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我们这三年来所做出的成绩,请你过目。”
柏舟一页页翻过去,这些不是普通的纸,而是一件件功德。
“闻先生告诉我,如果降临组织灭亡之后,他还没有回来,就让我来将此事告知与您,让您安心。”
“您放心,我会一直替闻先生经营好那些产业,将这个基金做得越来越好。”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着柏舟深深行了一礼。
他在向她、向闻君止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而柏舟,正好看到了最后一页,几个星期之前,阿非利加州的一个小国遭遇了蝗灾,地里马上就要成熟的小麦被吃了个干干净净,饥荒很快就会席卷这个国家。
而基金会购买了一大批粮食,运到了这个国家赈灾,而且不是送去就完了,为了防止当地官员贪污这些粮食,基金会用了很多手段,和那些人斗智斗勇,终于将粮食发到了灾民的手中,缓解了饥荒。
刘宇见她盯着那份报表看,笑道:“能够顺利赈灾,还多亏了闻先生留下的预案。”
“赈灾时会遇到的所有困难,他都预见到了,他真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柏舟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刘宇走后,她转身就来到了自己的卧室,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只黑色的匣子。
别看这黑匣子貌不惊人,其实是用极为名贵的香琴木制作而成,能够锁住灵气,不让灵气外泄,还能保鲜。不管什么东西,放多少年,拿出来时都和放进去的时候一样。
她打开盖子,闻君止的那只断手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但是,断手的手腕处长出了一截!
虽然只有几厘米,却象征着希望。
柏舟的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
原来,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闻先生果然是最聪明的。
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敲得梆梆响。
柏舟连忙将断手放好,出去开了门,赫然看见杨理事站在门前,身后还跟着黑狼。
黑蝶和黑凤还在稳定修为,她们升得太快,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定下来的,闭关个一二年都很正常。
看到她,杨理事二人的脸顿时亮了起来。
“女术师,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杨理事连珠炮一般开始数落她。
周尚之事,乃是绝密,是卢理事答应周家的条件之一,杨理事自然不知道。
柏舟看了看他那张刻意板起来的脸,又看了看黑狼那委委屈屈的表情,面瘫的脸上露出了一道微笑。
“我是玄术师啊,遇到点什么事无法接电话,不是很正常吗?”她说,“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杨理事抿了抿嘴,说:“这次不同。”
“有什么不同?”
杨理事似乎有些羞赧,又似乎有些忧虑,道:“我总有种奇怪的预感,你这次离开,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柏舟一时怅然。
她沉默了片刻,再次露出了笑容,比刚才那个更加灿烂,仿佛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
“放心吧,我这次不会再离开了。”
正文完
大黄番外·朝闻道夕死可矣(一)
正值初冬,大黄趴在柏家的院子里,尾巴耷拉在地上,一脸的无聊。
忽然门开了,它的眼睛顿时一亮,马上就站了起来,身后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柏舟朝它走来,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它的嘴巴顿时就裂开了,露出了一个老实憨厚,但很高兴的笑容。
柏舟将今天中午吃剩下的饭菜端了过来,一样一样往它的盆里倒,先是大米饭,然后是小炒牛肉,再加上红烧牛腩,还有一份番茄炒鸡蛋,最后再加上半碗三鲜汤,还不忘加上一片鱼油和钙片,然后搅拌一下,推到了大黄的面前。
“大黄,快吃吧。”
大黄的尾巴摇得更厉害了,它就喜欢吃人吃的饭菜,在闻君止家的时候,仆人只会给它喂狗粮,就算那是全世界最好的狗粮又怎么样,一点味道都没有,它吃得味同嚼蜡。
娘娘这里的饭菜就很好吃,娘娘的手艺虽然不是一流的,但娘娘做的什么它都喜欢。
它唏哩呼噜地将饭盆里的饭全都吃光,然后摇着尾巴,朝着柏舟傻笑。
柏舟觉得它这个笑容特别的可爱,抓住它的耳朵用力地揉了揉,道:“大黄,你真是成精了。”
大黄凑到她的面前,用脑袋在她的衣服上蹭了蹭,她就干脆坐在廊下,让大黄的脑袋靠在她的身上晒太阳。
虽然是初冬,但今天的阳光特别的好,大容市夏天的阳光特别毒辣,冬天又很少见到阳光,这样的日子,很多人都会出来晒太阳,感受一下大自然的馈赠。
“大黄。”她慵懒地靠着廊柱,漫不经心地说,“你能开灵智,一定也有一段精彩的过去吧?”
大黄忽然不笑了。
它的眼睛清澈,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回忆起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好久好久了,久到它都快将别的一切都忘掉了,但它忘不了她那缓缓穿过密林的身影。
那是一个还很蛮荒的时代,人类的史书中称呼它为“春秋”。
那时有很多很多个国家,它所在的国家叫“陈”。
当然,这些都是它后来开了灵智之后才知道的,那个时候它只是一条野狗。
在它的记忆中,自己出生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它的妈妈一胎生了五个。
那个时候的人不像现代,本身就特别特别的贫穷,根本不会大发善心给它们食物,于是妈妈每天都早出晚归去打猎,经常会带一些野兔、飞鸟之类的食物回来,将它们养到了三个多月大,一个个都长得肥嘟嘟的。
但是那天山里来了几个猎人,他们看到了正在狩猎野兔的妈妈,于是狗妈妈也成了他们的猎物。
它永远不会忘记猎人射出的那一箭,妈妈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凄厉的呜咽。
它们几只小狗躲在草丛里,吓得瑟瑟发抖。
那几个猎人将死去的狗妈妈拎了起来,脸上满是笑容,今天能猎到一只野狗,晚上回去就可以炖狗肉吃了。
在那个时代,猪狗都是平民才会吃的食物,因为家养的猪狗都生活在厕所下面,吃人们的排泄物长大,身上的肉特别的腥膻,贵人们都是不会吃的,贵人们吃牛羊,更高贵的可以吃鹿肉。
那几个猎人一合计,觉得继续往山林深处走或许还会有更多的猎物,于是决定在这里将狗肉烤来吃,补充体力,再去树林深处打只大的,回来之后卖给贵人,就能换很多粮食了。
于是大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剥掉了母亲的皮,将它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那时它还没有开启灵智,懵懵懂懂的,只觉得难过。
它的兄弟没它这么聪明,看到母亲的惨状,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惊动了那几个猎人,他们提着镰刀走过来了,大黄转身就跑,但那几个猎人都很有本事,几步就冲上去,拎着它的后颈,提了起来。
“这里还有几只小的!”他们高兴地喊,“小狗的肉质鲜美,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看着自己的兄弟们都被摔死,大黄的心中满是恐惧,但它太弱小了,牙齿也不够尖利,只能无力地挣扎,做最后的抗争。
就在猎人正要将它狠狠摔在石头上的时候,忽然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这只小狗卖给我吧。”
那声音特别的好听,如天籁仙音。
猎人们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贵人服饰的美丽女人正站在几步之外,神色平静,无喜无悲。
猎人们连忙跪了下来。
大黄番外·朝闻道夕死可矣(二)
那个时代的人,特别是野人(住在城外村落里的人),对于贵人们都非常的畏惧和尊敬,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轻慢欺凌之意。
“贵,贵人能看上这只小狗,是我们的荣幸。”猎人们战战兢兢地说,“我们,我们不敢要高价,只要三升,不,一升粟米就足够了。”
那位贵人缓缓走来,猎人们连忙低下头,就在这时,他们竟然发现面前多了一袋粟米。
这,这岂止三升,这简直有一斗!
他们喜不自胜,都没有去深想这些粟米到底是什么时候放到他们面前的,只是对着那位贵人不停地磕头道谢,然后扛起粟米,飞也似的跑了,似乎怕这位贵人后悔。
大黄趴在石头上呜咽,看起来特别的可怜。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它的头上,它似乎感觉到有一股暖意注入了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种它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奇异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它的脑海,将那浑浑噩噩,智力低下的脑子给激活了一样。
它感觉眼前的这个世界都似乎变得不同了。
“真可怜。”那位美丽的贵人轻声道,“既然你遇到了我,也算是一段缘法,我便为你找一个好人家,让你平安一生吧,至少不用做人锅里的肉。”
“呜呜。”它将自己的脑袋伸了过去,蹭了蹭她的手。
它觉得眼前的贵人很亲近,比自己的母亲还要亲近。
它那个时候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力量太强了,强到了此世无敌的地步,因此她随便的一次触摸,就足以为一只小动物开启灵智。
大黄依偎在她的怀中,它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她明明是用双脚在地上行走,可它却感觉她在飞,而且她也不知道疲倦,在树林之中穿行,不顾白日黑夜,任何的路都无法阻挡她。
很快,她就到了一座村庄,这里的黔首们正在地里劳作,他们很辛苦,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但地里的收成在交完税之后,却养活不了自己。
因为太穷了,他们不敢养孩子。
大黄和那位贵人到村子的时候,正巧有一户人家生了个女儿,产妇躺在草棚里,生产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已经睡了过去,但孩子的叫声很响亮,刺破了这寂静的天空。
一个老妪抱着女婴从草棚里出来,为什么是草棚呢?倒不是因为这户人家只有这个破破烂烂的草棚,而是这个时代的人认为女性生产大阴大秽,在家里生产不吉利,所以孕妇全都要挪到草棚里生子。
草棚外站着几个人,有产妇的大父(爷爷)和大母(奶奶),也有产妇的父亲,他们看着老妪怀里的女婴,都露出了不舍又痛苦的神情。
“这孩子要吗?”老妪问。
“今年的收成不好。”大父说,“如果是个男孩还能咬牙养一养,女孩的话,实在是养不了啊。”
大母不是那种刻薄老人,只能默默地垂泪,而孩子的父亲则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什么话都没有说。
老妪道:“既然你们不要,那我就将她给溺了。”
说着便抱着女婴走向一边的水桶,要将这健康的孩子放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清亮的声音道:“且慢。”
众人都吃了一惊,抬头看去,见一位贵人站在几步之外,正温和地望着他们。
“贵人。”几人看她身上所穿的服饰,那可是贵人们才能穿得起的丝绸,腰间还佩戴了一串玉佩,随着她的行走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在遥远的古代,都是以服饰来分辨贵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服饰的规定,不可僭越。
这些村民们没有见过这位贵人,但不管贵人是从哪里来的,总之他们得罪不起。
还是这家的大父机灵,急忙道:“莫非贵人看上了我家这闺女,要带回去做婢女?贵人尽管带走,也算是给她留一条性命。”
贵人却摇了摇头,道:“我不带她走。”
几个村民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贵人道:“这女郎既然来了你们家,就是与你们有缘,乃上天所赐,你们怎能行此不慈之事,将其溺死?”
大母哭着道:“贵人有所不知,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我们养不起这个孩子啊。”
大父也道:“不敢欺瞒贵人,最近几年地里的庄稼收成都不好,收下的粟米大多交了税,村子里也不独我们一家养不起女儿。”
贵人道:“这几年风调雨顺,并无天灾,为何庄稼却年年欠收?”
大黄番外·朝闻道夕死可矣(三)
村民们面面相觑,都一脸的茫然,最后才道:“或许是我们平日里供奉神仙不诚,被神仙降罪了吧?今后我们一定年年供上最好的酒肉,神明一定会垂怜我等。”
贵人叹了口气,道:“并非神明从中作梗,是因为你们耕种的方法不对。”
村民们更加的茫然了。
他们世世代代不就是这样耕种的吗?
“将孩子留下吧。”贵人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村民们抬头,发现草棚外面多了一只麻布口袋。
他们惊疑地打开口袋,发现里面是黄澄澄的粟米。
这,这是贵人赏赐给他们的吗?
他们感恩戴德地扑倒在地,向贵人行了大礼,有了这一袋粟米,他们就能养活这个孩子了。
贵人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原本光秃秃的西边忽然多了几间茅屋,谁也没看到有人动工,这茅屋一夜之间就出现了,村民们吓坏了,都说这位贵人肯定是神明降世,全都跑到门口磕头,还要供奉酒肉,都被这位贵人拒绝了。
她叫来了里正,告诉他,自己要借粮食给村民,然后传授他们耕种之法,等到地里的粮食丰收了,再将借的粮食还给她。
里正见她气度不凡,最重要的是识文断字,对她没有半点的不敬,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问粮食从何处运来,他好找人接应。
贵人只是淡淡一笑,让他第二天便带着村民们来这里领粮食就行。
春秋时代的人口还很少,《公羊传·宣公十五年》何休注:“一里八十户……其有辩护伉健者,为里正。”
当时的家庭是不分家的,所以八十户多的时候有五六百人,少也有两三百人。
里正很是不解,要借给这么多人粮食,至少也要有几十车吧,而你这里除了几间茅屋,什么都没有啊?
别是骗子吧?
可是他们一想,自己穷得荡气回肠,又能骗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里正带着村民们来到了贵人家,却见贵人家外竟然多了几十辆木板车,每辆车都是一头壮实的牛所拉,上面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算这些人再没文化,再愚蠢,也知道粮食不会从天而降,这么多粮食要运送过来,肯定是有很大动静的,绝不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贵人是神仙啊!
于是他们再次对着贵人的草庐叩拜,口称神仙。
贵人却没有任何回应,也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让里正将这些粮食全都分发了下去,等到村民们都吃上了一顿饱饭,贵人就开始教他们如何耕种了。
此时的村民们已经将贵人当成了神仙尊敬,对她言听计从,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而贵人也没有架子,脱下了那一身华贵的丝绸衣服,穿上了普通平民百姓才会穿的粗布麻衣,和村民们一起耕种。
她先是教村民们沤肥。
当时的百姓还不会沤肥,因此种地的时候就是将种子撒下去就行了,至于收成如何,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
他们惊奇地发现,发酵过的农家肥浇到了土地之中,农作物的长势真的越来越好了,也长得比以前高了,对贵人更加心悦诚服,认为这是神仙赐下的神术。
当时的百姓还没有定点上厕所的习惯,村子内外到处都是粪便,有人的,也有牲畜的。
这些粪便会污染井水,时不时就引来一场瘟疫,村民们也不知道这瘟疫哪里来的,只说是神明降罪,或者邪祟入侵。
那个时候的人之所以这么迷信,其实就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贵人告诉他们,这些粪便要收集起来,可以用来沤肥浇地,能让土地更肥沃,产量更高,他们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自动修了一处公共厕所,要求所有人都要去哪里方便,尿壶也要往那里倒。
贵人还教他们很多肥地的方法,譬如将土地分为九份,每年只耕种其中八份,其中一份休息,这样轮换着来。
如果担心那块地空着太浪费了,可以种豆肥田。
这些知识在现代随处可见,在网上随随便便都能查到,但在当时却是足以当做传家宝的珍贵经验。
那些拉粮食车的牛也被她租给了村民们耕种,年底的时候交一点粮食作为租金就行了。
这样一年下来,地里的产量果然多了许多,再上缴了税收之后,还剩下了很多,足以多养活好几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