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的时候，赵惊鸿看到了顶着黑眼圈的张良。

    “一夜没睡？”赵惊鸿惊讶地看着张良。

    张良默默地看了一眼赵惊鸿，懒得搭理他，推门回屋，倒头就睡。

    赵惊鸿见状，有些无奈，出门看到物资已经装车，被士兵押送去浑怀障。

    就算如此，院子里还有很多，几乎堆满了整个院子。

    还有许多管账正在奋力清点着，记录着。

    看着这些人用的都是缣帛，赵惊鸿不由得摇头。

    缣帛是很贵的，一般人压根不舍得用。

    但如今形势紧迫，要是用竹简会很耽误时间，所以直接使用缣帛，毕竟也用得起。

    赵惊鸿找到王承，王承正在打拳。

    等演练了一遍，王承收拳调息，而后对赵惊鸿笑着说道：“赵老弟，起来这么早。”

    赵惊鸿道：“我睡得早，自然醒得早。”

    王承：“……”

    昨天他们都忙碌到了半夜，只有赵惊鸿安排完以后，早早地去睡了。

    赵惊鸿问：“王哥，司马青衫被关押在了什么地方？”

    “在一号房里，他非要说跟咸阳司马家联系，被我拒绝了。”王承道。

    赵惊鸿笑了笑，问：“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可以！”王承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带上雁翎刀，带着赵惊鸿前往牢房。

    进入牢房之内，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呼喊声，只是声音已经显得嘶哑和虚弱了。

    折腾了一晚上，这些人也累得够呛。

    一号房内，盘膝坐着一名老者，头发花白，垂在背后，面对着墙壁，看不到面容。

    “司马青衫？”赵惊鸿喊了一声。

    听到呼喊，那人缓缓扭头，朝着身后看来，犀利的眼神瞬间锁定赵惊鸿！

    第317章

    老而不死则精在司马青衫转身的一瞬间，赵惊鸿的目光跟司马青衫的眼睛对视，那一瞬间竟然有被刺痛的感觉。

    这司马青衫虽然年迈，但一双眸子却犹如夜枭一般犀利而阴狠。

    果然不简单！

    历史上，有记载的，拥有鹰顾狼视之相的有四人。

    其一，乃一统六国，统一文字度量衡，修长城抵御匈奴，设立郡县制的始皇帝，秦始皇嬴政。

    其二，便是韬光养晦，熬死曹家三代人的司马懿。

    其三便是有‘穿越’之嫌的王莽。

    其四便是窃国大盗袁某人！

    现在，赵惊鸿觉得需要再要加上一人了。

    那就是司马青衫！

    这个眼神太吓人了。

    绝非常人。

    只可惜，司马青衫生不逢时，加上是司马家的分支，一直受主家压制。

    要不然，司马青衫要是生于乱世，说不定真的可以成就一番大业！

    只可惜，这位司马家的初代枭雄，遇见了他赵惊鸿！

    赵惊鸿让人打开房门。

    司马青衫已经收敛了眼神，站起身来，身姿笔挺，丝毫看不出来已经是一位九十岁高龄的老者。

    见赵惊鸿和王承走进来，司马青衫拱手行礼，“见过王将军，见过这位先生！”

    赵惊鸿笑着摆手，“在你面前，我可不敢自称先生！”

    司马青衫微微颔首，并未搭话。

    “司马青衫！”赵惊鸿看着司马青衫，饶有兴致道：“你的野心真的很大啊！”

    司马青衫立即道：“草民只是卑贱商贾，有何野心，只是想多赚点钱财罢了，一身铜臭之气，洗不掉的。”

    “鹰顾狼视之相，你刚才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赵惊鸿淡淡道。

    司马青衫眸子一凝，立即把头压低，“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所以看人的时候，时常眯起眼睛。”

    “休要隐藏了！”赵惊鸿淡淡道：“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若按照你的规划继续下去，或许近些年没有你们司马家的舞台，但是几百年后，这天下始终会有机会落入你司马家的！”

    司马青衫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头更低了，“老朽实在是听不懂这位小先生在说些什么。”

    “咱们都是聪明人，如此继续装糊涂倒是没意思了。”赵惊鸿淡淡道。

    “老朽是真的不明白！”司马青衫道。

    赵惊鸿笑了笑，挑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淡淡道：“司马青衫，你布局之深，甚是罕见！其一，你想摆脱咸阳司马主家的束缚。”

    “其实，说白了，你瞧不上主家！”

    “咸阳司马主家虽然得了权势，但是在你看来，只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虽然他们依附于始皇帝，但是天下大势滚滚而来，咸阳司马主家压根看不明白，最终也逃不过陨落的地步。”

    “而你有很长远的眼光，只要逃脱了司马主家的束缚，对你来说，就是天高任鸟飞！”

    “其二，你觉得，或许在你这一代，成就不了大业，但是你所想要做的，就是将家族分散出去！”

    “只有将家族开枝散叶出去，就算以后惹了麻烦，家族不灭，你们司马家的传承就还在！”

    “哪怕必要时刻可以隐姓埋名，到最后，重新复出，你们司马家又是巅峰！”

    “不得不说，有你这个眼光的人，很少很少！”

    “其三，你已经察觉到了天下大势即将滚滚而来，对吧！”

    前两点，司马青衫心中虽然惊讶，但是却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通过审讯，这两点很容易总结出来。

    但第三点，瞬间让司马青衫感觉心惊肉跳，后背瞬间都湿透了。

    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可以将自己这么多年的谋划看得这么透彻！

    司马青衫表情和情绪隐藏的很好，但是依然逃不过赵惊鸿的眼神。

    他轻轻一笑，继续道：“所以，你在各地布置藏宝地，就待大势起，你想要争一争，这天下，未必你司马家不可得，对否？”

    司马青衫尽量镇定，但声音中还是有些颤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惊鸿笑了，“司马青衫，你是聪明人，到了如今，你觉得再隐藏有什么必要吗？”

    一旁的王承一脸懵地看着两人的对话。

    虽然他知道一些，但是赵惊鸿所说的，他又似乎不知道。

    感觉两个人在斗智斗勇。

    他听得一脸懵，也是满心惊。

    大势是什么意思？

    难道赵惊鸿察觉到了什么？

    各地确实有隐隐造反的迹象，但是他觉得那都不算什么。

    大秦铁骑何其强大，六国都灭了，六国余孽更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赵惊鸿说的又是什么呢？

    司马青衫沉默许久。

    好一阵，才缓缓开口，“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

    赵惊鸿轻笑一声，“那你是认了？”

    司马青衫沉默。

    赵惊鸿见状，淡淡道：“能说说，你是如何看透这些的吗？”

    司马青衫看了赵惊鸿一眼，“人活得久了，见得多了，知道的自然就多了。老夫倒是很想知道，小先生你年纪轻轻，为何能看得透这些？”

    赵惊鸿闻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王承，“王哥，清一下外面，接下来的对话，除了咱们三个，不许外人听到。”

    “好！”王承立即出去，很快就安排好回来，对赵惊鸿点头示意。

    赵惊鸿看向司马青衫，“今日所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司马老爷子，你可以保证吗？咱们今日乃君子之谈！”

    “好！”司马青衫点头，“今日能与小先生尽兴交谈，死也无憾了！”

    “敞亮！”赵惊鸿赞许一声，道：“天下大势，其实仔细去看，去思考，总有规律可循！人类文明总是向前推进的，比如商朝时期，奴隶命贱不如牲畜，周朝时期，分封天下，眼睁睁地看着诸侯强大。”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强者自然会掠夺弱者，当你无法压制强者的时候，自然会被强者推翻。”

    “大秦毅然，始皇虽强，一统天下，但天下民心不定，且始皇重刑罚，修建长城、阿房宫、始皇陵，百姓苦秦久矣！”

    “由此，自可推断天下大势走向！”

    王承听到这话，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急忙出声提醒，“赵老弟，慎言！”

    第318章

    若为官，可为宰赵惊鸿笑着说道：“无妨，今日只有你我三人在此，司马老爷子不会说出去，王哥你肯定也不会说出去，对吧！”

    王承蹙眉，“那也要慎言，祸从口出！”

    “无妨！我跟扶苏经常这样说。”赵惊鸿道。

    王承额头划过两个黑线。

    “要不我出去？”王承弱弱道。

    “行啊！”赵惊鸿淡淡道：“反正你在不在，这里的事情传出去，大家都觉得你参与了。”

    王承：“xxxxxxxx……”

    “那我还是在这里吧！”王承咬牙切齿道。

    赵惊鸿笑了笑，看向司马青衫。

    司马青衫惊讶地看着赵惊鸿。

    一个小小的少年，竟然可以轻松拿捏王承。

    此子，不凡！

    若此子是他们司马家的人，该多好啊！

    司马青衫心中叹息一声，缓缓道：“小先生既然如此直言不讳，老夫便也不再有所隐瞒。”

    “大秦的隐患一直都在。”

    “世家之人，犹如蚀骨之蛆，会不断蚕食帝国。”

    “商朝如此，周朝亦是如此。”

    “所谓诸侯，只不过是分封出去的强大家族而已。”

    “如果这样看，天下百姓，皆在世家掌控之中。”

    “国家覆灭，是一部分世家的覆灭，国家兴，则是一部分世家的兴盛。”

    “你思考，是否如此？”

    赵惊鸿连连点头，不愧是老头子，看的就是透彻啊！

    司马青衫继续道：“如此看，咸阳有一批世家，他们的兴起，势必是建立在压榨百姓之上的。”

    “财富不会平白产生，只会转移。”

    “世家积攒的财富从何而来？那都是从百姓手中搜刮上来的！”

    “在上郡，你便可看到，百姓手中赖以生存的土地越来越少，而世家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多。”

    “假以时日，百姓如何生存？到最后，只能给世家卖命而已。”

    “但百姓不会觉得是世家的问题，他们会骂国家，骂君主不作为。”

    “觉得是君主所为，让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且，六国遗民，六国贵族，始终无法融入大秦。他们始终觉得，自己是亡国之民，心中悲戚，难以融入。”

    “而六国贵族，始终密谋造反，只要时机一到，必然全民皆反！”

    “你且去看看，他们是否怀念楚国城门外的细雨，怀念赵国城中那宽阔的街道，怀念齐国那朗朗的读书声。”

    “始皇并未将精力放在同化百姓上，而是不断建设大秦，就算建设再多，也不过是为后人做嫁衣罢了！”

    “为何？”赵惊鸿问。

    司马青衫看向赵惊鸿，冷笑道：“因为嬴政贪权，亦要追求长生。”

    “那长生丹药我也买得起，请人锻造过，我看过锻造的过程，皆是一些毒物聚集在一起，吃者皆死，何来长生！”

    “且，始皇不会放权，更不信任任何皇子。”

    “最重要的，始皇的儿子，没有一个可独当一面者。”

    “强者可压诸多枭雄，助始皇成功者，无一弱者，后代亦强，唯有强者可压强者，弱者则会被强者吞噬，就如诸侯吞并大周气运一般。”

    “如此，大秦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我司马家筹备，也并非是为了在大势之中争取帝王之位。”

    “就算大势真的起来了，也轮不到我司马家的，这个世界，依然讲究权势地位贵族身份的，我司马家还不够格。”

    “这些钱财，是为了选一个靠山，推举出来一个人，我司马家也将趁势而起。”

    “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如此我们司马家在以后，才有机会。”

    “这才是我真正的谋划！”

    赵惊鸿不由得赞许道：“如此谋划，司马老爷子你真是为司马家操碎了心啊！”

    司马青衫自嘲一笑，“如今，还不是毁于一旦。”

    王承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

    这俩人所谈，太过惊世骇俗！

    但仔细思索，王承觉得两人说的很对。

    不得不说，司马青衫才学惊人，可以看透这么多东西。

    若司马青衫入朝为官，可位列宰相！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上郡，竟然如此卧虎藏龙。

    他终于明白，他家老爷子为何一直说，不要小瞧天下人。

    天下有才之人，简直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