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见他沏茶的动作娴熟,修长的手指上有几块旧伤疤,听说是以前办案受的伤。灈
她凝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声音极轻的问:“你置办那么多聘礼做什么?长公主她……也是同意的吗?”
陆淮鹤缓身坐下,靠在椅背上,忽的笑了。
“我娶正妻,当然要足够多的聘礼。母亲府上有一尊玉弥勒,我也想取来送你的,她不让。”
昭阳原拟定了一份聘礼单子,陆淮鹤过目以后又添了些,装箱的时候也是他一一核对过,确定无误后才送去的苏家。
他等了那么久的喜事,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我……”
苏荷见他眼角微微挑着,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想说的话堵在喉间。灈
她与陆淮鹤没有太多的相处,更别提有什么感情基础了,可他却愿意大张旗鼓的到苏府求亲?
苏荷心里清楚,她与百里枫结了怨,势必会威胁到自身,陆淮鹤此举大多是为了保全她。
到底是含了几分真心。
她偷偷抬眼,与陆淮鹤端详的目光正好撞上。
苏荷害羞的耸了下肩,脸上裹着丝绯色。
“与我相处,不必拘谨。”他透着笑意道。
“好。”灈
呈菜的小厮鱼贯而入,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摆满了圆桌。
陆淮鹤先动筷给她夹了块软糯的肘子肉,听裴夏说,她特别喜欢吃樊楼的烧肘子。
苏荷细嚼慢咽认真吃饭,不时抬眼发现陆淮鹤正凝着自己,她忽然想到这是跟他第一次用餐,以后还会有无数个早饭午饭晚饭……
“陆大人老盯着我做什么?”
陆淮鹤轻轻敲打了下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在我面前,用不着官场那一套。”
什么大人,什么公子,都是给外人称呼的罢了。
苏荷见他眉间微微拧着,心上一动,短暂思索后唤了几个字:“知道了,陆渊。”灈
相邻的包间里,刚刚给陆淮鹤他们呈完菜的小厮唯唯诺诺站在屏风旁,如实禀告说:“小的瞧着陆大人领来的那位女子,像是与二皇子有些交集?”
朦胧的屏风之后,百里枫怀中搂着位纤细女子,一杯酒灌下后,女子贴在他的肩膀上醉意十足。
听见小厮的话,他轻声嗤笑:“陆淮鹤大张旗鼓的到苏家去,不就是为了做给我看的?”
上一次偷袭苏荷的冷箭是故意射偏,本意是给她一个警告,但好像她并没有当回事。
反之,一向沉稳持重的陆大人坐不住了,恨不得向全天下人昭告苏荷是他护着的人。
百里枫在女子的下巴处紧紧捏了一把,指甲嵌处几条红印子。
“本皇子自小天不怕地不怕,他一个陆淮鹤除了是大理寺卿外有什么资格与我作对?等到我那姑母死了,看他还怎么张扬?”灈
百里枫最烦这些人,个个出来阻挡他的皇权之路。
明明他跟百里隽同为皇子,明明自己要更受老皇帝疼爱,明明自己的母妃宠冠后宫,成为太子的偏偏是他?
一个两个谨遵教义与规矩的朝臣,嘴上说着什么侍奉太子,不改初心,可最终……老皇帝决定的太子明明是他!
他只是想培养两几个心腹,寻找几个谋士,想着在老皇帝临死之前争一争,没想到竟会被世人诟病!
百里枫几杯酒下喉,想到心中的烦心事,玩乐的兴致消失无影。
他将趴在肩上的女子往边上一推,随手倒了杯热辣滚烫的浓酒,递给小厮道:“给陆渊呈过去。”
小厮道好,很快就来到了隔壁包间。灈
“樊楼中有位贵人,差小的将这杯酒呈给陆大人。”
苏荷见杯中的酒水微晃,甚至不小心洒了些出来。
“可否告知姓名?”她问。
小厮摇头:“贵人一怒,血流成河,小的不敢多嘴。”
苏荷眼眸沉了沉,似乎猜到是谁。
贵人一怒,血流成河,除了宫中的人还会有谁?
陆淮鹤没那么多计较,温声道了声好。灈
仰头一饮而尽后,将酒杯晃了晃,让小厮带着酒杯回去禀告。
房门重新掩上以后,苏荷冷淡的神情微敛,垂眉轻声说:“他的酒你不该喝。”
百里枫藏在暗地里的勾当,太多,谁知道他会玩什么把戏?
陆淮鹤本就不胜酒意,浓烈下肚,红霞立马裹上脸颊,他撑手抵着额角,乏力的闭上眼睛,低沉道:“无妨。”
苏荷见他有些上脸,下意识探了探温热的额头,片t?刻后又将手回来,觉得他并不会因为一杯酒就醉了。
“陆淮鹤,你……不会醉了吧?”
还是说,被她猜中了,酒里当真有药?灈
连着唤了两声陆淮鹤都没回应,苏荷真有些急了,索性走到跟前拉过他的手腕把脉。
许是沾了酒的影响,气血运行的有些快,脉搏也跟着变的有力。
除此之外,再没发现什么。
苏荷闭眼认真探脉,酒里没有问题?
忽然,指尖触碰下的手腕有意翻动,苏荷蓦地一睁眼,手腕被反扣在桌上,陆淮鹤欺身而上,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过于暧昧。
“你还会医术?”
“以前兄长生病,家中经常有大夫走动,我略学了点皮毛,没钻研过,不算精通……”灈
他靠的太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贴过来。
苏荷腰间抵在桌沿边,微微仰着头,明眸似水,宛如清透的琉璃。
嗅到陆淮鹤身上有几分酒气,她微微侧过了头。
“把我的脉,有什么发现吗?”
苏荷道:“血气很足,无病无碍。”
陆淮鹤的拇指指腹在她下巴处细细摩挲,静静端详了几秒,不由得低低一笑。
“回去吧。”灈
他松开苏荷,落座在一旁的香木圈椅上,将外面的青云唤了进来,吩咐道:“送夫人回去。”
夫……夫人?
青云爽快应下,苏荷则有些愣神,侧眸看他:“你不亲自送我?”
“我可能要处理一点事情。”
第73章
当年的宫闱之乱
陆淮鹤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苏荷想到那杯酒,心中猜到几分,迟疑了下,轻声道:“你多保重。”剓
“好。”
苏荷离开后,陆淮鹤靠在椅背上闭了会目,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房门被人推开。
百里枫见到他,冷笑一声:“你要娶妻,怎么没给我发请帖?”
陆淮鹤睁眼,声音清明:“我夫人可能不太想见到你。”
百里枫端着的架子瞬间塌了下来,幽幽望了对面一眼,也不顾是谁的筷子,直接坐下开吃,包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问:“你也跟那只狐狸站在一对,来对付本皇子?”
前脚苏荷陷害来他招募的谋士陆知礼,后脚陆淮鹤上门求娶苏荷,这难道不是明晃晃的护佑之意?
“二皇子多虑了,大理寺隶属于皇上。”剓
陆淮鹤只听皇上的差遣,朝堂中的皇权之争,是皇子们的纷争,与他没有直接关系。
百里枫胡吃海喝好一阵,将筷子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胡乱抹了几下嘴巴,笑里带了些自嘲:“你们倒是圆满了……”
不像他,孤家寡人一个。
逢年过节的,连个亲近的说话人都没有。
“当初,你怎么不继续查下去呢?”百里枫侧头看过来,这一次的目光带着幽幽的深沉,不似先前的肆意。
他的母妃是盛宠一时的容贵妃,被传与晋王通奸,人证物证俱全,圣上大怒,一杯毒酒将她赐死,去了阎王殿。
而晋王被灭满门,没留下活口。剓
想起接手大理寺的第一个案子,陆淮鹤手指微曲,指腹摩挲着,同情道:“当年我刚刚接管大理寺,很多事情受制于人,那件案子一直是我的心结。”
他眼中晦暗难明,一股无法说明的意味涌动着。
陆淮鹤坐上大理寺卿位置的时候才十七岁,彼时宫中大案,事关宫妃与晋王声誉,特意委托了他彻查此事。
查案过程中并不是没有头绪,而是顶上有人压着,陆淮鹤刚刚冒尖儿,经验不足,处处受制于人。后来,圣上赐下两道降罪旨意,容贵妃赐死,晋王灭门,此案几乎震惊全京城!
行刑的那一夜,陆淮鹤在大理寺的台阶上坐了一夜,望着查到的证据发呆。后来才明白,有些案件的本质,是不能被暴露在大众面前的。
提及多年前的案子,陆淮鹤多少有些低落。
百里枫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把玩着空碗,微微泛红的眼尾抬高,嘴角掀起几分嘲弄:“正是因为无人相助,无人可靠,本皇子才会倾尽全力奉献一切。你不能阻止我,百里隽更不能,至于老皇帝……呵呵,他杀了我母妃,我要他生不如死!”剓
提起父皇,百里枫言语里满是鄙夷,在他心中,两人早就成为对立方。
陆淮鹤没有回答。
百里枫站起来,将手中的空碗摔碎在地,抖抖弹落在衣角的碎片,站起身来看向他,冷冷道:“本皇子想护着的人没能护住,你们难道就能好过?扳倒苏家是本皇子计划里的一步棋,绝不会因为你娶了苏荣海的女儿就放过他们。”
就算到最后他做不了太子,当不成新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朝堂变得乌烟瘴气,只要能让老皇帝抱憾而终,一切就值得!
“容贵妃若还在在世,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折磨自己。从今以后,苏荷是我的妻子,她若不小心得罪了你,我代她赔罪,可你若有意与她周旋……我会跟你一样,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庇护她。”
百里枫嗤笑:“不过是一个妇人,你如此珍视,有失台面!”
陆淮鹤抬眼:“当年,容贵妃也是一位妇人,皇上心悦之盛宠之。那番珍视,是否也算有失偏颇?”剓
“陆渊你!”百里枫气极,母妃是何等明耀的女子,苏荷那等妇人怎可比拟?
他紧咬着牙关,撒不出气来。
只是气愤陆淮鹤的身世。
若是一个寻常官员,任他打了骂了倒也无所谓。偏偏是老皇帝的亲姐姐,昭阳长公主的独子,若有差池伤了他,长公主如何会罢休?
不过自己是皇子,百里枫嘴上说不过,便想着在身份上压一头。
陆淮鹤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悠悠从圈椅上站起来,取来一只茶杯,将茶水砌满,手指捻着递到他面前。
“降降火气,消停段时间。”剓
百里枫幽怨瞪着他,静默两秒后,接过茶水咕咕喝下。
陆淮鹤乖顺的摸摸他的脑袋,一声告辞之后,直接掩门离去。
留下百里枫捏紧了茶杯想动手摔碎,呼一口气过后,将茶杯放在桌边。下一秒,扯动桌布,所有碗筷碟勺顷刻成渣。
小厮听闻破碎声,赶忙跑来查看,见到是百里枫后,瑟缩缩的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百里枫疯疯癫癫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仰着头睥睨道:“损失都记在大理寺卿陆大人的名下,他娶媳妇儿都有钱,赔一桌碗筷应当也不是难事。”
小厮连声应下,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位祖宗。
马车慢慢悠悠还没到苏宅门口。剓
苏荷掀开帘子问青云:“二皇子究竟是怎样的人?与你家大人,又有何纠葛?”
宫闱之事坊间只有传闻,细枝末节并不知晓,可当年皇上盛宠容贵妃之时,对百里枫也格外关怀,加上储君之位未定,朝臣纷纷在大皇子百里隽与二皇子百里枫之间猜想。
后来却是鲜血染就了结局,容贵妃一死,百里枫彻底失势。
如今他妄图重来,想在皇权斗争中争一份羹,只怕难上加难。
“陆大人受理过此案,与二皇子有一些交集。”青云驾着马回答。
惋惜的是,案子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死的死,亡的亡。剓
要说有谁在这场宫闱之乱谋得好处,便只有百里隽,获得了储君之位。
陆府。
柳萋萋等着陆砚修去找老神仙的消息,却等来了苏荷要嫁人的消息,她有些警惕:“苏荷要嫁给谁?”
陆砚修神色有几分倦意,不耐烦道:“陆淮鹤,咱们的小叔。”
柳萋萋紧绷的神情一松,她还以为陆砚修要重新迎娶苏荷,还好还好,只要不危及自己在府上的存在,管她嫁给谁?
第74章
情深从何而起
思忖几秒后,不理解的问:“也就是说,她变成了咱们的长辈?一个你不要的弃妇,怎么还能嫁得那么好?”貳
陆淮鹤背后是长公主,那可是皇室的人!苏荷有什么资格,攀上那等权贵?
“谁知道陆淮鹤怎么想的?我听人家说,光是下聘就堆满了苏府,还都是他亲自登门操办的。”
下聘礼那日,队伍特意绕着京城走了整整两圈,这不是明摆着炫耀么?
陆淮鹤此举,无疑是将陆砚修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想当初,陆砚修迎娶苏荷时,聘礼是由祖母一手准备,虽也是在婚制的规格之内,但与她的嫁妆数量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陆淮鹤带着聘礼队伍招摇过市,不仅仅是为苏荷长了威风,还打了陆砚修的脸。
想起这些日子,陆府过的尤其紧张,反观苏荷衣食无忧,处处都不愁,陆砚修更是心里极度不平衡。貳
“夫君你……可是后悔了?”柳萋萋见他眼中似有悔意,认为他心中还惦念着苏荷。
陆砚修冷呵一声:“与她和离我并无不悔,只是……”
“只是什么?”
他叹了叹气:“若是早些时间与陆淮鹤化冰,得他相助,指不定咱们现在也过上权t?贵的生活了。萋萋,我此刻什么也不渴求,只想暨儿快点好起来。”
柳萋萋眉目暗淡,一脸愁容:“暨儿他……要是也能有贵人相助就好了。”
贵人?
陆砚修没什么攀结贵人的本事,这也是导致他多年来碌碌无为的原因。貳
他眼前一亮,想起了陆知礼,当即便道:“你等着,我去求一个人!”
“求谁?”
“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柳萋萋看着陆砚修急急忙忙离开,因着未出月子,她不想跨出房门。
明春将中午的饭菜呈过来,发现小少爷在襁褓内哭个不停,柳姨娘却不管不顾的趴在门上发呆。
她有些无奈,见小少爷哭哭哇哇的很可怜,于是将他抱了起来。
“明春。”貳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