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之前和潜艇兵群殴,还被送到当地派出所那天,之所以会想也没想就帮失主去追抢劫犯,就是因为当时趴在地上的不是别人,而是王老三。
她之前是亲眼见到过这个长相一脸猥琐的男人,到底为了女儿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在夏黎的内心深处,觉得一个为了女儿治病,连死都不怕的父亲,绝对不是个坏人。
于是群殴那天,她想都没想就帮忙去追抢劫犯。
回来之后柳师长也说过,王老三参与了一场“卧底行动”,抢劫犯从王老三手里抢的东西正是卧底证据。
王老三过段时间也会来他们部队,并被秘密保护起来。
想必柳师长说的就是现在。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你的伤好了?”
王老三连忙点头,笑着道:“好了,好了的!
还要多谢恩公,不然说不定我那天已经死了,也赚不到公安局给的奖励!”
说着他在腰带上抠抠搜搜的掏了两个半天,才在腰带里缝着的小兜里掏出来一个手绢包着的小包。
他将小包在夏黎面前小心翼翼的展开,里面露出来零零散散的许多毛票。
有一分的有两分的,有一毛的,有两毛的,最大的面值也不过是5毛的,只有一张5块的在其中看起来格外显眼。
他细心的将这一沓钱整理好,全部都递给了夏黎,脸上尽是一片赧然。
“恩人,这里有我这段时间攒下来的12块2毛3,请您先收下。
虽然根本没办法和您之前借给我给孩子看病的钱比,但我一定会慢慢还上的!”
夏黎看到那零碎到不能再零碎的零钱,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零散,一看就是打零工赚来的。
而结合王老三之前说的那一席“用命换来的奖励”的话,那在一群毛片堆里“整得格外出奇”的5块钱的来处,就可想而知。
是王老三那天遭人抢劫,差点用命换来的。
穷的都用命换钱了,却在与她见面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别的,而是拿出所有家当还钱。
王老三长得猥琐,秉性却并不坏。
夏黎虽然并不是个多么善心的人,但面对这个世界最简单的疾苦,还是保留了那么一些恻隐之心。
她没接那钱,而是询问王老三,“你闺女的病好了?”
王老三立刻点头,露出一个感激中掺杂着谄媚的笑,“好了!好了!
我闺女还说,她想要亲自和您说谢谢,以后也要变成你那么厉害的人。”
他长得猥琐,只要笑起来,露出那口大黄牙,就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更像村头喜欢耍流氓的臭无赖。
夏黎是个看脸的人,却难得对王老三没有什么成见。
她只道:“这钱你先留着吧,等什么时候钱攒够了,再一起还给我就行。
我不缺这点钱花,你可以先顾着你和你闺女的身体来。
养小孩长大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当初借给王老三钱的时候,就没想过这钱还能收回来。
萍水相逢的,能再见面的机会很渺小。
到现在,她连当初借给他的是300,还是400,都已经记不清了。
王老三听到夏黎这话,眼眶顿时就红了。
因为他从小长相猥琐,外界投向他的比起善意而言,更多的全是恶意。
就连他在街上好好的往前走,周围的小姑娘都会一脸嫌弃的看着他,然后明目张胆的躲开,像是怕他对她们做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如果不是当年家里有点家底,他说不定连媳妇儿都娶不上。
这还是第一次,有长得漂亮的年轻女人,对待他释放出的是善意,而不是嫌弃与恶意。
王老三确定夏黎说的这话是真的,并不是勉强。
他抬手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沙哑着对夏黎道:“恩公,你一共救了我王老三两次,我王老三这条命就是你的。
你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王老三的地方,我王老三哪怕就是把这条命搭上,也绝对帮你把这事办了!
就是我那小闺女还小,媳妇儿腿脚也不太好,但却能够自理。
如果您真想让我办什么丢了命的事儿,我希望您能给她们娘俩一口吃的,让孩子活着长大就行!”
夏黎:……
她就只是先不让他还钱而已,这怎么一下子干到“死士”频道去了?
她还能让他干什么脑袋挨枪子的事不成!?
第2231章
柳师长气得“要变异”了夏黎连忙摆手,对王老三的热情有点吃不消。
“你大可不必如此,我没有什么事儿是需要你冒着生命危险给我干的。
我要是真有什么事要办,我自己就去了,没必要让你冒那么大的生命危险。”
王老三听到夏黎这话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却默默把自己的诺言记在了心里。
眼前的恩人救了他两次,还救了他闺女一命,他没道理明明知道恩情却不还。
夏黎跟王老三并不熟,只记得他家是祖传开当铺的,对古董特别熟悉,家里应该有点家底儿,对闺女特别好。
再多的也就没什么印象。
两人稍微寒暄了几句,夏里转头就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然而,在短短的一上午时间内,夏黎要退役的消息在部队里不胫而走。
整个部队彻底炸了。
谁都没想过夏黎这么有前途的军官会退役。
其他的都不说,有个将军爷爷,只要不是个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傻子,闭着眼睛都能混到高位,更何况夏黎个人能力无比突出?
9年混成团长,这在整个部队里都是少有的事。
居然真的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退役!
这人是傻了吗?
其他人都在为夏黎要退役的事儿或惊讶,或惋惜,满心满眼的都是不敢置信,觉得夏黎太冲动。
而听到这消息的柳师长,在办公室里差点没直接撅过去。
他单手拄在办公桌上,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拿着夏黎的退役申请,逐字逐句仔仔细细的看,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
在脑子一阵阵的眩晕过后,柳师长只感觉自己浑身血液沸腾,怒气飙升,身体状况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他猛的站直身体,两手快速的将那一张薄薄的申请书团成纸团,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掷在地上,又大步跨过去,在那纸团上狠狠的“哐哐哐!”连着踩了好几脚。
好像要把这张写着退役申请的纸团踩到地底下,让它永远消失一样。
“那丫头!到底怎么敢的!!
谁给他的胆子写退役申请!?真以为她爸去了首都就没人能管她了!?”
陆定远走了第2天,这小丫头就交上了这份报告。
要说她没有躲避所有能对它产生影响的人,故意现在才交这份申请的,就算打死他,他都不信!
当年她进部队,为的就是保护她爸妈。
现在还真是她爸妈一官复原职,她就立马撂挑子。
部队这么多年的熏陶都白熏陶了!这小丫头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心!?
难道他真对华夏,乃至于对南岛兵团,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这事儿简直干的太绝了!!!
柳师长越想越生气,猛的抬头看向警卫员,指着门口的方向,怒发冲冠的道:“去!把夏黎那个孽障给我叫过来!
不!你先去一趟干部部,和干部部的人说,不用讨论了,把夏黎的申请给我驳回去!
之后再去找夏黎过来,我、要、让、她、给、我、好、好、说、清、楚!”
柳师长把后槽牙咬的咯吱吱响,咬牙切齿的将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的说出来,浑身都带着久经沙场的杀气。
警卫员被自家师长这气的都快变异了的模样,吓得当即打了一个哆嗦。
他立刻对柳师长行了一个军礼,一脸严肃的铿锵道:“是!我现在就去!!!!!”
话落,转头撒丫子就跑没影了。
柳师长等警卫员走了,越想越生气,气得咬牙切齿,转头就想拿起电话给夏建国打电话。
然而在拿起电话的那一刻,他终究是让自己忍了下来。
再等等,等和夏黎那小丫头说不通再找夏建国。
孩子大了,也毕竟是国之栋梁,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点的。
……
警卫员很快就找到了靠在小树林的大树上,手里拿着牛肉干,慢悠悠看着手底下的兵训练,满心满意等着40分钟后下班的夏黎。
他一路小跑,跑到夏黎身前,“啪!”的一下和她敬了一个军礼。
语气铿锵,且干脆利落,“夏团长,咱们师长想要见您,您快点过去吧!”
夏黎淡定的嚼了嚼自己嘴里的牛肉干。
一看来传信的警卫员现在的表情,她就猜到肯定是老柳知道他第特意申请的事儿了,应该还气的不轻。
柳师长这一关早晚都得过,只不过就算他做的再多,说再多,也仅仅只是无用功而已。
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退役,那就谁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第2232章
光明正大的理由说不过,你就开始跟我耍赖了是吧?夏黎很快就跟柳师长的警卫员一起来到柳师长的办公室。
此时柳师长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一双厉目死死的盯着门口的方向,就等着夏黎过来和他好好算算账。
夏黎对他的眼神倒是不怵。
毕竟上不上班是自己的个人意愿,退不退伍也是自己的个人意愿。
没听说过国家强制谁上班的,哪怕是她这种工作也不行。
警卫员把夏黎送到柳师长办公室门口,面对屋子里大喊一声:“报告!我把夏黎同志带来了!”
柳师长点点头,“进来。”
警卫员得到了这声批准,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籁一样,立刻就想窜走。
但最后一点儿战友情,让他小声跟夏黎嘟囔了一句,“师长挺生气的,你小心一点啊!”
说完,整个人就快速的溜走了。
夏黎看着景文园快速跑开的背影,心里暗叹着:果然打工人不易啊!
看看,看看,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被领导把精神磋磨成什么样了?
转头看向柳师长,大步往办公室的沙发方向走,明知故问的询问道:“师长找我有事儿?”
柳师长现在虽然坐在那里挺吓人的,但刚刚接到夏黎退役申请时暴怒的心情,此时已经缓和下来许多。
他才不相信就凭夏黎那金陵劲儿,不知道他找她来干什么。
当即深吸一口气,有些咬牙的道:“听说你递交了退役申请?”
夏黎面朝柳师长的方向,微微点头,“对,当初我进部队的时候提出的条件就是我为国家卖命,而国家保我爸妈。
现如今我爸妈并不需要人保护,我们的交易也已经达成,我离开部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柳师长就知道夏黎会这么说。
但两人上下级在一起合作这么多年,他早就真心把夏黎当成自己的子侄。
现在听她把公私条条框框的分得这么清楚,心里确确实实有点伤心。
他长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落寞的看向夏黎,“你在部队也近10年了,难道真的对部队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夏黎来的时候心中还十分坦然,但见到老态龙钟的柳师长露出那种有些颓然的神态,心里面也有点不舒服。
但她还是道:“这与我和部队有没有归属感无关。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我在部队的时候,把我应该做的事全部都做好了,并没有违背我的诺言,组织上也完成了对我的承诺,这一点两方都达成协议,是再完美不过的事儿。
至于我和部队之间的羁绊,我与我的战友相处的都很融洽,如果他们未来真的有困难,我也不介意在不影响我原则的情况下进行帮忙。”
说她在部队待了这么多年,对部队一点归属感都没有,是假的。
毕竟部队里所有人,包括她在内,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人接触久了就会产生感情。
10年前,她能斩钉截铁的确认自己可以眼睁睁的看着部队为国而战,即便有所牺牲,也能抽离出来,认为那就是军人的天职,并进行冷眼旁观。
但现如今,如果华夏再次与其他国家产生冲突,南岛兵团的士兵要亲身上阵,她绝对做不出像以前那样冷漠,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她认识的人全部去送死,却无动于衷。
她不是不知道,无论是组织上,或者是柳师长,又或者是当初东北兵团的那个睿智的老头,都有心思故意让她加强与华夏,与部队,以及战友的羁绊,就是为了让她对华夏割舍不下。
像她这种有能力还记仇的人,可以不成为朋友,但绝对不能成为敌人。
可人活着总归要与这世界有所牵连,只要她所行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无愧于己,无愧于心,那就算入局,与华夏,与部队,与许许多多的人有了牵挂也没关系。
人生这张单程票,不就图个活得开心吗?
可是要是把她圈在一个地方,一直让她干活,那可就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了。
所以,免谈!
顿了顿,夏黎又补充道:“我们家的遭遇本身就是受到迫害,这原本并不是应该我们家承受的。
我说句不好听一点的话,组织上既然让我爸保守那份秘密,就应该想尽办法不要让人来迫害他。
而不是让两个脊梁骨一辈子都挺直的老革命,让人压跪在台上,直至压弯了脊梁,也并没有人出场。
如果换做是我,碰到这样的上家,大概我最开始就缴械投降了。
我与组织上的这份交易,从最开始亏的人就是我。
他们拿了本该属于我们家的东西,以此来跟我做交易。
这不公平。
而我们家不但履行了这不公平的交易,还将那份秘密资料无好无损地交了上去,以此来推动华夏的进步。
无论是我们夏家,还是我夏黎,全都不欠任何人的,也没有人可以站在道德最高点来要求我必须做什么。
我夏黎无愧于心。”
柳师长被夏黎说的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这小丫头还把当年那些事儿记得这么清,也划的那么清。
他想跟她说,在那个迫不得已的年代,有许许多多个“夏建国”,为国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