当初!就为了那一眼,他今天恐怕要搭在这儿了!
“行,不承认。”江耀朝他微微笑了下。
许路原却觉得这笑,让他瞬间冷到了骨子里,让他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你要干什么?”
“偷看女同志洗澡这事儿,也够抓你进去了。”江耀又笑了笑。
他站起身,直接一脚踩上许路原的脚踝骨,重重碾了几下。
许路原痛得又是惨叫起来:“你乱说!我没有!!!”
江耀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光下他痛到冷汗涔涔的脸,眼底的不屑和憎恶,仿佛只是在看着一只恶心的臭虫。
“你搞清楚。”他微微俯下身,盯住了许路原的眼睛。
“我不是公安局的,我做事,不需要讲证据。”
说罢,他面无表情狠狠一砖头砸了下去。
许路原的血高高溅起,沾到了他的脸上。
他只是面无表情,抬手用拇指轻轻擦去血迹。
随后,又是一砖头砸了下去。
……
第二天一大早,天没亮,许芳菲便在厨房里面忙开了。
许长夏听到动静,披上衣服走到厨房门口张望了眼。
“把你吵醒了?”许芳菲回头朝她看了眼,温柔地问道。
“没有,心里想着今天一早要出发去海城,早就醒了。”许长夏看着许芳菲手脚麻利地揪着面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许芳菲发的面团就是好,蒸出来的馒头蓬松而有嚼劲,自从她去世后,许长夏再也没吃过类似的味道。
“今天做什么馅的?”许长夏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袖子走了进来:“我来帮忙。”
反正才五点多点儿,还早着,今天要去海城的东西她昨晚就已经备齐了。
“不用,你再去睡一会儿!”许芳菲嘴巴笨,但疼爱女儿的心,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
今天许长夏和许劲要去海城,可有的累。
“醒了哪儿还睡得着。”许长夏笑着避开了许芳菲推开她的那只手。
许芳菲拿她没办法,无奈道:“你先去洗把手。”
顿了两秒,又道:“洗完了过来,妈再跟你说个好消息!”
第20章
“什么好消息?”许长夏一边擦着手,一边回头看向许芳菲。
“你猜!”许芳菲笑着回道。
许长夏看着许芳菲脸上的笑,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许芳菲笑得这么开心了。
“纺织厂又要你回去啦?”许长夏想了想,走到许芳菲面前试探着问道。
“是比这还要高兴的事儿!你再猜!”许芳菲摇了摇头。
许长夏是真的猜不出来了。
自从三年前,杭城的第一批知青回城之后,许芳菲的天就塌了,一直在强颜欢笑,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再开心得起来。
许长夏一岁多的时候,她的亲生父亲顾书庭因为资本家后代的出身,自己主动申请下乡,去了一处穷乡僻壤插队做知青。
原本这是好事儿,然而,顾书庭是跟着他的青梅竹马一块儿下乡到了同一个地方,没两个月,他的青梅竹马便怀孕了,给顾书庭又生了个女儿。
三年前这一家三口回到杭城之后,顾书庭甚至没自己出面,随便找了个中间人过来,和许芳菲提了离婚。
许芳菲性情刚烈,想都不想就签了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
后面,顾书庭一个人先去了美丽国,找到了自己的亲姑姑,继承了一部分家族企业,随时打算将自己后面的妻女两人接去过好日子。
而许长夏这边长到十八岁,却连顾书庭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原本周芸对许长夏只是表里不一,因为幻想着顾书庭回杭城之后能善待许芳菲和许长夏母女,一定也会连带着感激收留她们母女的他们一家人。
谁知会变成这样。
签了离婚协议之后,周芸连装都懒得装了,对许芳菲和许长夏母女两人时常冷嘲热讽,许芳菲为了许长夏的学业只能强忍着。
许长夏知道她一直都不开心,后面,又出了许路原骚扰她的事情,许芳菲把纺织厂的好工作也辞了,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悄悄抹眼泪。
“那你自己说嘛,我猜不着!”许长夏又猜了两回也没猜中,有些急了。
“昨天半夜啊,许路原被人打晕了扔到了对面公安局门口!他跟那个电视机厂的案子也有关系呢!立刻就被抓起来了!”许芳菲一边说一边笑着摇头:“真是活该!”
“出了那件事之后,妈心里一直堵着,又不敢跟你大舅说,怕他承受不住,他高血压那么严重,可我不跟他说,就是对不住你。”
“现在好了!许路原被抓了!往后你就没事儿了,再也没人敢骚扰你了!”
许长夏听许芳菲一句句说着,看着她的侧脸,半晌都没吭声。
其实,上辈子许芳菲患上癌症,导火索就是她许长夏。
因为她当时急着逃离这个魔窟,她已经忍受不了周围的流言蜚语,所以急匆匆之下改嫁给了人渣江池,许芳菲早就看出江池这人不老实,为她这段婚姻操碎了心,长期郁结于心之后,就患上了癌症。
而所有事情的起源,就在这儿:从许芳菲撞见许路原猥亵她开始。
这辈子,要想改变许芳菲患癌早逝的命运,就必须要解开她这个心结!
“妈,您放心吧,他做的坏事太多了,一定会被判刑的!”许长夏沉默良久,伸手用力搂住了许芳菲的肩膀。
“我们母女两人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让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都好好看着!”
“是啊,谁说不是呢?”许芳菲抬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又笑道:“好了,许路原被抓这是好事儿!咱们不要愁眉苦脸的,朝前看!”
“那就不提这个人渣了!”许长夏随即回道。
她说罢,用抹布揭开一旁的锅盖,里面已经蒸好的梅干菜扣肉热气腾起来,把她给香得一迷糊。
“今天这么大方!”许长夏扬起眉头道。
“当然了!这么开心的事儿,咱们不得吃顿好的庆祝庆祝?”许芳菲满脸掩不住的笑意:“早上我去菜场看到猪肉摊位上的五花肉肥得很,又想起之前还剩了点儿梅干菜,就想做个梅干菜扣肉馅儿的包子。”
“顺带给你三舅也补充一点儿营养!”
“妈,您要是去开饭店啊,不比那些大厨差!”许长夏由衷地夸赞了句。
尤其是面食,许芳菲在这片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真的假的?”许芳菲被女儿夸得心里美滋滋的,笑着反问道。
“我发誓!我说真的!”许长夏随即举起右手道:“等以后有钱了,我一定给你盘个店面开饭店!”
许长夏说到这儿,许芳菲忽然不吭声了,继续干起手中的活。
许长夏凑到她面前看了眼,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妈?”
“刚刚我特意绕到公安大院附近的菜市场去买菜,问了圈卖菜的小贩,公安大院附近的房子都是小楼房,而且是三个月起租,得租下一整套,一个月至少得十块钱左右。”许芳菲心事重重地回道。
“咱们哪儿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呢?还不算上添置家具生活用品的钱,少说要一下子掏出四五十块。”
说着,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许长夏听她说着,想了想,问她:“那两个房间的要多少钱?”
“两个房间的那更贵了,至少要十五块钱左右一个月,那儿地段好,治安又好,房子不愁租。”
“那我们更应该租那儿的房子。”许长夏想都不想回道:“而且要两房的!”
“什么?”许芳菲被吓了一跳:“夏夏,咱们娘俩从哪儿搞这笔钱呢?你也知道,备婚这段时间,咱们把积蓄都用得差不多了,妈又辞职了!而且前两天才给周芸交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妈手上只剩下十几块钱了……”
许芳菲手足无措的样子,让许长夏看着,愈发心疼。
她斟酌了会儿,上前轻轻搂住周芸,道:“妈,别急,我有办法。”
第21章
“你还没跟江耀正式结婚,可不能用他的钱啊!”许芳菲愣了下,随即急道。
许芳菲虽然只读到初中毕业,但她父亲在世时教她的那些人情世故,她一点儿也不敢忘。
“订婚宴前妈跟你叮嘱的你都忘了?”她蹙起眉头继续道。
“要不是你外公当年做赤脚医生时救过江耀的爷爷,江家为了还当年的救命之恩,咱们这种普通人家是万万攀不上江家这门婚事的!不能因为没钱就跟着没了骨气!你懂不懂?”
面对许芳菲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许长夏听着,只是抿着嘴儿笑。
“你笑什么?妈说认真的!”许芳菲伸手用筷子打了她一下。
“妈你说得对,咱们得有骨气!”许长夏用力点了点头:“我绝对不用江耀的钱!”
许长夏只是觉得,再回到许芳菲身边,哪怕是训斥,她听到耳朵里也觉得甘之如饴。
因为许芳菲很少骂她,骂她,一定是为了她着想。
许芳菲见她这样,愣了下。
随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好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老是黏在妈妈身边。”
许长夏笑着凑到她脸颊边亲了口,才松开了她。
“你今天先去看看房子,看有没有干净又亮堂的两居室。”她一边帮着包馒头,一边朝许芳菲耐心哄道。
“你想啊,我等于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偶尔江耀要来我们家,他住哪儿呢?总不能让他睡客厅?”
许芳菲听着,是这么个道理,随即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那我就去看两居室的。”
说罢,又苦着脸道:“可这一大笔钱要从哪儿来呢?”
其实这两天,许长夏空闲的时候一直在琢磨赚钱的事情,暂时可行的点子,她想了有几个。
在目前这个从零开始的阶段,她们想要赚钱,就得把成本降到最低!
零成本的路子,目前有两个。
他们杭城附近的城镇,都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高山,长满了竹林,里面有个最值钱的东西:竹笋。
尤其是这个季节的冬笋,又贵又好卖。
挖冬笋虽然费力,但除了这个缺点,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他们老许家在自家镜湖镇上,有近十亩地的竹林,可以每隔两三天挖一些来卖,一斤的市场价她记得是两毛八,十斤就能卖两块八了!
许长夏一说,许芳菲随即一拍大腿,道:“对呀!那我明天就回镇上去挖冬笋!”
除了卖冬笋,许长夏还有个更好的路子。
三舅许劲是养鸡专业户,他有一个经营得不错的养鸡场。
但她记得,以往一到入冬,许劲就会为了滞销的鸡蛋发愁。
从最简单的鸡蛋入手,既可以解决她们的燃眉之急,也可以为许劲解决滞销难题。
许长夏想了想,朝许芳菲回道:“还有,最近三舅的鸡蛋不是滞销吗?他昨天从养鸡场带来的一筐子鸡蛋,少说有五六十个,还有一只鸡,咱们先拿去市场上卖了!还有三舅养鸡场卖不完的鸡蛋,咱们后面都给他想办法卖掉!”
“供销社的鸡蛋要卖一毛一只,咱们就卖八分钱一只,一筐也能赚个几块钱是不是?”
许芳菲听得一愣一愣的,道:“也是!”
许劲每个月都会无偿给许成家里送来一大筐鸡蛋,还有两只鸡,以表示对周芸收留她们母女的感谢。
周芸从来都是自己吃了,所以许芳菲从没往卖掉这方面去想。
更没有过替许劲卖鸡蛋这个想法,因为她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买卖。
许长夏母女两人在这边说着,许劲也起床了。
“夏夏说得对!”他在门口一边刷牙一边听着,觉得很有道理,随即匆匆吐掉了嘴里的牙膏沫子大声道。
许长夏琢磨了下,又探头出去问了声:“三舅,你那儿还有多少鸡没卖出去呢?”
“老鸡有两三百只,具体的数,我得回去算算。”许劲回道。
“那鸡蛋呢?鸡蛋还有多少没卖出去的?”许长夏继续问。
“鸡蛋可多了!”许劲叹着气回道。
“有多少?我看看有什么法子不。”许长夏问他。
许劲挠着头回道:“大概还有一千五百多只呢!”
许劲靠着以前在政府养鸡场工作时积累的人脉关系,能直接给地方招待所和国营饭店供货。
但一到冬天,镇上供销社的生意差一点儿,鸡蛋就容易滞销。
许长夏想了想,回道:“别急!鸡蛋可以全都拿到城里头来卖!”
城里跟镇上可不一样。
城里头不准偷偷养活禽,抓到要罚款的,鸡蛋这种东西,城里的有钱人靠着那点儿粮票根本不够吃,都是花钱去市场上买的。
只要有销路,别说一千五百只鸡蛋,再多的蛋都能卖得出去!
她斟酌了会儿,继续道:“还有,马上过年了,活禽的销路会好起来,国营饭店拿你的鸡也不会给你涨价,但城里头的市场到了年底肉类都会涨的,家家户户都要备上年货,你说是不是?”
许劲匆匆抹了把脸,进了厨房里,道:“你说得对!”
经过许长夏这么一点拨,他豁然开朗!
许劲是个老实人,但他也不笨,许长夏说得有道理,他就赞同。
“三舅,那你的鸡蛋和鸡卖给供销社是什么价钱?”许长夏一边包着馒头一边问他。
她得计算好价格,太贵没人买,太便宜了做亏本买卖,都不行。
“我卖给镇里供销社,都是按批发价便宜供货的,鸡蛋卖五毛五一斤,鸡基本都是直接供给镇里的饭店了,九毛钱一斤。”
许长夏掰着手指算了下,一斤十个蛋左右,平均一个只卖五分多,但是送到供销社转手卖出去就是一毛钱一个。
城里的鸡卖一毛二一斤,整整少了三毛钱一斤。
正常一只鸡要三到四斤,也就是,一只得少赚一块多!这等于高级工人一天的工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