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策正想着,便听见台上的掌柜最后报价:“七百两一次,七百两两次,七百两……”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就众人便听见头顶遥遥的传来了一道女声。
“一千两。”
掌柜一愣,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惊呆了,现场一下变得鸦雀无声,然后又是沸腾了起来。
贺云策气定神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瞪大了眼睛猝不及防的抬头望去,便看见了宋熹之在帷幔下的身影。
怎么?
她就是为了大漆螺钿而来??
而且一下子就直接出了一千两银子?
那……那可是他的全部底线!
贺云策咬紧了牙关,内心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是涌现了出来,可他此刻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他听着掌柜欣喜若狂的声音:“一千两一次,一千两两次……”
贺云策摸着自己腰间的荷包,一瞬间觉得这个荷包扁扁的,他有些无力的举起手,又是弱弱的开口:“一千零五十两……”
或许他咬咬牙,还能凑出个五十两。
掌柜原本满怀期待的等着他的报价,可一听这话,不免喉头一哽。
在场的众人听见他这样寒酸的报价,脑海中回荡的仍旧是他方才财大气粗的发言。
方才还看不惯人家五十五十的加银子,让他们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有钱人,可现在他还不是照样五十两五十两的加?
听着不仅是让人觉得浪费时间,更是不免寒酸!
在场的人心里这样想着,眼神都变得轻蔑了起来。
可还未等他们在开口说些什么,便听楼顶女子静静的声音响起:“一千五百两。”
掌柜的眼神中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在场的所有人都哗然了起来,望向帷幔后宋熹之的眼神,也带着无比的崇拜!
瞧瞧!瞧瞧!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那种从容淡定的矜贵模样,是某些人无论怎么装都装不出来的!
听见这话,贺云策更是咬紧了牙关,激动地脖颈处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咬牙,纠结,彷徨,又犹豫,最终还是开口:“一千五百五十两……”
或许……或许让赵千兰再凑凑呢?
从前她能拿出五千两,现在她能拿出一千两,那么再多五百也没关系吧?
原本满怀期待的人群,听见这样谨小慎微的价格,忍不住小小的发出了一阵嗤笑。
宋熹之倒是神情淡淡的继续开口:“两千两。”
贺云策浑身一个踉跄,差点是要倒在了地上,他大汗淋漓的抬起头,猝不及防的便与宋熹之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这次的贺云策更是从她黝黑的眼眸中仿佛看出了前世的模样,他内心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就像是心虚,像是内疚,像是绝望,又有些不相信。
可宋熹之却是对着他粲然一笑,笑容里似乎没有任何敌意,仿佛能融化十二月的寒风。
贺云策又突然变得迷惑了起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也不顾他人的眼神了,继续五十两的加了上去:“两千零五十两。”
贺云策说完这话,又是心惊胆战的等待着宋熹之的下文,便听宋熹之更是淡然了:“三千两。”
贺云策在那么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望眼欲穿的望向了门口的方向,苦苦等待着赵千兰的身影。
赵千兰,怎么还不来?
不过是下毒而已,有这么慢吗?
就在此刻,门突然打开了,一阵寒风涌了进来。
第252章
只见一中年妇人带着人马急匆匆的闯入,又是踏入了酒楼的门槛,表情十分的焦急。
看见赵千兰那张熟悉的脸,贺云策猛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身,原本紧绷的内心在一瞬间也轻松了不少。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是见缝插针的大喊:“三千零五十两!”
赵千兰听见贺云策的声音,猛地转头与他对视,随即不等别人有机会开口,便撕扯着嗓音大吼:“宋熹之!你出来啊宋熹之!”
两个人配合的十分得当。
被她突然的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一瞬间都将视线集中在了赵千兰的身上。
原本站在台上的掌柜,动作也是一顿,微微抬了抬手,便叫了几个小厮上前阻拦:
“这位夫人,敢问您是何意?”
“如今酒楼正在进行拍卖的事宜,若是您也想要拍卖,需要下一次提前预约了。”
感受着众人疑惑又不解的目光,赵千兰突然有些发怵,喉咙也忍不住有些发干。
瞧见她半天说不出话的模样,贺云策心里也多了几分着急,急急引导她开口:“岳母!家中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这样的着急?”
“你是要找大嫂有急事吗?”
赵千兰听见这行话,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急忙开口:“宋熹之!你在哪里啊宋熹之!”
那副模样就像是急得要哭出来了:“你的祖母快要死了!我来找你,是要你赶紧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你不是太医吗?不是副院判吗?你快点回去救救她!家里的人都在等着你回去呢!”
听见赵千兰悲怆的话语,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着急,在场的众人才一下子恍然大悟了起来,原本望向赵千兰的视线也从不解变成同情。
此刻的赵千兰还在大喊大叫,那副模样简直就是声泪俱下:
“宋熹之!你怎么不出来呢?你是不想救你的祖母吗?”
“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祖母,血浓于水,你在外面救苦救难,被陛下封为副院判,不会到了自己的祖母,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了吧?”
赵千兰的话也让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也抬头对着宋熹之喊话:“对啊!你快些去救祖母吧!”
“还有什么事情比你的祖母更加重要呢?”
“孝字大过天啊!”
贺云策也望着二楼紧闭的帷幔,眼眸幽幽。
方才他趁着赵千兰开口前,已经提出了最后一次加价,只要现在装作很着急的样子,那么宋熹之再提拍卖的事情就会显得不合时宜,冷血无情。
东西一定就是他的了。
贺云策想到这里,也是急急的点头附和:“是啊,大嫂,你快些下来吧,如今拍卖的事情已经不算是什么了,我们赶紧一起回到宋府,去看望祖母吧!”
赵千兰和贺云策的一唱一和,直接一顶高帽把宋熹之架得下不来台,她甚至不能再提出任何的辩解,只能跟着赵千兰先行回到宋府。
毕竟连贺云策这个姑爷,都这样的担忧,主动提出要和宋熹之一起回去了。
贺云策的话音刚落,宋熹之面前的帷幔就在瞬间被拉开了。
露出了那张烛火中的绝世容颜。
宋熹之缓缓低头,与贺云策对视。
当接触到贺云策那双绕有深意的眼眸时,宋熹之看穿了他的一切。
看透了他的彷徨,看透了他的惶恐和紧张,也看透了他的试探和狠毒。
贺云策是故意的,他此举不仅是为了获得那个大漆螺钿,更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是重生。
而他这样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更无论自己选择了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还真是好计谋啊!
只有自己不得到这个太后前世喜欢的大漆螺钿,贺云策怀疑自己重生的疑心才会打消。
宋熹之想着,又是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直接扶着吴嬷嬷的手,就往楼下走:
众人便听见她清脆又着急的声音由上而下的传来:“祖母病重?怎么会这样突然?”
听见这话,站在原地的赵千兰眼神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
贺云策急忙道:“这样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很意外,大嫂,我们快些回去吧!”
宋熹之走到一楼,又是在贺云策的面前站定。
两个人短暂的对视了片刻。
她点了点头,眼眸里似乎写满了忧愁:“是的,小叔,那你快些去备马吧!”
宋熹之说完这话,便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似乎把这件酒楼和大漆螺钿都直接抛之脑后。
看着宋熹之仓促的背影,贺云策站在原地,整个人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贺云策觉得自己的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翻涌了起来,就连全身的经脉都在此刻变得通畅了起来。
是自己多虑了。
宋熹之不知道这个大漆螺钿的重要性,她根本没有重生!
因为他敢担保,若是重生的人,知晓这大漆螺钿对于太后的重要性,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会这样坦然、这样直接的放弃这个大漆螺钿。
毕竟这意味着前途无量,意味着荣华富贵,意味着太后和陛下的赏识,意味着逆风翻盘的机会!
更何况宋熹之还这样有钱,跟她的祖母又根本没有感情。
怎么可能为了所谓的祖母,放弃了这大好的机会?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贺云策才是唯一重生的人!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贺云策想着,胸膛激动的几乎是要狂震起来,赵千兰转头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他便也朝着赵千兰笑了笑。
随即便是跟在赵千兰的身后,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贺云策的心中畅快极了,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加爵升官的康庄大道上。
赵千兰准备好的马车此刻正停在了酒楼的门口,眼瞧着宋熹之上了车,贺云策步子一跨,也打算上了另一辆马车。
便听酒楼的老板急急站在一旁询问:“贵人!贵人!您有事情您先走了,那这大漆螺钿要怎么办?”
贺云策听见这话,心情是更加舒畅,甚至连超出了两千多两的预算,都没有让他感到难受。
毕竟这东西是得到,还是在宋熹之的手上得到了。
更重要的是,宋熹之没有重生!
一想到这个,贺云策给了掌柜一个安定的眼神:“你放心,三千多两银子,我不会少给你,东西给我留着,等我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明日来取。”
他说完这话,便先行一步跨上了马车,马车又是急急忙忙的便往宋府老宅的方向赶去了。
而同样是在马车上,吴嬷嬷的表情却十分的为难。
她忧心忡忡的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语气还十分的愤愤不平:“小姐,您顾念名声,先回了宋府,为宋老夫人治病。”
“可他们一唱一和,这分明是他们布下的局,明日那什么佛像,被贺云策拿到了要怎么办?”
吴嬷嬷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越想是越发的生气:“这个贺云策,手段可真是脏!”
“这回无论您怎么做都是不对的,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实在是憋屈!憋屈死了!”
宋熹之听见这话,摇了摇头,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眸是流光溢彩的,语气里也满是从容淡定。
“憋屈?我倒是怕贺云策和赵千兰知道真相之后会气得吐血了。”
她的话语带着笑,让吴嬷嬷十分意外,心中更是多了许多的好奇:“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第253章
宋熹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是卖了一个关子。
她转头望向了吴嬷嬷,眸光中流连着些许神采:“你猜为什么,酒楼的掌柜会邀请我到二楼去?”
吴嬷嬷一愣,回忆起方才小厮在酒楼内的说辞:“难道不是您给酒楼的掌柜多付了些许的银子吗?”
宋熹之听见这话,又是忍不住笑了:“是有人多付了银子,但是多付银子的人不是我,而是贺云策。”
吴嬷嬷的眼神变得更加疑惑:“多付了贺云策的银子?”
宋熹之微微挑眉:“是,我与酒楼掌柜做好了交易,我能帮他抬高拍卖品的价格,若是因为我,此物最终的售价,远远超过了原本售卖的价格,那么最终的收益就要分我一半。”
“掌柜答应了这桩生意,又是将我迎上了二楼。所以方才那大漆螺钿拍出了三千多两的价格,便能算是贺云策用银子送我上了酒楼的尊贵席位。”
吴嬷嬷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连眼睛都瞪了个老大:“不仅如此,您还能分到一千五百两的银子?”
宋熹之抿着嘴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原本这大漆螺钿只能拍卖出七百两的价格,如今被她这么一搅合,就算是她和掌柜要将银子平分,一人也能分到一千五百两。
难怪那掌柜方才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吴嬷嬷先前还以为宋熹之是尽力想要拍得那大漆螺钿,可最后却被贺云策从中作梗,不得已放弃了,如今心里还在愤愤不平呢。
可看着宋熹之的这副模样,好像她原本就没有打算得到这个大漆螺钿,吴嬷嬷有些摸不清她内心真实的打算。
“小姐,那东西咱们没拍到,最后是要落到贺云策的手里,他虽多付了银子,可最终却是要得意了,那要如何是好?”
宋熹之只是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过一段时间你就知晓了。”
两人正在交谈之间,身下的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宋熹之与吴嬷嬷对视了一眼,及时闭上了嘴,又是缓缓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映入眼帘的便是宋氏的老宅。
宋氏老宅静静的矗立在浓重的夜色中,里头处处点着烛火,灯火通明的老宅里面是一片沉寂,下人的脸色看着也是凝重无比。
宋俊材年轻的时候便分了家,从宋氏老宅搬了出去,于是宋熹之与这个祖母并不亲近,对宋老夫人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知道她是一个难伺候的老太太,嘴里总是吐出些污言秽语,对谁都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还日日骂她是个丧门星,骂宋若安是个赔钱货,骂赵千兰是个下三滥的狐媚子。
宋老夫人出生小门小户,年轻时误打误撞嫁给了宋老爷子,随着宋老爷子的官职变动,两人一同在京城安了家。
两人一同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叫宋俊良,次子叫宋俊材,除此之外还有些庶出的儿子和外嫁的姑娘。
可宋老夫人性格粗鄙,言语粗俗,为人刻薄至极,京城中的贵妇人都不愿带上她交际。
因此她的性格也就变得越发的难伺候起来。
从前苏明月嫁入宋府时,宋老爷子还未过世,宋老夫人碍着苏明月的母家是京城的官,言行是收敛了些。
可等宋老爷子死了,宋老夫人在京城中被官家太太排挤,宋俊材新娶了赵千兰,宋老夫人便对着自己这个新的儿媳妇十分的看不过眼。
等着赵千兰生出了一个女儿,她专挑着赵千兰磋磨,口中是各种污言秽语,还屡次宋俊材的院子里塞人。
简直是各种小家子气的手段都使上了。
赵千兰在老宅里住了几年,实在是挨不住了,也不知道是如何说动了宋俊材。
宋俊材便决定分家,毅然决然的带着赵千兰搬了出去。
在一开始,宋老夫人还会各种使唤赵千兰回老宅伺候自己,一个孝字大过天,那段日子对于赵千兰来说,也是苦不堪言。
只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老夫人的身体逐渐变差了,瘫痪在床,说话也不顶用了,赵千兰才开始违抗婆母的命令,逐渐没有回了老宅。
宋老夫人的身边都是大儿媳妇伺候着,赵千兰终于算是过上了安生的日子。
宋熹之回忆着脑子里的一切,心中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