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理事察觉到了危险。
他皱起了眉头，想要开口劝她两句，让她不要冲动，特别是这个时候，更要谨慎行事，免得中了对方的奸计。
但是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的心中也堵着一块巨石，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他的胸膛之中冲出来，让他鼻子发酸，眼睛一阵阵的疼。
他……
也想要杀了那些怪物。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地下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只见青石板的缝隙之中有血液冒了出来，那些汩汩而出，就像是泉水。
血水越来越多，竟然慢慢地凝聚成了一个高大的血人，朝着两人缓缓地走来。
而四周吹来冰冷而咸腥的风，那些风来之处，出现了一个个形状怪异的怪物。
有的是恶灵，有的是某种魔怪。
它们就像是从某个古老的恐怖传说之中走出来，眼中满是贪婪和欲望，要将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撕成碎片。
“它们不是这个层级的造物。”杨理事听到柏舟喃喃地说，“它们是被人从外面带进来的，这个层级没有怪物……”
杨理事懂了。
第1362章、他破防了
它们是降临组织所操纵的魔怪，降临组织的人将阮文安给拖进了第九层，目的是用它献祭，但异界具有极大的不可控性，在将阮文安拖进来的时候，也将很多青山镇居民和游客也拖了进来。
这些人全都成了阻碍，降临组织的人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们。
柏舟已经不想去看直播间里的网友们怎么说了，网友们也彻底地吓傻了，其中甚至还有人看到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他们激动地在直播间里留言，短短的几个字都能看出他们的惊恐和愤怒。
柏舟默默地拿出了手机，关掉了直播。
她不想让他们看到下面的一幕。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些朝着两人包围过来的怪物们。
那一瞬间，杨理事觉得她也变成了怪物。
那柄坚不可摧的长剑出鞘了。
杨理事很想和她一起战斗，但他发现根本插不上手。
她明明才融合境中期……
等等，她什么时候融合境中期了？之前不还是融合境初期吗？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表现出来的为什么这么强。
强到完全不像是融合境，反而像是心动境，不，更强！
她真的隐藏实力了吗？
或许她早就是心动境，甚至是灵寂、金丹的修为了。
只是她一直藏拙而已。
但是她为什么要藏拙啊，就为了扮猪吃虎吗？
杨理事脑子里一片浆糊，但他很快就发现了，柏舟此时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
她就像一件杀戮机器，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柏舟已经坐在了一头魔怪的身上，那魔怪的长相一言难尽，看着就像刚刚从外国血浆片里爬出来的一样。
但柏舟完全没有在意身上沾没沾上对方的血，她只是茫然地坐着，眼神有些空洞。
“小舟……”杨理事走上前去，他心中有些担忧，柏舟不会得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吧？
很多探员会得这种心理疾病，他们时常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看了太多的妖魔鬼怪，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看着同伴死在自己的面前，看着无辜的老百姓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就会慢慢地患上这个疾病，有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有的会酗酒，有的甚至会自残。
更别说他们还会遭遇到恶灵的精神攻击了。
特安局专门有个疗养院，一旦发现有人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就会送去医治，赵引言的弟弟到现在都还没有治好，几年前，赵引言也没能回来工作，一直陪着他。
柏舟……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吧？
他心头一阵阵发寒，赵引言的弟弟精神出了问题不是什么大事，慢慢治疗就行了，柏舟精神出了问题，那就是大事了。
很大很大的事。
就像是核弹失去了控制一样，随时都会引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柏舟有这样的看法，但这是他心底深处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正胆战心惊地想要说点什么，却见柏舟站了起来，他甩了甩手中的黄金剑，将上面的黑色血珠甩掉，黄金剑再次金光璀璨、夺人心魄。
“我们走吧。”她说。
“去哪里？”杨理事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去见降临组织的人。”
杨理事想象过很多与降临组织的人见面时的场景，对方肯定意气风发，身边围绕着很多信徒和被他们操纵的妖魔鬼怪。
他们手中掌握着临时引来异界降临的方法，也就能够从异界之中降服妖魔鬼怪，带到这个世界。
那必定如同堡垒一般坚固，他和柏舟两人要费尽千辛万苦，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够打进去，说不定他们俩要死上一个。
但当然看到那个坐在祭坛上发呆的人时，他破防了。
什么鬼啊！
这个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哪里像是降临组织的高层了？
他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还带个兜帽，但兜帽已经掉落下来了，没有遮住他的脸。
柏舟也没有想到，一进来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这位降临组织高层的真容。
他长得很英俊。
哪怕是中年人了，依然很英俊，不是那种女里女气的英俊，而是雄姿英发的贵族气息，下巴上有一点络腮胡，更加增添了他的男性荷尔蒙，要是这副模样走出去，肯定能够引起一大群女孩子指指点点、芳心暗许。
但他此时正坐在祭坛上发愣，眼神空洞，似乎三观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第1363章、任何大业都要付出代价
而他的背后，有一个倒立的石头十字架，十字架上绑着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鲜血将整个倒立的十字架给染得猩红。
那十字架上还有柏舟看不懂的符咒，十字架下面是圆形的祭坛，祭坛上密密麻麻刻着十分繁复的符阵。
这符阵太复杂了，看起来就像是电脑画的一样。
那人的血已经将整个符阵勾画成了血红色。
那不是别人，正是阮文安。
杨理事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们还是来迟了，献祭已经完成了，这座九层异界即将要降临人间，和人间彻底融合。
他不敢想象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是不是他们所在的世界也会变成九层？
现在的九层世界每一层都是青山镇，而彻底融合之后，会不会每一层都是一个人间？
而人间的凡人们，则会被吸尽九层世界之中，面对无穷无尽的妖魔和恶意，生活在混乱之中。
到时候，最可怕的不是妖魔，而是人类自己。
或许会有一部分人崛起，成为新的统治者，但更多的人将会跌落到最底层，成为比第八层的流民、第七层的百姓一样，被妖魔和上位者们践踏，生活在地狱之中。
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几乎站不稳。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回妻子和孩子身边，他要保护他们，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他哪有脸回去？
他的妻子问他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他要怎么回答她？
他的孩子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问他，听说以前的小孩子周末都可以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场的，为什么现在我们去不了了？他又该怎么回答？告诉他游乐场里有妖魔，还有很多坏人，所以不能去吗？
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们，还有他的下属、他的同僚，甚至他的上级，他们还能活下来多少？
他们会坚定不移地保护老百姓吗？
“献祭失败了吧？”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一下子就将他拉回了现实当中，他的所有胡思乱想都像潮水一般退去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柏舟，她站在那里，有光从她的深浅照过来……他也说不清那光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是有光。
她在光中，仿佛多了一层圣洁之气。
等等。
她说什么？
献祭失败了？
真的假的？
这么说异界还没有降临？凡间依然还是那个和平安宁的凡间？
他有些不敢相信，决定再看看。
柏舟提着剑，缓缓走向那个坐在祭坛上，一脸颓唐的中年外国男人，他有着一头非常漂亮的金发。
他似乎从沮丧之中醒了过来，抬起头看向柏舟，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我失败了。”他说，“我以为献祭了阮文安，就能够让这座九层异界降临，就算不能与整个世界融合，能融合一部分也是很好的。”
“可是没有用。”
“我杀了他，完成了献祭仪式的每一个环节，一点都没有出差错，可还是失败了，异界没有降临。连这个只与一座小镇融合的异界，也很快就要消失。”
杨理事的手在发抖。
他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异界没有完全降临，一切都未曾改变。
但那个金发中年男人却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柏舟。
“阮文安的命格还是太差了。”他一步一步走下祭坛，眼中重新燃起了火光，“柏舟，还是你最合适。你是你的母亲感天运而生，没有父亲，谁还能有你的命格高贵奇特呢？如果用你献祭，一定可以成功。”
他的身上散发出了强烈的力量，他仿佛从一个沮丧的金发贵族老爷，变成了一头从地狱冲出来的三头犬，连杨理事都觉得浑身的汗毛全都根根竖起。
此人的修为很高。
非常高。
至少是灵寂期。
不，是金丹！
他是金丹境！
而柏舟却一点都不害怕，她面无表情，像在看着一块石头，目光中无喜无悲。
“你害死了很多人。”她说，“青山镇的居民们，没有得罪你吧？你却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
金发男人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从胸腔里面发出了一阵恐怖的笑声：“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
“等到我们这些魔法师，当然，你们叫玄术师，掌握了这个世界的权柄，他们全都要匍匐在我们的脚下。”
“任何大业都要付出代价的，他们只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第1364章、我也不怕
“不。”柏舟打断了他，“对我来说，他们不是微不足道。”
“在我的心中，没有什么比他们更重要。”
金发男人嗤笑了一声，眼底满是不屑：“那些普通人，身上满是欲望和贪婪，汲汲营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也要争个你死我活，比虫豸还要让人恶心。”
“你以为他们会感谢你吗？”
“他们不会，他们甚至不知道你为他们做了什么。”
“你也永远不会成为他们的英雄。”
“他们宁愿崇拜一个连调子都唱不准的偶像歌手，也不会对你有半点的崇敬。”
“那又如何？”柏舟再次打断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半分变化，仿佛对方的话不会动摇她分毫，“我不在乎。”
“我只要他们平安地活着，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我本来也不想当英雄。”
金发中年男人笑了，道：“但是我可以让你当英雄。等你死了之后，异界降临，我会告诉所有的魔法师、玄术师，所有人，不管你称呼他们什么，我会告诉他们，你是他们的英雄，正是因为有你的牺牲，我们才能迎来属于我们的时代，我们才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
“那你千万别说。”柏舟道，“我不想遗臭万年。”
金发中年男人再次发出了那种恐怖的笑声。
“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当我们成为了胜利者，我想让你成为英雄，你就是英雄。”
柏舟不想再跟他浪费唇舌，冷冷道：“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杀无名之人。”
杨理事在心里吐槽：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只是想要走这么个程序？
“亚里士多德。”金发中年男人道。
柏舟一点都不吃惊，道：“这只是你的代号，你的真名叫什么？”
“这就是我的真名。”他说，“在我决定加入降临组织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抛弃了其他名字，只有这个名字才是我的真名。”
柏舟沉默了片刻，提起了黄金剑。
亚里士多德的身上有白色的气息涌动，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圣徒，但那股气息却带着森然的恶意，就像远古怪兽的巨口，要将柏舟一口吞下去。
“柏舟。”他说，“来到属于我们的世界吧。”
柏舟双眼之中射出森冷的光，猛地跳起，挥舞起手中的黄金剑，朝着亚里士多德斩了下去。
而亚里士多德身上那白色圣光也爆发了，两种力量撞击在了一起，强大的爆发力将杨理事掀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了远处墙壁上，然后跌落在地，如果是别人，早就已经骨断经折了，但他却没有受什么伤。
他一直在锤炼身体，让这具肉身变得更强悍，防御力更高。
他不需要出外勤，因此也不需要那么强，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被斩首行动给斩首就行。
但他很疼，疼得钻心。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脑袋因为撞击昏昏沉沉的，他扶着头，抬起眼睑，然后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柏舟的黄金剑已经刺进了亚里士多德的胸膛。
她将亚里士多德扑倒在地，膝盖压在他的肚子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剑柄，双眼血红。
而亚里士多德的手也插进了她的左胸。
“女术师！”杨理事惊呼，已经顾不得许多，飞身冲了上去，想要救下柏舟。
但在靠近祭坛之时，他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给挡住了，就像撞在了玻璃上，他震惊地捶打了两下，没有任何声音，就被阻隔在了外面。
“我已经抓住了你的心脏。”亚里士多德说，“只要将你的心脏拔出，让你的心头血流到祭坛之上，献祭就完成了。”
“你也要死。”柏舟声音冰冷，她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都感觉不到她有所痛楚。
“死又如何？”他眼中满是得意之色，道，“你以为我就怕死吗？为了我的大业而死，我死得其所。”
柏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瞳眸之中有万千星辰：“我也不怕。”
杨理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都变了，高声大喊道：“女术师！柏舟！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