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了手头上的书册,抬起眼眸:“舅舅今日这样匆忙的来找我,所为何事?”
赵庆舒笑着踏进书房:“自然是因为舅舅解决了你心中的愁绪。从前为了半月后太后的寿礼,你寻遍了天下的奇珍异宝,却也没有任何头绪。”
“可如今,老夫却发现,一切都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誉王听见这话,一愣,随即脸上多了几分欣喜:“舅舅你找到了要送给皇祖母的寿礼?”
要知道,如今他不得势,必须依靠这寿礼在寿宴上一鸣惊人,扭转乾坤,而日子一天天的逼近了,合适的寿礼却还没找到,让誉王这些时日都是难以安寝,辗转反侧。
赵庆舒点了点头,将身形一闪,往书房内走了几步,誉王便看见他的背后多了一个人。
那人……竟是贺云策?
誉王原本带着喜色的脸,在一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带着几分反感:“舅舅您找来他……是何解?”
贺云策急急上前,将手里用木盒子包装起来的妆匣,呈到了誉王的书桌上,又是对着誉王行了一个礼。
“殿下明鉴,微臣今日请来,便是为给誉王殿下献上太后娘娘生辰的寿礼,这件事情赵大人也有所耳闻,是不会出错的。”
感受着誉王将怀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赵庆舒也志在必得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老夫一直知晓。”
“殿下,太后喜佛,送礼又不宜送太过奢靡华丽的东西,败坏了赵氏一族的名声,如今这个妆匣是在京城的一间酒楼里拍得,不过三千零五十两银子,上面又雕刻着佛像,是正好合适。”
赵庆舒清晰的报出了妆匣的价格,让贺云策微微一愣,他抬头望向了赵庆舒的脸,瞧着他满面春风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
贺云策并未将此物的价格告知赵庆舒,便是担忧他觉得此物太过便宜,可谁知他本就知道……?
贺云策心里觉得有几分怪怪的,可还未等他理清自己的思绪,却见誉王微微抬手,打开了眼前的妆匣。
他冷眼瞧着贺云策,因为从前的事情,目光里还带着几分偏见:
“便宜倒是便宜,不过平平无奇,根本上不得台面,若是将此物献给祖母,恐怕世人皆知我赵氏清廉,穷的连像样的寿礼都买不起了。”
贺云策听见这话,也来不及思索方才心中出现的那抹异样的感觉,而是急急的对着誉王解释。
“殿下错怪,此物并非是平平无奇,而是前朝瑰宝,是由特殊的大漆螺钿的工艺而制成,工匠不仅将佛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而所用的材质,更是包含了夜光螺等等奇珍异宝,所以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誉王听的有些不耐烦,直接从椅子前站了起来,他根本不愿意相信:
“从前你也是这样对本王说的,然后又是用熏香去忽悠秀王,让秀王在众人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现在又是把主意打到本王的身上?”
贺云策的声音戛然而止,提到了秀王,让他的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心虚,整个人也是有几分语塞。
“此物与熏香不同,我们同属于赵氏一族,原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更何况微臣此次无比谨慎,不可能会出现丝毫的差错。”
“若是殿下不愿意相信,微臣愿意展示一下,看见此物,犹如看见佛祖显灵,敢问若是佛祖显灵,是否会震撼天下?”
贺云策这一回,对自己则是非常的有自信,重生一世,他也吃了这么多的亏,如今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是却无可能出现丝毫的差错。
他甚至丝毫想不到任何出差错的理由。
誉王双手叉腰,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赵庆舒也在等着贺云策的回答。
从前不过是顺着赵千兰的意思办了,可若是贺云策今日没有办法用寿礼说服他和誉王,他那警惕的性子,自然也不可能用这份寿礼。
只见贺云策谨慎的提醒誉王屏退了书房的左右,又是熄灭了书房里的所有蜡烛,最后叫人从外界挡住了书房外头照射进来的日光。
“此举,是为了模拟夜间的光线,等到寿宴当天,夜晚将至,繁星满空,殿下拿出了这份寿礼给太后娘娘贺寿……”
贺云策说着,又是缓缓举出了木盒里的妆匣,妆匣被他仔细的清理过,原本蒙尘的地方此刻也干净无比。
只见他动作慢慢的,抬出了妆匣,誉王便觉得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些许的荧光。
一个小型的佛像缓缓出现在了黑暗里,佛像雕刻精细,美观,眉目慈祥温柔,而随着贺云策的动作,佛像竟然一瞬间像是在动了起来。
贺云策缓缓的打开妆匣,整个黑暗中便是出现了更多的画面,有玄奘西行,求取真经的画面,还有翻译经文的模样,而到了后面,则是玄奘点化众生的画面。
赵庆舒和誉王简直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此物会发光!会发光!在黑夜中竟真犹如佛祖降临一般!”
虽然这妆匣很小,看上去是有了些年岁的古物,但是上面的所有画面,却都是精细无比。
“其中玄妙的机关,简直是巧夺天工的存在!”
誉王也忍不住感叹,虽然此物看着平平无奇,白天瞧着甚至是有些寒酸,可背后的寓意不同啊!
更是从未有人见过这样玄妙的物件!
贺云策得意的声音从黑夜里传来,还带着几分蛊惑:“而更为重要的是,此物已经绝迹,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珍品,象征着陛下和太后的独一无二的尊贵,更象征着您独一无二的孝心。”
“只要您给出这件寿礼,天下便再也没有人能越过您去。”
赵庆舒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玄妙的东西,他彻底的被折服了,大笑着拍手:“妙!简直是太妙了!”
“老夫现在便要派人放出消息,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誉王殿下已经找到了一份无比罕见的寿礼!”
第266章
听着自己向来谨慎无比的舅舅,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誉王有些意外的抬眸,望向了赵庆舒的方向:
“将此事昭告天下?舅舅……您这是何意?”
赵庆舒无比愉悦的抚摸了一下面前的妆匣,确定了这妆匣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话语间有着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笃定:“此举自然是要让那些肃王秀王之流,倍感压力,横征暴敛来获得寿礼。”
“心思急切,便不免会使出一些下作的手段,而老夫我自有许多渠道,只要他们做出了些许不好的事情,老夫我便会抓住蛛丝马迹,让他们身败名裂……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家财万贯、横征暴敛,可不是一个好词啊。”
他话说一半又是望向了贺云策的方向:“而普天之下,还会有比这妆匣更独一无二的寿礼吗?”
贺云策沉默的揣摩着赵庆舒的意思,心中只觉得千回百转,赵庆舒的身后,似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可听他又再次询问自己,贺云策才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绝对没有。微臣愿意以性命担保,普天之下没有比此物更加合适的寿礼了。”
贺云策的心中隐隐的感到了些许的振奋。
今日之后,不仅是陛下太后龙心大悦,誉王反败为胜,站稳了脚跟,既清廉又有孝心,成为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
而他也同样是彻底的融入了誉王的队伍,成为誉王最为信赖的亲信,日后必将飞黄腾达。
无人再敢欺他,辱他!
誉王听着两人的交谈,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就按照舅舅说的来办。”
他将视线望向贺云策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些许的信赖:“寿宴之后,本王会重重嘉奖于你,可若是事情办不成,便是本王声名俱毁,你知道本王的脾气。”
贺云策得到了誉王的承诺,一瞬间欣喜若狂,激动的肌肉都痉挛了起来,他双手抱拳对着誉王行礼:“殿下放心,如今微臣将寿礼交由您保管,便不会再生任何变故,事情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几人离开誉王府的时候,天色开始逐渐变暗。
宋俊材轿子匆匆的路过誉王府,正好与赵庆舒几人擦肩而过。
宋俊材此刻很生气,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以至于他根本忘记了自己上午躲着宋老夫人的打算,怒气冲冲的回了宋府老宅。
方才他身边的小厮前来禀报,说已经去赵府问过了,赵千兰身边的嬷嬷根本没有来过赵府。
至于那几千两的银子,看他们那副模样,也是半点都不知情。
宋俊材一听这话,心都提了起来。
宋府的底细他是知晓的,从前的银子早就被贺云策的香楼借光了。
那不靠娘家,不靠儿女,一个没了私房的婆娘,一时间是哪来的几千两银子?
更何况那老嬷嬷的模样是如此的心虚。
宋俊材心中千回百转的,是什么都想过了,一瞧着轿子落了地,便怒气冲冲的寻了赵千兰。
正巧此刻到了用膳的时辰,赵千兰刚刚出了院子要为宋老夫人亲手洗菜、准备膳食。
这些日子,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为了伺候宋老夫人,甚至是日日洗手做汤羹,就连手上都多了好几个口子。
可如今还未等她进了小厨房,便看见宋俊材怒气冲冲的朝着自己走来。
他一伸手,猛地一拽,便拽住了赵千兰的手,猛地将她扯进了小厨房。
还未等左右的仆役进入,他便啪得一声,关上了小厨房的木门。
小厨房内光线晦暗,赵千兰踉跄着被拽入小厨房时,整个人都是惊魂未定的。
可当仓皇的抬起头时,看见的却是宋俊材那张愤怒的脸,她心跳猛地停住了一拍。
“赵千兰,你怎么可以干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想我身败名裂?”
宋俊材声如洪钟的质问,让赵千兰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她原本停滞的心脏在此刻疯狂的跳动起来,犹如擂鼓,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了?
她和堂哥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了?
感受着宋俊材的眼神越发凌厉,心慌让赵千兰的大脑是一片空白,她现在无法思考,简直就像是变成了浆糊。
赵千兰六神无主的跪在了原地,哭嚎着抓住了宋俊材的脚腕。
“夫君,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宋俊材瞧着她的这副模样,心中是越发不快,他狠狠的后退了一步,又是怒骂:“你不想?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让我如何原谅你?”
赵千兰哽咽着,只觉得自己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她给跟自己的堂哥苟且,还给夫君戴了绿帽子,这种事情哪个男人都无法接受,如今还是在宋氏的老宅,宋老夫人这样喜欢磋磨她,如今抓住了她的把柄,只怕是要直接送她去浸猪笼了!
赵千兰想着,只是一味摇头,任由泪水从自己的眼角滑落:
“可我是被迫的啊……我是被迫的……夫君,你信我……”
“我从未存心想要干这些事情……这样的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我无时无刻不感到难受……”
宋俊材听见这话,却突然愣住了,满腔的怒火在瞬间熄灭,他微微蹙着眉,脸上还带着几分狐疑:
“日日夜夜?你在说什么?”
第267章
赵千兰看着宋俊材茫然的脸,原本带着的哭腔也是一顿。
她的表情一僵,浑身的理智在顷刻间回笼,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
“千兰做错了事情,自然日日夜夜都在忏悔。”
宋俊材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浑身的怒火更是卷土重来:“你知道做错了,你为何还要做?”
“你可知这印子钱便是送命钱!前些日子京中便有官员去借了印子钱,结果光天化日的便被狂徒带到了京兆府边上的巷子里殴打!”
“你如今借了,我们宋府家徒四壁,你要我靠什么还?你要我的官途该何去何从!!”
赵千兰听到这里,心中大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埋藏在深处的秘密。
是了,赵庆舒这个人是这样的谨慎,甚至连暗卫黑隐都能发现杀死,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人发现他们俩的事情?
简直是太笑话了。
赵千兰心有余悸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宋俊材眼前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容颜也变得可笑了起来。
她擦干了眼泪,急急摇头:“不,不,夫君,我没有借印子钱,并没有在外给你丢人。”
宋俊材听见这话一愣:“没有?那你的银子是怎么来的?”
“昨日我碰见你身边的陈嬷嬷,慌里慌张的跑回宋府,包裹里还揣着几千两的银子,我去问她,她却说这银子是你从母家借的。”
“可我派人去问了,陈嬷嬷根本没有去赵府!!”
宋俊材说着,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方才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更是突然警铃大作:“你既然没有去借印子钱,还说什么日日夜夜愧疚,说你是被迫的,说你是不想的?”
宋俊材的心中更是出现了轩然大波,以至于整个人都步步紧逼了起来:“赵千兰,你究竟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你到底是如何的对不起我!?”
“你这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什么野男人给你的嫖资吧?”
赵千兰听见宋俊材的话,心头猛地一震,可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脑子也转的很快。
别说宋俊材不知道且没有证据,她敢保证,以赵庆舒的谨慎程度,恐怕世间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于是她急急用袖子捂住了脸,遮住了自己的微表情,随即又是大声怒骂着开口:“宋俊材!夫妻这么多年,你却要质疑我的清白!”
“既然你怀疑我,那我就死了算了!我用我的死来证明清白!”
赵千兰说着,又是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猛地就打算朝着墙壁转过去。
宋俊材吓了一跳,急急拦着:“那你说,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到底哪来的几千两银子?”
赵千兰哭喊着解释:“没天理啊,我为了你的官途,为了若安的幸福,我去借钱,我借了几千两银子,却要被你怀疑清白!”
宋俊材一愣:“你去哪里借的?又为什么要骗我?”
赵千兰摇头:
“赵氏旁支是我母家,可赵氏主支也是我的母家!更何况女婿拿这个寿礼是为了献给誉王,所以银子是我找赵庆舒赵大人借的!”
“堂哥虽然从前与我不相熟,可他想要云策手头的寿礼啊!自然是要出银子!”
宋俊材恍然大悟,觉得这就能讲得通了。
原来不是什么卖身子的银子,也更没有什么野男人,而是千兰的堂哥,赵庆舒呀!
而赵千兰此刻还在不依不饶的说着,柔软的身子在宋俊材的怀里哭得一颤一颤。
“我的清白天地可鉴,你旁的可以污蔑,可这个不行!你大可以去问问工部衙署的所有人,看看我的陈嬷嬷是不是去衙署借银子了?!”
她说着,又是猛地推开了宋俊材,气喘吁吁的看着她,那样子是简直是贞洁烈女。
宋俊材立刻就相信了她的说辞。
毕竟那人是赵千兰的同姓堂哥,是同姓啊!而且赵庆舒平时为人正直,作风廉洁。
若是换了随便一个男人,宋俊材可能还要怀疑一下,毕竟向外男借银子的事情,是要通过他来进行的。
于是宋俊材又是问:“那为什么你的嬷嬷要说谎,而你又为什么方才说对不起我?”
赵千兰眼眸闪烁了,随即很快便掩盖了自己的神色:
“我自己本族的不佳给不起我银子,我自然是怕夫君瞧不起我,便嘱咐了嬷嬷这样说,想要等事成之后,夫君飞黄腾达了,便记得我母家的好……”
“而千兰内疚,于心不安,更是因为这件事情啊……千兰如此爱你,几十年如一日,我们根本没有秘密,可此刻千兰为了母家的私心,让我们有了秘密,有了间隙,产生了怀疑……千兰自然心碎。”
宋俊材听得一愣一愣的,神情在一下子变得内疚了起来。
这样好的妻子,想要让他飞黄腾达,殚精竭虑的为他铺路……甚至委屈了自己顾全了所有人。
自己却有那样的想法,实在是作孽!
不过……方才的画面,宋俊材的心中仍旧是还有几分疑虑。
先前他什么都没说,千兰的反应是否太大了些?
而还未等宋俊材深想,赵千兰便直接上前,愤怒的锤他的胸口:“而令千兰更加心碎的,是你怀疑我!”
“夫君,你怀疑我?!觉得我和别人有染?你觉得我是下三滥的妓|女吗?”
泪水打湿了宋俊材的衣襟,宋俊材浑身一颤,什么也不想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赵千兰只是静静的转身,擦干了泪:“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你便出去吧。我要给娘煮饭了,煮完饭还要烧水,烧完水还要洗衣裳,洗完还要伺候屎尿,日后我在宋府长住,你便回家吧,我们也好互相冷静一下。”
宋俊材听见这话,心里是更愧疚了,心一下都揪了起来。
“走!回家!你别伺候了!”
“回家!我回去给娘子烧洗脚水洗脚!为夫要给娘子赔罪!”
赵千兰听见这话,瞪大了眼睛,心中更是欣喜若狂。
没想到歪打正着,倒是让宋俊材心生怜悯,敢为了她反抗孝道,反抗那个老巫婆了!
可赵千兰表面上还是要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夫君,不合适,我不能离开这里,我离开了,要让谁伺候娘拉屎拉尿,谁来洗娘的恭桶呢?”
“什么?你还要洗恭桶?那叫这些下人有什么用?”
宋俊材听着,觉得自己的心简直是在抽搐!
他一把就抓过赵千兰的手,怒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原本以为你只是伺候身边,尽了儿媳的孝,谁知道你连恭桶都要洗,千兰,我们不受这个气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