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桂子香,从书房的庭院里外溢。
彩绡他们得了令,守在小院三尺外,谁都不能进去。
这府邸豪华,院内深深,那湖心亭上的若有似无的声音早就散在了风中。
罗睺珠散发着光芒,转瞬即逝。
日头还没西斜,蔺绥便吃不消,这身体委实不中用,靠药吊着续命,两次便倦怠的手都抬不起,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费力起来。
尽管如此,他仍然是权贵之姿,对着今日来客报以‘尚可’的点评。
燕秦喉头微紧,忍耐住了冲动,实在是怀中人看起来太过虚弱,这也显得眉宇间那种餍足的气息越发傲慢冷淡。
燕秦既然要伺候,自然是做的全面,将人的衣衫整理好,那染了脏污的新帕子随着擦拭的旧帕子一块沉到了水里。
“燕小郎君出门去吧,这次便两清了。”
青年的话语盘旋在燕秦的脑海中,本应该放松,可燕秦出府的神色却带着不自知的难看。
好生蛮横的人,忽然闯入他的世界里,又用完就丢弃。
如何能两清,恐怕要让那人离开他的脑子,让他不梦见他,不回想那天的湖心亭才算两清吧。
燕秦心思郁结,将自己关在了房中,可父母即将远行,他不得不处理这些事。
家中的东西母亲一一和他交代好,燕秦询问了在郾州的同窗,到那儿有什么京中有郾州没有的紧需的东西,又为他们添置了些东西。
即使习惯了分别,燕夫人不知这一去郾州要多久,又忍不住和燕秦絮叨起来,叮嘱他好好读书,平日里尽量不要得罪人。
燕秦听到最后一句却是有些走神,也不知道他若是无心得罪了人,那位蔺大人又会不会出现让他再欠个人情。
这想法有些越过理智的界限,燕秦强压下,低低应声。
门外,燕峮皱着眉走了过来,严肃地叫了燕秦的大名。
这样燕夫人有些嗔怪地说:“老爷这是干什么,明儿咱们都要走了,二郎这段时间为了你的事忙上忙下,这几日也没做什么,干什么这么对他说话。”
“就是这件事,除了我的那些同僚,你是不是还找了别人帮忙?”
燕峮想到方才听到的事,就有些脸色发青。
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关于他燕峮是因为刑部尚书蔺绥的进言才去的郾州这件事也被人拿出来说起,大多数人不相信,可不妨碍他们搞臭燕峮的名声。
燕峮气急和人争吵了一番,回来后也打算仔细询问。
燕秦见状,也没再隐瞒,点了点头。
“是不是蔺绥?”
燕秦仍是点头,气的燕峮眼前发黑,连燕夫人都吓了一跳。
“大不了就是去姮州,我有什么好挑的,你竟然因为这件事去求他,燕秦,你糊涂啊!”
燕峮真是一口血堵到喉咙里,觉得自己把孩子教成这样,都无颜面对太后赐下的世代忠良的匾额。
“老爷,你消消气,我们二郎根本不认识那个蔺大人,怎么会求到他那去呢,二郎,你跟你爹说清楚怎么回事。”
燕夫人给燕峮顺气,给燕秦使眼色。
燕秦没说蔺绥威胁他的事,只是说:“爹爹放心,儿子和他已经两清了,没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他只是喜欢孩儿的画。”
燕峮自认为自己有几分了解蔺绥,气呼呼地道:“他喜欢你的画所以卖你面子?我才不信,他肯定打着别的主意。”
燕夫人扯了扯燕峮的袖子说:“二郎的画技连无崖子大师都肯定了,说不定是真的呢。”
“你跟我找他去,我非得问清楚不可,不然这郾州我都去的不安心。”
燕峮一想到自己是承了蔺绥的情,浑身都刺挠,无功不受禄,他就怕什么时候有个坑等着。
燕秦被迫跟着他一块儿去,毕竟他总不能说自己已经用身偿还过这份人情了,他爹要是知道了,可能会当场气昏过去。
两父子进了厅堂,燕峮可不和蔺绥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我们可没什么私交,往后你托我们帮忙,违背良心的事,我们也绝对不会答应。”
“燕大人区区郾州知州,我有什么好托你们帮忙的地方,令郎已经报答过我了,你就不必担心了。”
蔺绥坐在主座上,悠悠啜饮了一口热茶。
燕峮看着他笑吟吟的模样,心里警铃大作,一个想法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厉声道:“别打小儿的主意,他必然不会同你一般背弃亲父认他人做父!”
燕峮明白了,他儿子才情无双,日后必有成就,所以被蔺绥看上了。
蔺绥还没活到陈和的年纪,就开始选干儿子了!想都别想!这是他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点骚话,但是怕被x,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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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奸佞权贵x忠臣之后===
若不是蔺绥刚刚已经把口中的热茶咽了下去,
现在可能会被呛到。
一旁的燕秦也被自家亲爹的话惊吓到,有些慌乱的解释:“爹,你误会了。”
蔺绥根本不是想要收他做干儿子,
他们之间做过那种事,
怎么可能还做父子。
不过……若是……燕秦难以控制地想到那天在湖心亭,
若是他一边顶撞着权倾朝野的蔺大人,口中一边叫着他干爹,恐怕蔺大人会更受不住些吧?
燕秦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指节,
挥散那些不合时宜的惊世骇俗的想法。
他并没有要叛出家门给自己换个爹的打算,
他爹算是误会大了。
燕峮给了燕秦一个眼神,让他不要说话。
他儿子还涉世未深很多弯弯绕绕不懂,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能不懂吗,
蔺绥必然是有所图,他燕峮就算是豁出去也不会让蔺绥抢了他的儿子去给他日后摔盆。
“燕大人这话倒是提点我了,本来我没有那个想法,现在觉得也是时候该收个干儿子了。”
燕峮说的如此不给面子甚至用上了略有些过激的语气,
蔺绥虽然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也不会表现的毫无芥蒂,给出了一个应该表现出来的反应。
陈和是四十多岁才找的干儿子,蔺绥如今二十七八,不过收干儿子其实也到了年纪,
多的是有年纪比他还大的人上赶着来磕头做儿子,只是他都没应允罢了。
燕秦对上蔺绥似笑非笑的眼眸,面色略红,
并不是气恼,
而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燕峮听了蔺绥的话,恨不得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蔺绥悠悠然地将手里的茶盏往旁边一搁,青瓷和实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放心吧燕大人,
令郎年纪太大,给我当干儿子我也瞧不上。”
青年垂着眼眸,神色显得颇为冷淡。
“彩绡,送客。”
燕家父子就被态度不好的家仆请了出去,燕秦跨出门槛时,心里还颇有几分委屈的意味,满脑子都是蔺绥不耐的模样。
“二郎,要是他还来纠缠于你,你便离他远些,”燕峮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他走了之后蔺绥直接带人上门把他儿子抢进府里,又道,“不若你跟着我和你娘一块儿去郾州,不行,那儿的书院太差,不然不去柏州找你大哥,去他那儿住着?”
燕秦不知道他爹脑子里想了一出奸佞入室强抢良家子的戏码,摇头道:“不必,爹,他要是收干儿子,必然是两方你情我愿,否则他不是养了个仇人,何必费这心思。”
“再者,就算明年我不在京城参加会试,但在殿试时始终要进京,以后也许也会留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
燕秦知道以上种种理由都是他的托辞,他不想离开京城,至少现在不想。
燕峮冷静下来想想也有道理,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又是担忧又是松口气。
“爹,明日你去郾州,那儿湿热,容易起疹子,我让娘带了足够的药膏……”
燕秦说起明日的事,燕峮忍不住跟着他的话走,两人一边说一边朝着家里去。
第二日,燕峮离京,离开前还不忘叮嘱燕秦一定要离蔺绥远些,燕秦含糊应下,心里滋味难言。
在旁人眼中,燕二郎还是平常模样,才情极盛,斯文清贵,但燕秦自己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每次在归家途中,他总是会忍不住听着大道旁马车的声音,等着某一辆马车停驻在他面前,对他发出邀约。
每次在门房来传信时,听见不是那个人的邀约,他心里总有些失落。
忍不住提笔画了一副又一副人像,又如同掩饰一般烧掉,夜里有美梦,第二日心里便越空落。
梦里人伏在书案上,青丝如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一双含情眼带着水雾,像是藏着朦胧烟雨。
燕秦想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便在好友相邀时,出门看他们打双陆。
双陆是一种博戏,双方各十五枚棋子,棋盘为长方形,有十二条路,双方掷骰来定行走,哪一方先将棋子移出棋盘哪一方便胜。
燕秦到了茶馆,在小二的引路下去了二楼,屏风内已有三四人,燕秦同他们问好,大家都是同窗又或者是在今年会试内聚在一起志同道合之人,彼此之间也没太多规矩,打了招呼便落座。
双陆棋考验对全局的把握,但有时也很吃手气,要在掷骰上取巧。
燕秦偶尔指点正在对弈的好友一番,站在一旁观战,可当听见一个名字的时候,便被屏风另一边的动静给吸引了。
有人戏谑道:“我们罗公子想来就要飞黄腾达了,得了蔺大人的青眼,以后还得请你多照拂一二啊。”
“没得大人青眼,我自觉驽钝,但大人夸赞我聪慧可为,我倒是受之有愧了。”
说话的罗公子声音带着些不好意思,可那话语里的意思怎么听怎么都是炫耀。
蔺大人,京城有几个姓蔺的大人,目前拔尖冒头的,只那一位罢了。
燕秦微微皱眉,此人说话怎么拐弯抹角,得了夸便大大方方受着便是,在这炫耀个什么劲,看来这聪慧可为也得大打折扣。
屏风旁又是一阵吹嘘恭维声,别说燕秦听不下去,正在打双陆的几个人也听不下去了。
喻彦潘嘟囔道:“不过是个无所作为只知曲意逢迎的人罢了,引以为傲还真是丢脸。”
其他人深以为然,也隐晦地附和,以免被传了出去被人用由头治罪。
如今奸人误国,悠悠众口他们堵不住,杀几个书生还是没问题。
旁边的高声笑谈戛然而止,屏风被人折起,两方人对视。
“刚刚那话是你们谁说的?”
开口的是个拿着折扇的公子,瞧着年纪尚轻,约莫十五六岁,正是轻狂时候。
燕秦瞧着这位罗公子,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有哪里聪慧又有哪里可为。
“是你说的?看着我干什么?”
罗鞅一眼便瞧见了这边最打眼的少年,见他盯着自己,心情越发恶劣。
“不是我说的,”燕秦神色淡淡,他瞧着屏风那边的双陆棋盘,道,“不若同我下一场,我想见识见识蔺大人夸聪慧的人,到底有多聪慧。”
燕秦同行几人皆是敬佩地看着燕秦,竟然敢这么落蔺大人的脸面,不愧是燕大人的儿子,气节如松柏!
然而燕秦只是心里不痛快,他从小被人夸天资聪颖,盛誉之下他虽没有恃才傲物,但也十分有底气,可蔺绥也只是说他‘尚可’,这被他夸赞成聪慧有为的人,他倒是要看看有几分本事。
罗鞅被这么一激,自然应下。
棋局重组,回到最初模样,棋盘上双方皆右前六梁,左后一梁各布五马,右后六梁二马,左前二梁三马。
双陆其实斗智重于斗巧,想赢就要纵观全局,根据局势的变化来调动棋子。
燕秦不跟其他人下不是他不厉害,恰恰是他算的太厉害,其他人都不同他玩。
掷骰后,弈者通过采取不同的行马步数来占据有利的局道,燕秦对于双陆的规则无比熟悉,因此每一次都能把罗鞅卡死。
罗鞅很快就落败了,他有些难以接受,嚷嚷着再来一局。
燕秦如他所愿,试了两局之后,他握着棋子问道:“还来么?”
他没说什么嘲讽的话语,神色也平静如常,正因如此,才更有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罗鞅被轻视,又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被下脸子,沉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燕秦,你若是还想找我打双陆,尽管去清水巷燕家找我。”
年少便是轻狂,即使在同龄人里显得稳重的燕二郎,也还是个少年。
罗鞅气呼呼地带着人走了,喻彦潘对燕秦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