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那是最最最不成熟的报复。
##
茧绥的睡眠很浅,稍有一点动静就会醒过来。
夜里四周都静悄悄的,他嗅到熟悉的气息,睁开眼时,眼前再度漆黑一片。
茧绥没有特别惊慌,用手摸了摸遮在眼睛上的布条,语气平静道:“你是来带我走的,还是来强j我的?”
Alpha的气息笼罩住他,苦涩的木质香环绕在周身,微微刺痛着皮肤。
岑骁渊的吻落在他的身体上,也是痛的,酸涩在二人之间蔓延。
因为他是个Beta,永远无法被终身标记。
因为他是自由的。
岑骁渊只能想法设法困住他。
华丽的牢笼,精致的餐点,还有……杏爱也是爱的一部分,是最无法割舍的部分。
如果痛能让他记住,让两个人密不可分……
岑骁渊将信息素深深嵌入他的身体,茧绥疼得蜷缩起来,张开嘴大口呼进的,依旧是Alpha苦涩回甘的信息素,胸腔被填满了,内里被填满了。
眼泪润湿黑色布料。
“四年前,我去C区找你,在被岑?诶秸业街?前,先遇到了岑绮露。”
岑骁渊突然开口。
当年,岑绮露的失踪并不是一个意外。
是岑?诶娇桃馕?之的结果。
女Alpha早就怀疑自己父母的死不是出于一场意外。
岑?诶讲幌胍?这个过分聪明的养女活下去。
可惜的是,尽管只是刚刚分化,但高阶Alpha的实力不容小觑,岑绮露死里逃生,一路来到C区,几年里一直在C区默默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岑骁渊的到来纯粹是一场意外。
他一路躲避养父的追踪,到一个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第二性别。
C区出现高阶Alpha,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时隔几年,在凌乱不堪的C区,曾经互为敌手的姐弟俩再次碰面,彼此眼底都有收不住的错愕。
“……后来我们达成协作,我替岑绮露办事,她在C区帮我找你。”
岑骁渊低下头,额头轻轻贴在那块蒙住Beta眼睛的黑布上,“我不会娶什么Omega,那个位置从来不是我的。”
茧绥发出零碎的呜咽,眼前的黑布松了,Alpha舔舐他眼睛里的泪,舌尖顺着眼睑,贴在眼珠上,太痛了,好恐怖,但是他阻止不了。
他知道Alpha疯掉了。
好一会儿,茧绥在满室的乌木沉香味道中,颤颤地说:“你现在又是Alpha了。”
岑骁渊捧住茧绥的脸轻轻吻下,好温柔,和动作完全不相同,发狠地撞上来,撕咬捕食着猎物,喘息过后,声音端得四平八稳,“嗯,我找人帮我恢复了信息素,你喜欢吗?”
岑骁渊问“你喜欢吗”,双眸在深夜里发亮,如果两个人有尾巴,Alpha现在一定牢牢缠在他身上。
“……乌木沉香。”
“苦话梅。”岑骁渊说,“不是苦话梅吗?你说我的信息素是苦话梅。”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茧绥,别对我这么残忍。
“你说你喜欢,你说,假的我也信了。”
春意夏
明天见
72.求
许是压抑许久的本能猛然间被释放,重新获取信息素的Alpha如同野兽一般,只懂得进攻与占有,一直到后半夜也不见收敛。
中途茧绥晕厥过去,醒来时岑骁渊还压在他上方。
心中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情感,冲撞在胸口,茧绥忍不住张口:“哪怕我是一具尸体,你也不会停下吗?”
岑骁渊被这句话给砸懵了,停止了一切动作,怔愣的表情很是好笑,凑上前想吻一吻Beta的唇,却被躲开了。
茧绥说:“……你从来不会管我想不想要就强加给我。”
他们一直无法同频,无法理解彼此话语中的含义,那些都不是靠解释就能消散的隔阂,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
阶级让一部分人永远在高塔之上,而另一部分人努力攀爬,遥遥坠在深渊里。
语言、文字,都在阻隔着他们,童话故事的结尾也总是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们的相遇充满无数的巧合,若是其中任何一环错了,他们也就错过了。
茧绥早就想说,一直没有机会。
“因为你想赋予,我就必须接受,因为你爱我,我就必须爱你。因为我待在你身边最久,我是最软弱、最会听你话的那个人,再没有比我更会讨好、更合适你心意的人选。你喜欢对你百依百顺的人……可我不是。
“可我不再是了,岑骁渊。
“我不再叫你少爷,我把所有隐瞒的事都交代清楚,所以现在你问我喜欢吗……”
深夜里,疼痛和酸软遍布全身,他还是学会了反抗,低头没有用服软没有用,逃跑会被抓回来。
小灰受伤、弟弟被扣下,茧绥蒙着眼睛踏上一艘没有归路的船,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岑骁渊却感到一阵恐惧,从脊背一直往上攀爬,操控着他的双手,他想捂住茧绥的嘴巴,却对上Beta澄澈的眼眸。
茧绥说:“你问我喜欢吗,我不回答你,因为我不想骗你。”
他不能一辈子待在A区,被圈养在一方精致的宅院里,等待来自Alpha的疼宠,爱他时加倍地对他好,那么不爱了呢?
“你还没有遇到匹配度高的Omega,怎么断定自己不会爱别人?我们只是相遇太早又太糟糕了,因为糟糕,所以难忘。”
这一次没有易感期,没有信息素失控,什么都没有。
岑骁渊什么都没有了。
他是清醒的。
他知道这是茧绥的变相拒绝,断绝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Alpha将脑袋抵在茧绥的肩膀,尽管两个人尚有一部分相连,但破碎的部分无法修补。
即便如此,他依旧把吻送入茧绥的口中,他们有过血腥的亲吻,把嘴唇撞破、恶意地撕咬。这一次亲吻只是咸,却引得两个人都颤抖,胸口有一块被撕碎了,眼泪比血更加难以吞咽。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狗屁。”分开时,岑骁渊眼睫上还沾着泪,语气故作冷漠,“凭什么认为我会爱别人,Omega算什么,迟早把他们都杀了。”
茧绥:“……”
他不知道Alpha哪里来这么大怨气。
停滞已久的冲撞又继续,茧绥没忍住哼声,双手下意识抓住岑骁渊的臂膀。
Alpha俯下身沉声道:“茧绥,哪怕你是一具尸体,我都不可能放过你,更何况,你是不是忘了……”
忘记什么?
茧绥没办法过多思考,Alpha的力气太大了,欲望填不满,琥珀色的眼眸妖异地闪烁,每落下一滴眼泪都灼烫他的身体,怎么有人能凶狠地进攻又凶狠地落泪,两者皆不耽误。
岑骁渊说:“是我主动找到的你。”
如果十年前的那天,岑?诶矫挥兴嬉馓粞〉郊胨缱鲎约貉?子的陪读,茧绥根本不会出现在岑骁渊的面前,不会和他共度六年。
可命运如此不公,也不存在假设。
茧绥就是出生在贫民窟,就是一个普通的Beta,就是被岑?诶窖≈辛恕?
他就是留在岑骁渊的身边,陪伴了Alpha六年。
而重逢,则是岑骁渊主动求来的。
##
茧绥发烧了。
后半夜气温低,岑骁渊不顾章法地强制做了几个来回,茧绥想不生病都难。
天蒙蒙亮,茧绥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听到Alpha在和谁打电话,泄露出的电子音明显,他却一个字都无法分辨。
岑骁渊在床边来回踱步,茧绥更晕了,干脆直接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岑骁渊的手掌覆盖在他滚烫的额头。
茧绥睁开眼,岑骁渊早已整装待发,纯黑的作战服衬得身材很好,将充满野性的那部分覆盖,云雨过后Alpha体力依旧充沛。
倒不如说,他是临行前来“充电”的,怪不得要搞夜袭,还那么鲁莽又急躁。
茧绥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一个充电桩?就是随用随插的那种。
“……我要去出一趟任务。”岑骁渊的脸色很差。
茧绥静静看着他,“那你去啊。”
岑骁渊紧紧抿唇:“我托人叫了医生,估计一会儿就能赶到。”
“好的,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茧绥等了一会儿,见岑骁渊还站在原地,“你怎么还不走?”
岑骁渊忍不住解释:“我和岑绮露有过约定,现在必须去完成,等我回来,我们再谈一谈。”
原来那道电子音是岑绮露。
那一切也都说得通。
江宜晚并不知道这对表姐弟联盟,他们大概不是明目张胆的合作。
“没什么好谈的,我以为我说得够明白。”茧绥说,“你所求的我给不了,我所求的你不想给。”
“你想回C区。”岑骁渊定定看着他,恨不得咬碎这几个字。
茧绥回以无声的眼神。
“等我回来,很快……不,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两三天,最迟一周。”
岑骁渊俯下身,这一次吻落在茧绥的额头上,茧绥没有躲。
他不明白岑骁渊这段话什么意思,处处透露着不祥,张了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昨夜他们说了太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做的不该做的。
茧绥的身体还痛着,近乎绝望的杏爱下,情感也四分五裂、拼凑不全。
孕育在体内的种子只会让他生病,天然的生理构造都在诉说着,他们不适合。
“你不亲亲我吗?我就要走了。”岑骁渊趴在床边,眼神依旧定格在他身上。
茧绥想,这是你逼我的。
“可我不爱你,为什么要亲你呢?”
室内静了好一会儿,岑骁渊笑了,将头埋在臂弯下,看不到神情,点了点头,而后,猝不及防地亲了茧绥一口,速度快到茧绥反应不过来。
“那我爱你。”
岑骁渊留下这句话,离开了。
茧绥又开始看天花板,看着看着忽然掉眼泪,他把脸埋到枕头里去,抽噎声让他喘不过气。
这一回没有人让他疼,没人故意折磨他,可他就是哭,哭了好久。
直到卧室的门被推开,茧绥首先看到来人的黑皮鞋,西装裤笔直而锋利,再往上,他的视线在泪水的浸润中有些模糊。
那应当是个相当有魅力的中年男人。
金丝眼框下眼神冷漠。
茧绥记得他。
记得他没有给自己打麻药,记得他说――“澜想要我处理掉你。”
邵航扯开嘴角,笑容古怪道:“没想到,他真的找到你了。”
春意夏
后天见
73.真相
吊瓶里的液体快要见底时,韶航准时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护士。
护士将茧绥手背上的针头取出,吊瓶也一并取下,期间只发出一点轻响。四周一片寂静,做完这一切,她倒退着向后,把门虚掩起来。
室内只剩下两个人。
韶航依旧是西裤白衬的打扮,昨日茧绥的视线模糊,没能第一时间看清,男人的右手臂空荡荡,袖管难堪地垂落,他本人却像全无察觉似的,脸上没有了昨天那抹古怪而僵硬的笑容,只是冷漠,犹如每个故事结尾需要消灭的反叛。
韶航失去了他的右臂,这对于一个医生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
茧绥的身体紧绷着,刚刚拔针的手背还有清晰的针孔痕迹,他握紧拳头,血从手背一点点渗出。
昨天夜里他就已经退烧了,余下的症状都是岑骁渊太过激烈的运动所导致。保险起见,护士又给他挂了一瓶葡萄糖,连早餐都做了改善,每一样都繁复讲究。
面对茧绥的防备,韶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将手里的精装书搁置在翘起的膝盖,熟练地用左手翻动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茧绥死死盯着床对面的男人,韶航的眼角已经有些许的皱纹,但整个人的气质没有变。
没有人说话,半小时后,韶航合上书本,轻微的“咔哒”声立刻引来茧绥的警惕,身子一下支起来。
韶航起身看着他,依旧不发一言,竟就这么开门走了。
接连两天,男人都和护士一块前来,又什么都不做,过一会儿就离开。
直到第四日,茧绥的身体已经完全调养好了,能跑能跳。
这一回,护士没有来,但韶航来了,他为茧绥检查身体,空荡荡的袖子晃荡在茧绥眼前。
“你一直在看我的手臂。”韶航陈述事实。
茧绥瞬间躲闪开目光。
男人脸上再度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僵硬至极,“你的少爷没有告诉你?”
尽管疑惑,但茧绥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直觉告诉他危险。
结果半夜里,他在噩梦中惊醒,触目可及的鲜血消散在眼底,慢慢化作一道影子在床前。
他没有看清,下意识道:“……岑骁渊?”
那人影一顿,“他没有回来。”
是韶航。
韶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茧绥彻底醒了,瞬间跌下床,半边身子疼麻了,不住地往墙角退去。
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口在邵航身后,他哪里都去不了!
茧绥想要开口呼救,可整栋房子里,不要说佣人已经睡下,即便没有,谁又敢真正推开这道门?
随即,他想到楼底下看守的黑衣人,还没张口,男人像是看破他的思绪,“不要出声,我不会把你怎样,除非你想惊动岑绮露的手下,但我建议最好是不要。”
茧绥的眼睛睁得很大,黑色的瞳孔中倒影出中年Alpha的脸,脑海里飞快思索着,对方缺了一条胳膊,如果自己拼尽全力……
“我的手臂是岑骁渊的杰作。”邵航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