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贤侄打算如何？”
周璟年仿佛没有察觉到齐盛眼中危险的神色，依旧表现得非常从容。
他拿起桌上摆着的白瓷茶杯，观摩了许久，似乎在思考。
齐盛沉着脸等了许久，也没见周璟年有所回答。
他承认自己做不到像周璟年这般气定神闲，这种被人掌着主动权的感觉，齐盛很久没有过了。
良久，周璟年仿佛刚刚想通一般，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杯沿，道：
“如果伯父真的想如此履行婚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总要给我点补偿吧。”
“毕竟自己的妻子从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变成一个硬邦邦的男人，这让我很难接受。”
齐盛的心终于落了地，只要对方有所求，那就一切好说。
“璟年想要什么？”
“一个亿，现金。”
“什么？！”
齐盛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周璟年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让他确认自己听到的就是事实。
“你在开玩笑吗？周璟年！”
齐盛说一字一顿地问道，从他咬紧的牙关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
“伯父觉得呢？”
周璟年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颚处，目光冷漠地看着齐盛。
“不可能！”
齐盛手臂一挥，差点把桌子上珍贵的茶具挥下桌子。
“齐伯父，您现在支付的这一个亿可是买了您一个好名声啊，相信不久的将来您就能把它赚回来。”
“想想如果上头的专家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您将来损失的就不止这一个亿。”
周璟年慢条斯理地为齐盛分析着利弊，成功抑制住对方即将上头的怒火。
齐盛沉着脸盯了周璟年半天，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输给一个小辈。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知道他如今的情况，也着实能够掌握引导人心的谈判技巧。
真是可惜了，对于这个未来女婿，齐盛本来是很满意的，只是得罪了那位……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周璟年就算再聪明，也招惹不起对方，最后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值他押注。
“好！很好！周璟年，你很可以！”
齐盛怒极反笑，眼神微眯，毫不掩饰的杀意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周璟年面前。
“齐伯父思考的怎么样了？”
周璟年好像没注意到对方眼中的危险，丝毫不慌，甚至还能保持唇角的微笑。
“……我答应了。”齐盛咬着牙道，“但你要保证，结婚之后，你和我们齐家就没关系了，而且我不会给你任何帮助！”
“当然。”
周璟年手指放松般展开，眯着眼睛微笑点头。
中庭。
一阵冷风吹过，林星安打了个寒噤。
面对许久未动过的书页，他已经不记得书上写了什么，只是机械地保持这个动作不变。
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纸页，脑子里却纷杂一片。
母亲从门口进来，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林星安很缓慢地意识到，自己最后的那丝侥幸也破灭了。
“安安，周家同意了！”
林母笑的很开心，似乎是想到未来的生活，还有些欣慰地摸了摸自己小腹，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憧憬。
林星安很想也很自己母亲一样，为这件事高兴，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合上书，木着脸，从中庭里一步步走出去。
像是要逃离这座限制他的牢笼。
可惜，出了中庭，林星安看到的依旧是茶室里古韵十足的屏风。
他忽然觉得好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天旋地转。
意识的最后是母亲惊慌失措的表情。
“安安？！”
林星安觉得自己睡了好久，黑沉的梦境让他不愿意醒来，可最后还是要面对现实。
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林星安看到的是守在床前，面容憔悴的母亲。
“妈妈……”
林星安呢喃了一声，脑袋不自觉地朝林母那边倾了倾。
“安安！你终于醒了！璟年这两天就要来和你去领结婚证，幸好你醒了，不然就麻烦了。”
林星安听到结婚证瞬间清醒不少，他眨眨眼，把手从林母掌中抽了出来。
“我怎么了？”
林母红着眼，埋怨道：
“你这孩子，那么不小心，发烧了也不说，昏睡了一天一夜。”
林星安捂着额头，终于明白自己脑袋里那不断作祟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发烧了啊。
也对。
穿那么薄在露天的中庭里坐一下午，不生病的概率也太小了。
林母见林星安目光逐渐清明，心也放进肚子里，出门去向齐家人报告这个喜讯。
林星安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手指活动的时候有些紧绷，林星安顺手就把它撕了，露出下面青色的血管，和微肿的针孔。
下床的时候身体还有些虚软，林星安踉跄两步才站起身。
高热之后，就连身体都不太听使唤。
从洗漱间出来，林星安发丝还在滴水，就听见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
他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一巴掌。
“你可真贱啊！”
“是不是你撺掇的我爸，让他把婚约让给你？”
“和你妈一样，都是耐不住寂寞的狐狸精！”
齐思雨连珠炮似的咒骂扑面而来，连点反应时间都不给林星安。
齐思雨身后，是赶紧追过来的林母，还有姗姗来迟的齐盛。
“小雨！出来！”
齐盛背着手，很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让他履行婚约是我的决定，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可是！爸！”
齐思雨不满地喊道，想说什么却被齐盛凌厉的眼神给吓了回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后气不过跑了出去。
林星安冷眼看着齐思雨不情不愿的样子，甚至还有空感慨一下，原来齐盛做这个决定并没有通知齐思雨。
而齐思雨看起来，好像对周璟年也并非无意。
这和他母亲告诉他的可不一样。
妈妈她又知道多少呢？
林星安心中微微刺痛，至于脸上残留的巴掌印，他倒没那么在乎。
反正在这个家，这样的羞辱不止一次了。
齐盛在齐思雨走后，不咸不淡地安抚了几句，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齐盛瞥到林星安脸上的印子，皱了皱眉，道：“脸上记得遮一下，出去记得别丢齐家的脸。”
林母诺诺地回了声好，待齐盛走后才敢轻轻摸了下林星安受伤的脸。
“安安，疼吗？”
林星安摇摇头。
“我给你上点药？”
“……我自己来。”
林星安接过药，把林母送出房门，反手就把门给锁上。
他靠着门，缓了会，才从晕眩中缓过来。
林星安机械地给自己脸涂药，心里一片麻木。
不知道齐盛会怎么和齐思雨说，不过大概也只是一些安抚的话语，毕竟对方之所以把这事弄那么复杂，都是为了他这个宝贝女儿。
怎么可能舍得说一句重话？
林星安醒来的第二天，周璟年就来到齐家，要来履行婚约。
虽然有些着急，但齐盛还是还是微笑着答应了。
这也是林星安第一次见到周璟年，在他们领证当天。
对方穿的随意，单手插兜立在会客厅的中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天之骄子的气息。
俊挺的鼻梁下是轻抿的薄唇，堪称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格外棱角分明。
看上去年纪不大，却能在齐盛有些阴骘的目光下坦然自若，甚至在气势上还隐约占了上风。
林星安在观察周璟年的同时，对方的视线也第一时间落在了他身上。
在和对方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林星安的心跳错了一拍。
他注意到周璟年那双有些凉薄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只能立在原地，有些忐忑地移开视线。
“呵。”
安静的会客厅里突兀地响起一声轻笑，引得众人把目光放向发声的人身上。
“齐伯父，您看我不爽，想打我的脸也没必要在今天吧？”
齐盛愣了一秒，有些迷惑。
“周璟年，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你了，你还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
“齐伯父说笑呢？”
周璟年冷笑地双手抱臂，锐利的视线直冲冲地看向齐盛，他的后腰倚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一副你不解释清楚今天就不走的模样。
“我未婚夫脸上的印子，您解释一下呗。”
第5章
齐盛暗自瞪了一眼林母，林母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上前干笑道：
“璟年误会了，那印子是安安昨天不小心撞到的，你可以放心，不会留疤。”
周璟年并不看她，依旧盯着齐盛，眼中的冷意愈发浓郁。
“糊弄我？齐伯父是觉得我傻吗？那印子是不是不小心撞到的我能不知道？”
林母害怕地看向林星安，祈求他能出来说两句话。
可惜林星安一直垂着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林母的视线。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齐盛是见识过周璟年抓着不放的本事的，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于是向林母使了个眼色。
林母瞬间意会，神色讪讪，视线漂移着，最后落到了自己小腹上。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咬牙下定决心。
“璟年，是我的错，昨天一时失手才不小心打了安安，你要怪就怪我吧……”
林母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林星安，但莫名地就感觉如芒在背，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说不下去。
林母的古怪表现攫取了周璟年的注意，在和齐盛对视的间隙，他向这边瞟了一眼，却被更远侧的林星安吸引了。
林星安站在林母身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情感实在太复杂。
说不上是难过，或者说失望，但周璟年很轻易能从中感受到林星安的心情一定不会好。
周璟年顿了一下，换了个姿势站立，不动声色地遮住齐盛试探般的打量。
“算了，今天时间不多，还是先办正事，伯父，您看如何？”
周璟年改口迅速的好像刚刚要深究到底的人不是他一样。
齐盛满腹狐疑，但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对方又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没道理不答应。
倒是林星安，虽然一直安静地跟在最后，但偶尔会抬头偷看一眼周璟年。
对于周璟年的做法，林星安有些奇怪。
他摸不清楚对方什么心思，如果说对这场婚事不满意，又为何要答应？虽然对方处境艰难，但也不至于被齐家所要挟。
如果是满意的，又为何因为这件小事而找齐盛麻烦，甚至生气？
总不至于是因为自己吧。
林星安实在想不明白。
偶尔瞥见周璟年微凝的侧脸，那枚深邃的眼眸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心事，是他看不懂的存在。
也许是看的太明显，对方似乎注意到林星安在偷看，锐利的目光直接转过来。
林星安条件反射地垂下眼，有些心虚地视线左右摇摆。
正巧林母在喊他过去，林星安第一次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等到了民政局，齐盛坐在车上皱了皱眉，他本来不愿意一起跟过来的，但早上周璟年闹的那一出，他又怕林母一个人搞不定。
虽说他和周璟年已经签了协定，但对方无所顾忌，他却必须要保证这件事坐实，才能既保住名声又能保住女儿。
前面的司机注意到其余人都下车了，就剩齐盛还未动，轻声询问道：
“先生，您不去吗？”
林母也站在车外，有些没主见地看着齐盛。
齐盛眯着眼，盯着周璟年的背景，良久才动身。
“快点吧，我还有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