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好乱啊,真的好乱,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是我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一直在说——
「秋黎,秋黎,未来是改变不了的。」
「秦铭依旧会离开,你的爸妈……真的能好好活下去吗?」
「蝴蝶效应……」
我晚上开始翻来覆去,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我不敢闭眼。
这几天我一闭上眼,梦里是瓢泼的雨夜,我跪在我爹的灵柩前,哭着喊着不让他们下葬,我妈倒在了我爹棺材前。
我咬着牙处理我爹的后事,将整颗心扑在我妈身上。阴暗的色调里,病房每日的钱流水一样的花,我们的钱已经快要见底了。
我妈看见手术的巨额费用,她那个时候已经说话很费劲了,她说别治了。
「别治了,治不好的,我死了,你上哪儿去还那么多钱。」
我不肯,我给医生护士下跪,我找过亲戚吃过闭门羹,我甚至去找过高利贷。
可我妈不想给我添麻烦,当我终于凑齐钱去医院的时候,在医生给的期限之内。
——她止了呼吸。
第二天晚上梦见我在美术考场,画着画着我眼前的画,突然变成一个水平相当糟糕,故意画坏的画——我没见过,但我知道这是孙亭的画。
我又落榜了。
第三天晚上,二十多岁的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刚刚结束了今天的第三个兼职,然后突然扶住路边的垃圾桶,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
然后我从手掌中,看见了血丝。
然后我在公路上重重地栽倒下去。
红血丝滴入红颜料里,我木然地擦了下从鼻子里涌出来的血,头晕脑胀地提笔在画布上写下红字。
我前些日子看见画室的助理收了孙亭的钱,然后我把画完的作品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上,给她们提供便利。
可是不停地画,为了给孙亭「送」参加比赛的作品,累得我想吐。
第四天晚上,《天上月》画出来了。
可是在我放火的时候,孙亭家的别墅里冲进来一群持枪的警察,将我按倒在地。
我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身影从后面走出来,漆黑的风衣,那是十年后的秦铭。
他居高临下地、冷漠地看着我。
孙亭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用那张美丽、又恶毒的脸,捏起我的下巴,低声,一字一顿——
「秋黎,你以为——只有你重生了么?」
「谢谢你的那些画,把秦铭送到我身边来。
毕竟好闺蜜一场,警官们特意准许你参加完我们的婚礼之后,再进去坐牢,开不开心。」
我目眦欲裂!撕心裂肺!
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和她同归于尽!
睁开眼的时候,我后背都湿透了。
这些噩梦缠身的日子,将我上辈子的事周而复始地演,我每次从梦中惊醒,都会从床上掉下去,爬起来抓着画笔掀开画布!
我就在每天深夜,精神高度紧张崩溃的时候,在如此高压的状态下,疯魔一般地画《天上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只有这样做,我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李女士看着我每天脚步虚浮地从房间里「飘」出来,眼底乌青那样子,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上了我的身,差点吓得要给我找道士做法。
我殚精竭虑地画了好几个晚上。
创作《天上月》的过程中,十分痛苦,而且只有深夜被噩梦缠身然后惊醒的状态下才能完成。
最后一笔完成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卸下重担。
一夜无梦。
32
说来奇怪,《天上月》完成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再也没有如此痛苦的情绪。
调养过来,晚上和秋大壮李女士下楼去小区附近遛弯的时候。
秦铭站在橘色的路灯下。
深深地注视着我。
李女士后来形容那天,说我看见秦铭的那一刻,眼睛都亮起来了。
我跟他们说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跑向他。
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有无数话想说。
可到他面前时,我眼眶慢慢热了,我笑着说,我说秦铭你怎么瘦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