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预想中,他应该把双臂落在Beta单薄的肩膀上,在对方的耳边喃喃。
他的确这么做了。
“你说岑绮露死了太好了。”
“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茧绥瞬间想到岛上江宜晚说的那番话。
――“岑骁渊的表姐现在在岑家可是很有威望的,岑骁渊因为之前的暴力执法,已经有许多人对他不满意。”
――“如果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会死,这种情况下,你希望谁赢?”
这还没有完,岑骁渊紧接着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五岁那年做过一个检查。”
Alpha环抱住他,下颌抵在他的肩头,他僵硬地一动不能动。
“是到A区去,做第二性别检测。”岑骁渊垂下眼,琥珀色的眸里藏匿情绪,“我不记得了,听别人说,我和我父母一起,检测要抽足足一管血,我哭了很久,他们就四处找糖哄我。”
检测结果令岑骁渊的优异过早暴露在人前。
岑?诶绞撬?的养父,更可能是害他成为孤儿的罪魁祸首。
他曾经那么幸福过,嘴里含过糖,品过甜的滋味后失去了一切。
而现在,随着岑?诶降氖ё伲?这一切都无从发泄和悲鸣。
好一会儿过去,茧绥的双手轻轻搭到岑骁渊的背上。
就像六年前,在离别的最后一刻,他给岑骁渊的祝福也真诚。
――“希望你一切都好,少爷。”
“岑骁渊,我希望你赢。”茧绥说。
在这一刻,他看到无数的影子,是十三岁,被岑骁渊一个枕头砸中了,也要去给对方上药的自己;是十四岁,蹲在院落的角落,等待岑骁渊归来的自己;是十五岁,在得知岑骁渊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后,松一口气的自己。
十六岁时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没有人在意,无人的时候,只有岑骁渊会叫他“岑点心”。
而十七岁往后所有事都不一样了。
成人之后少年是会走散的。
茧绥从来不希望岑骁渊死掉,他只是想要逃,逃离上城区,逃离高级Alpha,逃离那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恐惧,过最普通朴素的生活。
可他们的相遇,注定了他的愿望无法达成。
##
那之后的几天,茧绥便跟着岑骁渊在这栋房子里生活。
两个人吃住在一块,亲吻还是有,还是会牵手,但是没有再做那档事了,实在太痛了,茧绥心里有很大的阴影。
Alpha几乎寸步不离他身边,后院的篱笆地有新鲜的瓜果蔬菜,茧绥想去看,岑骁渊就带他去看。
岑骁渊问茧绥喜欢吗,烈日当头,茧绥蹲着身轻轻抚摸脚下的嫩苗,扭过头,看到正盯着自己的人。
“……喜欢啊。”茧绥扭过头,看着菜苗苗,“喜欢吃。”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还有睡?”
脑袋被拍了下,茧绥的眼神又悄悄望过去。
他知道很多。
但不知道岑骁渊为什么喜欢自己。
他太想问又太害怕问了。
一旦质疑,Alpha一定会生气。
暑气重的那几天,屋子里开着空调,茧绥乘着凉风,客厅里忽然传来电话的响声。
茧绥和岑骁渊对视一眼,忙快步跑下去,他以为是尘燃打来的电话,却是有人播错了号。
薄半袖下是一副健康柔韧的躯体,岑骁渊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一手圈在他的肚子上,另一手抬起他的下颌,与之亲吻。
吻出的声响砸红了茧绥的耳朵,他软下的腰肢被堪堪托着。
“你在等谁的电话?”又是那副危险的神色。
“我弟弟。”茧绥以为这个回答能让对方满意,却不想下唇被重重咬了一口。
他吃痛叫了一声,紧接着,被抱上了电话柜,短裤半褪,笔直的小腿和泛红的膝盖,还有喉咙里细小的呜咽。
岑骁渊帮他弄得舒服了就停下来,舔了舔他的耳垂,又是一个绵长的吻。
茧绥的身体微微地抖,脚尖也蜷缩起来。
他从没得到过这么多的爱,多到挤满了溢出来,多到窒息。
多到扭曲。
春意夏
明天见
46.怕
茧绥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半夜里惊醒,仿佛坠进黑洞里,四肢沉下去,猛地颤动下,睁眼仍旧是夜,身边是熟睡的Alpha。
本应分外警觉的Alpha没察觉这异状,只因两个人刚睡到一起时,茧绥的手脚也不太老实,需要岑骁渊用手臂圈着才能安分。
过惯了独居的生活,茧绥还不能适应身边时时刻刻有个人,这感觉和在A区时完全不同,心态也不一样。
一开始岑骁渊怕他睡不着,常常半夜里醒了探他的鼻息,茧绥为此醒过一两次,吓得大叫,岑骁渊解释说:“我看看你睡着没。”
这话在茧绥听来更像是“我看看你死了没”。
之后也就习惯了,岑骁渊的手指探过来,他颤两下眼皮,头埋进枕头里继续睡。
现在茧绥醒着,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月光下端详Alpha那张英俊精致的脸,以及侧脸上那道淡淡的月牙疤。
这里是乡下,到处安逸祥和的气息,夜晚很凉爽,不像市区那么燥热,窗户敞开半扇,半透明的窗纱飞扬起来。
茧绥刚要闭眼,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岑骁渊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下,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
“怎么不睡,是睡不着?”
茧绥下意识摇头又点头,“我做了个梦,然后醒了。”
暑期已经过半,他和岑骁渊在这栋屋子里生活了快半个月,期间也出去过。只要一出门,Alpha就牵住他,不管有多热,路过有没有人都不放开手。
茧绥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缩回手,只会被岑骁渊更紧地扣住。
“你在意那些人作甚,你认识他们?看不出你的交友范围这么广。”
岑骁渊说话还是带刺,冷嘲热讽的,等到了没人的阴凉地方,他叫茧绥,茧绥一抬头,他低头亲了下嘴,轻轻的,舌头没伸进去,就是吻,太纯粹了,反而让人做不出多的反应。
如果是强行抱他,用疼痛标记他,让他记住,茧绥都知道怎么应对,但对于太过轻缓温柔的爱意,他只能愣愣的,僵硬着承受,绞尽脑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边绿油油的草,踩到了,挪开一步,又踩到另一株,再挪开。
或许是因为此地只有他们两个人,抛开了区域、抛开联盟学院,抛开等级之分,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人在意。
小镇上的外来游客太多了,今天来了明天走,大家只关心今天的天气、下一季的作物,还有早午饭吃些什么,没人去管两个外来人亲亲蜜蜜。
连带岑骁渊的心情也变好了,再没有无故发过火,其实只要茧绥不说那些违心的话搪塞他,他还是很能控制自己情绪的。
两个人今天还去了牧场,看了牛羊,本来想买一只小的。茧绥问养大了怎么办,岑骁渊说宰了吃,茧绥立刻道,还是不要买了吧,我们直接吃就行。
茧绥说:“养久了就有感情了,就舍不得吃了。”
岑骁渊莫名其妙:“本来就是养来吃的,你看这帮牧民不是照样吃,哪来那么多感情?”
茧绥没吱声,好一会儿才道:“还是算了吧,我们又不在这儿久待,马上就要开学了……”
岑骁渊没回答。
学校他去不去都无所谓,茧绥却是不行的,他辛辛苦苦两年半,就是为了那一纸毕业证书。
Alpha好像生气了,半天不理茧绥,茧绥正在看那几只小羊,根本没察觉到,直到对方把手松开,他才抬起头看了岑骁渊一眼。
离开牧场后,岑骁渊把他拉到巷子里,对着嘴巴猛啃一通。
他不爽从来不好好说话,只会欺负Beta。
茧绥被啃得怪懵,双手试着推了推Alpha,岑骁渊像是抓到什么把柄,吻得更深了,水渍声不停。
室外的蝉鸣、风声,树叶沙沙作响都混作一团,搅得脑子一刻不得安宁,结束时茧绥的唇都发麻,勾出的丝断了,落在唇边。
“那么着急回学校见谁?”岑骁渊恶狠狠地发问。
茧绥以前从来不懂岑骁渊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到了此刻,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眼瞳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
“没要见谁,我和缘余不是你想的那种……”
没有说完又被吻住了,哪怕是名字也说不得。
茧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吃醋啊。
从前的困惑逐一得到解答。
不想他逃跑,不想他提到旁的人,连弟弟也不行,也不想他离开自己的身边半步,这算是爱吗,那未免太抽象和扭曲了。
茧绥被这盛大而热烈的爱意包裹住,险些昏了头脑。
##
“你做了什么梦?”岑骁渊问他。
晚间温柔的风吹过,吹起了窗纱,把月光一并送到床前。
梦到很多血,梦到你躺在血泊里,梦到……你的眼睛睁着,还散发着那种金色的光。
梦到你死了。
茧绥刚张口,放在床柜的通讯仪器“哔哔”地响起来。
最近一阵,岑骁渊另外的那个仪器常常响起,又常常被他挂断。
今天是第四次。
岑骁渊的眉头蹙起,这个时间,恐怕是很要紧的事才会打过来。
“你继续睡。”岑骁渊摸了他额头一把,翻身下床,推开了阳台的门。
他似乎不想要茧绥听到,但玻璃窗外他一边讲话一边看着茧绥,没有掩饰自己情绪的意思,一开始很暴躁,随即平复下来,冷着一张脸应下几声。
岑骁渊推开门进入房内,茧绥也起身问:“你要回A区吗?”
岑骁渊沉默良久,“是需要回去一趟,不能再拖了。”他说完又看向茧绥,面色不虞,“你很开心么,我马上就要走了。”
茧绥愣了下。
“我以为,你会带我一起去。”
##
岑骁渊把茧绥留下来了。
当天晚上,Alpha便换了一身衣服,对茧绥说:“不用着急高兴,就算我不在,也不会让你现在回C区。”
茧绥说:“哦。”
茧绥:“我本来就没想着能回去。”
这下换岑骁渊说不出话,“一会儿会有人来,你不用管他们,只要不出这个镇子,想去哪都可以,他们只是保障你的安全。”
未必吧。
不是为了监视自己,以防自己逃走吗?
茧绥心里也清楚,还是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比起陌生人,他更愿意和岑骁渊待在一块。
这是真话,不掺假。
岑骁渊看着他,那一眼很认真,随即扯过茧绥的衣领,吻了他的唇,又是没有深入,轻浅的一个吻。
茧绥的睫毛颤了下,漆黑的双眸里一点光亮闪动着。
“很快。”岑骁渊说。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茧绥睡下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刚打开卧室的门,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响起。
“可算是起来了小兄弟,我还以为你昏死在里面了。”
茧绥瞬间睁大眼睛。
只见岑沐笑盈盈地坐在餐桌旁,指了指桌上丰盛的饭菜,“这阵子跟着老大可受了不少苦吧,我看你都瘦了,来,快快请坐。”
茧绥还是站在原地,“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里?”岑沐反问,随即不可思议道,“你怕我?我可是帮你不少,你怕什么?”
茧绥退后一步,“岑骁渊说不会放过你。”
“啊。”岑沐指了指自己隐约泛青的眼眶,“是啊,是没放过我,我身上还有几处,你想看看吗?”
茧绥狂摇头。
“我上面有人的,就算是老大也不能拿我怎样。”岑沐翘起二郎腿,“况且,只是发个短信而已,还不至于把我杀了灭口吧。”
茧绥短暂疑惑一下。
岑沐眯着眼睛笑,“那件事,vb是星星鸭整理他还不知道。”
哪件事?
茧绥浑身一僵。
是岑沐给他提供E类抑制剂的事。
他忘了。
因为缘余Alpha的身份已经暴露,他便理所应当以为岑骁渊什么都知道了。
原来这件事还没被揭发。
感觉更糟糕了,还不如直接发现,不然肯定会迎来Alpha新一轮怒火。
岑沐的眼神频频看向某处,茧绥的目光也跟着移过去,吓了一跳,两个穿西装的黑衣人正站在门外看守。
“上面调过来的人,派来看着你的。”岑沐的声音逐渐压低下去,“我说抑制剂的事你可别往外乱抖啊,不然我的小命就真的不保了,就算是我那便宜侄女都救不了我!”
“你还有侄女?”茧绥先是疑惑,而后警觉,“你侄女是谁?”
“呦呵,看来你晓得?”岑沐笑容扩得更大了,“岑绮露,你知道吗?看来你知道。真不容易,老大把这事给你讲了,嗯,也对,也到时候了。”
“什么?”茧绥有些茫然。
岑沐用手挑了一块酸黄瓜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自从岑?诶缴稀?…失踪后,岑家的势力就分成了好几股,眼下都合并的差不多了,只等最后一阵东风,天就要彻底变咯,就该是年轻人的天下。”
岁序更替,华章日新,被岑沐用这种方式说出,有种莫名的谐意,仿佛只是走个流程,其中的勾心斗角都可忽略不计。
“那岑骁渊这次回去是……?”茧绥一颗心狂跳起来。
“不知道,不是我们小喽??该插手的事,你也不要去多想,况且他和我那侄女……你还真怕我?”
因为茧绥始终没有过去,岑沐察觉到哪里不对。
“不是,你到底怕什么?老大在背后怎么编排的我?”
春意夏
茧绥:怕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