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了酒杯,却未送到燕秦口中,手腕转动,透明的酒液便顺着小臂下淌,滴落在了衣裳上。
年轻的镇抚司缇骑大人便握着美人的手腕,顺着手臂内侧亲吻舔舐,以下犯上,同心上人一起进了荷池深处。
小舟摇摇,桌上的酒壶酒杯滚落到了地上,也无人在意了。
从舟上略有些踉跄的上岸后,蔺绥才带着慵懒地问起了正事。
“那人招了吗?”
燕秦理着他的衣袍道:“已经招了,再花点时间,礼亲王的爪牙都会被拔掉。”
蔺绥点头,饮尽杯中青梅酒。
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有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阻碍,那就是礼亲王。
燕秦前两日缉拿了礼亲王势力内比较重要的人,正在审问,如今已经有结果了。
对付礼亲王,蔺绥没打算毒回去,让礼亲王看着自己筹谋半生的东西一点点消失,那种打击对他来说无疑更大。
蔺绥如今已经有能力左右皇权更迭,大皇子已经被他扳倒,只要他想,六皇子可以立刻成为太子,甚至能够不日登基。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六皇子也是满心期待地等着做太子,但是他担心蔺绥想效仿太后摄政,所以六皇子母子俩一边在宫中注意宋容华的肚子,一边对蔺绥又是讨好又是提防。
不过六皇子却是多虑了,蔺绥没有等宋荣华怀孕生子再挟天子的打算,又浪费时间又麻烦。
现在明帝在位,蔺绥就能翻云覆雨,为什么还要这么快让新帝出现,
他只是要达到决定谁是皇位继承者的目标,不代表他就要立刻让谁登基。
如果六皇子不听话,蔺绥会考虑换人,但就目前这个情况来说,六皇子的诚意还不错。
只是他比较大皇子还是年轻了些,但不会比明帝更差了,起码他的办事能力比他爹强。
虽然心里有了打算,但蔺绥没有很快表态,直到
六皇子那边又给了诚意,蔺绥这才给了准信。
恰好,这日早朝过后,他被明帝留了下来。
皇帝要说的也是立太子之事,他觉得如果自己早点决定太子是谁,可能大皇子也不会走到要弑父篡位的那一步。
他不想再拖下去,省得另一个儿子也被自己搞的着急了。
而且他现在也想明白了,当太上皇也挺好,都不用被臣子们烦,可以全心全意地玩乐了。
母后在时有母后,现在不是还有儿子嘛。
皇帝有些絮叨地说了一堆,然后问:“爱卿,你觉得呢?”
“微臣也认为当立太子,只是六殿下尚且年轻,陛下无需急于退位,先让六殿下沉下心磨砺几年再言。”
在他答应六皇子的时候,六皇子的兴奋与顾虑都难以遮掩。
现在他是六皇子的助力,可当六皇子成了太子乃至皇帝的时候,他这权臣可就是六皇子的身侧豺狼了。
不过蔺绥没在意他什么想法,明帝身上的毒已经被他解的差不多,还有些年可活,六皇子想登基,等着吧。
皇帝听了蔺绥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轻叹道:“那就劳烦爱卿多多费心打磨这孩子了。”
皇帝一点儿没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问题,拿着笔写了诏书。
要立太子,礼部少不得要开始忙碌。
蔺绥没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而是让皇帝交给礼亲王承办。
礼亲王心有憋闷,但被蔺绥架在那儿,也不得不答应。
六皇子担心礼亲王会动什么手脚,也花心思去督办。
蔺绥轻易地将二者凝聚在他身上的视线与矛盾进行了微妙的转移,借此机会继续对礼亲王下手。
立太子这等大事,各州的官员们也很快知晓了。
在郾州的燕峮立刻又给儿子写了家书,京城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从大皇子到立太子,一桩又一桩。
他可以猜出锦衣卫猜出蔺绥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在家书中也对儿子有颇多告诫,让他要时刻谨记为国为民,不要走偏了路。
燕夫人在旁说:“再问问二郎可有婚娶之意,他也不小了,我前两年就想为他相看姑娘,只是他一直在外,回京又专心读书……我儿如今是状元郎,这郾州来打听的人家都不少,甚至京城的夫人们都写信来问,我得好好选选才是。”
燕峮却觉得不需要那么着急,不在意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把夫人的问话加到了书信里。
半个月后,燕峮收到了京城来的回信。
信上燕秦先是写了自己有心上人的事,而后再说朝事。
信上言明他的一些想法,让燕峮忍不住叹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啊,二郎长大了,看的比我明白。”
燕夫人则是嘀咕:“有了心上人怎么不让我们去提亲呢,难道是对方不喜欢他?”
在旁边陶醉的老父亲立刻接话:“不可能。”
“难道是在孝期……还是年龄不够,又或者家中还有意再留几年,可总能先定亲。”
燕峮劝道:“二郎心里有主意,你就别担心了,反正不是蔺绥的女儿,怎么都成。”
燕大人对这一手遮天的权臣仍然是很有意见,而且觉得很危险,盛极必衰,这样的人家还是离远些。
燕夫人吃惊:“蔺指挥使有女儿?”
燕峮摸着胡子略有些喜色地说:“就是因为没有,哈哈哈哈这就断然没有结亲的可能,不怕蔺绥认儿子不成要认女婿。”
燕峮却是不知,若是要结亲,何须蔺绥有女儿。
京城,钦天监算的良辰吉日里,太子受封之礼准时开始。
蔺绥看着人群中的礼亲王,轻声道:“该结束了。”
五月底,礼亲王意图谋逆的一些证据,呈到了东宫的案头。
蔺绥没兴趣处理这些夹杂在冗长往事里掀不起风浪的东西,干脆就让太子去处理,反正太子不会觉得这是个烂摊子,反而会觉得是份礼物。
礼亲王的根系被拔除,太子乘机安插了自己的人,太子党壮大,但太子并没有就此与蔺党较劲,他还需韬光养晦,所以对蔺绥越发客气,在朝堂上营造了一派和谐景象。
原主的愿望完成,燕秦的魂魄在此次也休养完毕。
庭院里,一派夏日悠闲好景。
彩绡让丫鬟把蔺绥的兰花搬到屋檐下,以免被太阳晒过头,而后去角落里和云绡一块儿做针线活,同她说着近日看的话本子。
蔺绥躺在软榻上,握着燕秦的手,和他一同脱离了这个世界。
===第285章
何处是故乡===
这次世界经历的时间没有上个世界的长,
因此修真界现实流逝的时间也远远短于之前。
悬剑山洞府外依旧没有传信符,蔺绥检查了一番燕秦的神魂,内里只剩一道裂缝。
蔺绥放松道:“快要痊愈了。”
燕秦点头,
唇角弯弯。
蔺绥催动小玉像,准备进入最后一个养魂世界。
玉像浮动在半空中,
光芒闪烁。
蔺绥神色微变,感觉到了一股吸力。
或许是因为他上个世界魂魄离体之故,小玉像为了继续维持世界运转所以耗费了力量,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没有办法再创建一个新的世界,只能够从他的记忆里抽取真实的完整的世界作为基底来运转。
如今玉像已经和他还有燕秦的魂魄连接,
他如果现在打断施法,不仅燕秦要伤上加伤,作为催动者的他更是要元气大伤。
他认为的真实的完整的世界……并不是这里,蔺绥没有想到他觉得不必对燕秦言说的东西,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呈现在燕秦的面前。
作为被抽取记忆的人,
进入到养魂世界内,
他必定如同燕秦那般失去记忆,否则世界无法稳定,
而燕秦会不会也像之前那样失去记忆,
他也无法断定。
蔺绥不知道他们会去往他记忆里的哪一段时期,感觉到意识的抽离,
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如果你来到我的世界,看见的是幼年的我,不必带我出泥沼。”
燕秦在坠入黑暗前,听到了这道声音。
感觉到脚下踩着实地,
燕秦仍然在迷茫中。
阿绥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
而后燕秦立刻反应过来,
在这次的养魂世界里,他并没有失去记忆。
眼前是宽阔的马路,街道两边树木林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路过的人朝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让燕秦感觉到异样,立刻低下了头。
衣袖上绣的是剑宗的符文,燕秦不会看错,这是他们剑宗内门弟子的服饰。
燕秦甚至感觉到了背后晨霜的存在,他取下了背后的剑鞘抱在身前,晨霜是与他魂魄相通的本命剑,他能感受到晨霜在剑鞘中的轻轻颤动。
燕秦转身,眼前是商店的玻璃橱窗,从倒影里燕秦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微微出神。
这身装扮不属于现在的悬剑山之主,属于从前剑宗里籍籍无名的内门弟子,是他与蔺绥初见时的模样。
蔺绥的那句话透露了太多信息,如果这里才是他的世界,那么修真界呢,幼年的他身在泥沼之中吗,又为何不让他出手?
燕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是结合眼下的情况和蔺绥的话,也能推测一番。
这里是蔺绥的世界,那么这里便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所以他才会以本体的姿态进入这里,而不是替代别人的身份。
至于他这副模样,可能是世界承受不了过强的力量,也可能是因为阿绥的意志。
这个世界他们还未相遇,所以他会以初遇时的姿态出现吗?
燕秦收起了思绪,朝着无人处走去。
将晨霜化为了手腕上黑绳串起的白珠,燕秦才走了出来。
世界需要稳定,那么阿绥现在多半没有记忆,应当还是十次共感方可唤醒。
可人海茫茫,寻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不过燕秦也不是太担心,命运会指引他们相遇。
如今他要先处理好自己身份的事情,因为他以本体出现,这个世界不会有他的存在痕迹。
简而言之,他是个黑户。
储物戒无法动用,哪怕可以里面的东西也用不了,所以他现在还没有钱。
一瞬间燕秦脑海里出现了许多种赚
钱的办法,可玄术不能动用,担心触犯规则,炒股需要本金和账户,哪怕是门槛极低的网络渠道赚钱,都需要实名认证。
来到蔺绥世界的第一天,燕秦走向了派出所。
警察问起他只能一问三不知,将失忆进行到底。
毕竟比起穿越这种话,还是失忆更可靠些。
“什么都不记得的了吗?”
“只记得名字。”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
“可能是spy吧。”
“这你就想起来了?”
“路上的人是这么问我的,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可能是穿越了。”
民警看着旁边的同事说:“可能是搞这个什么s的时候脑子出事了,现在的年轻的人啊……”
民警查了他的姓名,又拍了他的照片导入搜索,没有找到他的记录,但也不是犯过事的人。
最后警察只能发布了公告,户籍手续的办理极其繁琐,只能让燕秦先等等。
考虑到燕秦独身一人没有去处,一个好心的单身民警收留了他,还借了他两身常服。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燕秦自己动手把头发剪了,他无法动用术法,能幻化晨霜只因他们魂魄相连,如今障眼法都没法施展,只能如此。
收留他的热心警官问:“你力气大吗?”
见燕秦点头,他又说:“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又身无分文,还是先找点事情做最好,如果你不怕吃苦的话,我亲戚那里在找卸货的短工,早上八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五点,干两天,一天两百,你去吗?”
燕秦继续点头,不仅仅是为了钱,任何发生在他生活中明确指引他去某个地方的事情,都有可能是他找到蔺绥的契机。
“行,那我把你介绍过去了。”
“谢谢。”
燕秦看向自己的手腕,晨霜珠暗淡无光,似乎是在等待着发亮的机会。
阿绥会是何种模样,抱着这种期待,燕秦在第二天去了约定的地点。
警官的亲戚是给超市供饮料的渠道商,燕秦的工作就是在货车上,等司机停车的时候和司机一起把货搬下来就行。
可惜晨霜珠一直都没有亮起,直到第二天下午,最后一波货在一个小超市送完。
白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像是某种急切的催促。
燕秦立刻朝着前方看去,超市里走出了一个提着购物袋的男孩。
他的阿绥现在还是个小孩吗?
想到蔺绥说过的话,燕秦心里一紧,和那个司机打了声招呼,急忙走了上去。
“阿绥?”
前方的人果然停住,转过身看着他。
那双燕秦所痴迷的多情眼眸如今还未完全长开,内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光亮,平静默然,在一个孩子身上显得格外阴郁。
男孩在他面上定定地看了几眼,又看向他手腕上的白珠,又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奇怪的熟悉感,蔺绥微微皱眉,警惕心让他没有搭话的打算。
他继续朝着家里走,走到家门时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将购物袋放在了桌上,将钱放在袋子旁。
男人趿拉着拖鞋从客厅走了过来,看见便扯着嗓子骂:“一个购物袋两毛,这点东西你没有不能拿回来吗,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个浪费钱的玩意。”
“行了,两毛钱跟他计较什么,回头当垃圾袋用。”
在客厅打手机麻将的女人被吵到有些不耐烦地说,蔺绥垂着眼眸,依稀记得手臂上的淤青似乎是因为前两天他忘丢垃圾被女人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