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拐过一角,
晏修灵埋着头直往前走,
一见两人,
隔着老远便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是跟青牛族联姻?!方予安不是说要个成人之美么,怎的转身就变脸了!”
晏归之道:“三哥,你小声些,莫不是想整个东望宫的族人都听见。”
晏修灵这才压低了声,只是语速一样的急,他道:“冥界那殿下她自身是什么意思,这消息冥界不会平白无故的放出来,事关冥界公主的终身大事,这事开不得玩笑,既然消息出来了,是不是代表那殿下也是应允了这事的!”
晏归之道:“事情不简单,究竟是何情况,还是等流波山的消息罢。”
苏风吟问晏修灵道:“三哥,六姐在何处?”
“她在书房里给那殿下写信呢!”晏修灵从胸中吁出一口气来,道:“幸好她一早便趴在书房里头,否则,听到这事不晓得多难受。”
晏归之道:“我和风吟去看看她,三哥,你去同大哥说说,派族人去妖界与冥界的交界处,盯紧了鬼族那边的动作。”
晏修灵道:“行,我这就去,你们也注意些,莫让琼玖查出什么异样来。”
晏归之道:“我知道了。”
两人离了晏修灵后,便往晏琼玖的书房去。
晏琼玖的书房宽阔又暗沉,她盘腿坐在地毯上,俯着身子趴在一张低矮的长几上,矮几上笔墨纸砚全齐,手臂圈着,下边铺着宣纸。
晏归之踏过门槛,轻步走过去,唤道:“六姐。”
晏琼玖瞧见晏归之来,展眉一笑,作势要起身的,望见她身后的苏风吟,又落了回去,按照原先的动作,将手臂一圈,不知道护着什么。
苏风吟一挑眉,娇媚着声,满面的笑,道:“六姐,你便这般不待见我?”
晏琼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遂又把头埋着。
晏琼玖不是不待见苏风吟,只是苏风吟太强势了,她不擅长应对这种人,便是面对桑娆也是,但好歹桑娆不会刻意过来挑弄她。
晏归之轻轻拍了拍苏风吟脑袋,道:“莫要戏弄六姐。”
苏风吟便双手把晏归之脖子一圈,声音软软的,道:“怎的,你吃醋了。”
晏归之道:“你……”
苏风吟便抢白道:“好了好了,妾身日后只戏弄你一人就是了。”
晏归之:“……”
苏风吟一挂到晏归之身上便不下来了,晏归之只得揽着她,问晏琼玖到:“六姐,在做什么?”
晏琼玖抬头看了看晏归之,见苏风吟从晏归之背后探出头来,她迟疑了一回。晏归之笑说:“六姐莫理她。”
晏琼玖方将臂膀展开,露出她护着的东西来,那桌几上铺展着的宣纸上画就了一副水墨画,画的是东望宫,描摹出了东望宫苍劲庄严的十分神韵,只是这画的格局布的并不好,上边空出了太多地方,而立在画纸上的还有三粒光华荧煌的夜明珠,那夜明珠澄澈透亮,拇指与食指围合间的大小,一看便是上等的品质。
晏归之道:“六姐这画和夜明珠是要送与久华的么?”
晏琼玖起身将久华的信给了晏归之看,晏归之扫视一番,晏琼玖又告知她缘由。晏归之方知晓,一切不过是因久华提了一句冥界之中没有星辰。
晏琼玖要送久华一空星河,只是画笔能描摹的有限,她便找来这三粒夜明珠,意欲敲碎了,洒在画纸上,造出一副星河来。
当真是奇思妙想。
苏风吟问了晏归之,不禁叹说:“六姐当真是聪明。”
夜明珠敲碎了的细粒洒在画纸上,在黑夜中看,满满一条星星亮亮的光带,可不就与星河相似。
晏琼玖面上一红,腼腆的微垂下头。
随后,晏琼玖又看向晏归之,眼中又显出几分忐忑来,她问晏归之,久华会喜欢吗?
晏归之心底又软又热。世人都道她良善,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一张面具,整个盂山里,最最良善温柔的应当是眼前这个人。
晏归之道:“六姐,她会喜欢的。”
……
盂山到流波山路途遥远,那边的消息要传来,非止一日。
又过了三日,柴桑山那边的信已经到了,一份晏杜若的,一份桑娆的。
桑娆知晓那四员戍边大将在冥界后,意欲动身往冥界要人。晏杜若晓得鬼王嫁女的事后,竟也是提议直接往冥界去要人,只是此人指的是久华。
晏归之坐在书房里,后边没有依靠的椅背,只得将脑袋轻轻往后扬了扬,揉了揉眼角,抿着嘴,鼻间深深舒出气来。
一双素手抚上她额际,轻柔的揉按。苏风吟道:“从久华给六姐的信上来看,她已然动了几分心的,只要她不是完全的无情,其他的事便都好说。”
晏归之沉叹道:“虽是如此……”
两人正说话,外边传来大动静,两人朝门边看去,见月皓扶着晏修灵进来,晏修灵喘息的要不得,一进来便累趴在地上,断断续续道:“归,归之,不好啦,冥界已经送亲了!”
自那日晓得消息后,晏修灵亲自去的两界交界处盯的,今日午时刚过,冥界通道大开,前边两队骑着双头马的冥界骑兵开道,中间四人一排的鬼族族人手执旌旗紧跟在后,看到这晏修灵便晓得不好。
这阵仗,不是冥界要来妖界宣战的,就是鬼族送亲了。
果不其然,一辆悬空的黑色轿子从通道中飘出,稳稳的往前漂浮,后边又是鬼族军士。鬼族尚黑,长长一队,黑压压一片,庄严肃杀,喜气没有,倒是挺有几分征战的森森之气。
晏修灵思量了一番自己拦下送亲队伍的可能性,最终选择调转了头,马不停蹄的往盂山赶,不敢耽搁一分。
两人面色同时一转。苏风吟道:“不过才五日,缘何这般着急,鬼王打的什么算盘。”
便是连青牛族那边的消息都赶不及送过来……
晏归之从书桌后起身,走到晏修灵身旁,扶着他,沉声问道:“三哥,你确定那送亲的是鬼族的么,轿子里坐的是久华?”
晏修灵道:“是鬼族,怎会有差,至于那殿下……我,我在六妹的信件里嗅到过……那,那殿下的气味……那队伍里,有那殿下的味道。”
苏风吟倒了盏茶递给晏归之,晏归之接过后给了晏修灵,她说道:“他们当真是着急。”
苏风吟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也凑巧,外边守着的月皎也进来了,手中持着一只金鸟,那金鸟见了晏归之便朝她飞来,落到她手心里,化作一张金纸。
晏归之垂眸观看,眸色渐深。
此是久华来书。
其上书写——轮回台中有封印
苏风吟也过来看了,两人反复琢磨这句话,不得其解,久华的字迹潦草,落笔时应当是万分紧急的时刻,由此来看,久华处境不妙。
可鬼王还在,殷子炀便是再大胆,也不会这般肆无忌惮。
晏归之陡的抬头,心往下沉。
冥界已然生变!
晏修灵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当真不知道这鬼王脑子里……想,想些什么,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怎的当卖菜似的,急不可耐的就要脱手了,前几日……说订亲,今日就送亲,这是生怕嫁不出是怎么着!当真是老,老糊涂了!”
月皎和月皓朝晏归之行了一礼,悄步从书房里边退出去。
晏归之急问道:“三哥,送亲到何处了?”
晏修灵喘息道:“我回来时,方才到妖界,如今已过了一日了,鬼族此……此番快过幽燕了罢……”
外边忽的传来月皓失措的疾呼声:“六殿下。”
书房中三人面色齐齐一变,晏归之身形一晃,几乎夺门而出,她到书房外边的走廊上时,只远远的瞧见晏琼玖狂奔而去的身影,几乎是眨眼间便只有一个黑点。
晏归之手中还拿着久华的信,面色变得煞白,她凝气启口,道:“全族听令,拦住晏琼玖,不准其出盂山!”
清朗之声传遍盂山。
晏修灵和苏风吟赶出来,晏修灵急步到栏杆边上,抓住那栏杆,神色焦急,道:“琼玖怎的突然跑到这边来了。”
月皎与月皓齐齐跪下,道:“我们出来时便瞧见六殿下站在屋外,手中拿着一副画卷,待要拦时,六殿下已经抽身走了,我等失察,请族长责罚。”
晏归之手中升起火焰,相思纸在其手中化为灰烬,她心底沉重,道:“她的星河图画完了……”
当是拿来与她看看的。
晏修灵道:“怎么办,琼玖这丫头莫不是要去抢亲罢。”
晏归之垂眸,叹道:“抢亲事小……”
“抢亲还事小,能有什么事大。”
“冥界此番作为怪异,也许意不在送亲。”晏归之眼眸抬起,寒光凛凛,她沉沉道:“怕就怕他,专候抢亲的人。”
苏风吟上前来牵住晏归之的手,说道:“你莫忧心,幽燕往前去便是银安雪谷,四哥和五哥在那地镇守,六姐不会有事的,且有些事,也只是我们猜测而已,不要事事往最坏的方向想。”
晏归之轻轻的吸了口气,朝苏风吟笑了笑,道:“嗯。”
不多时有晏仁泽大步过来,道:“没能拦住琼玖,已有一批族人追她去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晏归之遂将事详细告知,晏仁泽皱着浓眉,说道:“既如此,我带兵过去追她,以防万一。”
晏归之摇头道:“大哥留守盂山,我带族人过去。”
晏仁泽道:“不行!”
“大哥,此是族长之令。”
“……”
晏仁泽虽低着头,满脸不愿,却还是没了话。
晏归之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从进了是非镜开始便是如此,一直到如今,越发的强烈。
晏归之又道:“银安雪谷接近封魔岭,大哥需召集各位族长,积蓄兵力,以防半妖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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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琼玖:我可爱善良,能打能吃,萌能变成毛绒绒给你撸,猛能上天入地是最拉风坐骑,你为什么不爱我:)
第六十六章
银安雪谷是妖界一奇景,
前边封魔岭,
后边柴桑山,
左面是流波山,
右边是幽燕,
四面皆是四季变换,
唯独银安雪谷常年冰雪覆盖,银素一片。
雪地中,
一支玄黑的队伍严整,踏过一处低坡,脚落积雪上,
未留出半分痕迹,
两边山坡高扬,
积雪深厚,
再往上便是炫目的火日。
前头开道的双头马忽的一阵阵嘶鸣,
坐立其上的将军纷纷勒住缰绳,骏马扬蹄,
躁动不安。
只见雪地里一道灰色的身影猛冲而来,
气势威猛,身影矫捷,似飞云掣电。
开道的人长喝:“来者何人!”声音回荡在谷内,
震荡的两边积雪松动,落下一簇雪来。
那身形不止,
转眼便欺至队伍跟前,
有人喊一声:“戒备!”
鬼族兵士纷纷拔剑出鞘,
长戟在前,幡幢叠叠。
来者无心恋战,一径闪躲,原是一匹灰色巨狼,口中叼着画轴,因能任意变换大小,气势又迅猛,待它冲进阵中,竟是无人拦得住。
那顶黑色的轿子便浮在眼前,灰狼一个纵身,在空中恢复了人身,手上拿着画,直接滚进了轿中。
眼前的人就是心心念念的人。
晏琼玖又是委屈又是无措,她果真要嫁到青牛去么。
只是一瞬,晏琼玖便觉着不对,眼前的人并未穿着嫁衣,只是寻常的衣袍,且她双手背在身后,本是靠在角落里的,见她进来,便直起了身。
久华急喝道:“你来做什么?!”
久华起身欲往她这边靠,只是一动身便跌倒了,被晏琼玖一把兜住,晏琼玖这时才看清她双手被锁链缚着,上边满是符印。
久华急着叫道:“走!快走!”
“你怎的这么糊涂!他们设了计,专门候贪狼族人前来,只为抓你们!”
晏琼玖听得这话,反而眉头一松,笑了,似将一身的闷气都吐出般,如释重负。
久华急红了眼,她喝道:“傻子,你还笑什么,快走啊!”
晏琼玖将她一把揽住。
只要不是,不是她自愿嫁给青牛族的便好。
晏琼玖抱着人从轿子顶端破出,化作巨狼,托着久华,落在地上时,两只前爪按到数名鬼族人。
晏琼玖并不恋战,转了身便朝雪谷出口跑。
雪地下蹿出四道黑影,黑雾缭身,四人胯下朝天犼,双目赤红,龇着獠牙,其中一人喝道:“贪狼藐视冥界,劫我冥界公主,破我冥界与青牛之连理,坏两族喜事,情殊可恨,辱我冥界,犯我冥界法纪,其心可诛,速速拿来,解往冥界,听候鬼王发落!”
送亲的鬼族之人本就有一千之多,浩浩荡荡一行,纷纷化作一团团黑雾,往晏琼玖赶去。
那坐朝天犼的将军话落后,自地下又有许多身着玄黑重甲的骑兵手提长枪大刀而出。
阴煞之声回荡幽空:“鬼王借道,生人回避!”
贪狼脚程极快,似飞电,晏琼玖化作的巨狼在雪地中飞驰,要往晏辰寰和晏凌寰镇守的地方去。
久华伏在晏琼玖狼背上,她道:“父王深知殷子炀秉性,殷子炀做的事,他知道,他丝毫不阻止,心中是默许了那些事的,因此殷子炀在冥界作为才会如此顺畅,父王恐冥界中事牵连到我,欲要将我嫁往妖界,让我远离纷争,不想殷子炀发现了你的狼牙,将我绑上了喜轿,就着嫁亲一事要来设计加害贪狼族人,为了什么我尚且不知。”
“琼玖,你要记住我这些话,速去通知晏归之。”青空幽幽,两旁雪景飞速倒退,前边又是一处狭谷,久华道:“不是冥界中人有人叛乱,是整个冥界都是敌人!那百万阴魂,殷子炀必定藏匿着,晏归之心底要有数,还有,轮回台里边有封印,不知在何处,也不知是什么封印,我修为尚浅,未能探清。”
久华一口气道出这些,寒风刮的她青丝乱舞,身子底下的巨狼暖烘烘的,一直奋力疾驰。
久华额头抵在晏琼玖后颈上,狼毛虽然坚硬,晏琼玖那地方的狼毛却是软的,久华道:“琼玖,如今我没有多少灵力,你带着我只是累赘,舍下我,你一个人,定能逃脱的。”
晏琼玖没理。后边四位骑朝天犼的将军手中摇着锁链,作势要栓晏琼玖。
久华急道:“晏琼玖,你听我说,他们不会伤我,但若是你被抓去,此去有死无生,妖界没有兵力救你,便是晏归之去仙界求救兵,也会因为你劫冥界送嫁有错在先而出师无名,届时仙界不会插手!你与贪狼的处境只会越发困难!”
那四路将军左右两位,已赶上晏琼玖,将晏琼玖围在中心。
四位将军手中锁链甩出,朝晏琼玖四肢缚去,晏琼玖身形躲闪,却耐不住四人夹击,后肢被一人用铁链拴住,顿时灵力流动迟缓。
晏琼玖化成了人形,唤出方天画戟,反手一戟,斩断锁链,那甩出锁链的将军使出一柄巨斧挡住余下的气劲,路上白雪顿时崩起数丈,随后四人一起朝晏琼玖袭来。
这四位将军乃是冥界八路将军中的终南、终北、终东、终西,数千年的修为,便是晏琼玖天资聪颖,修为深厚,又怎么抵挡的住四人齐攻。
晏琼玖同四人交手数十个回合,便被终南一斧劈伤肩头,晏琼玖方天戟回挑,刺伤了终南胳膊。
终南大怒,道:“殿下吩咐,若遇反抗,只要取了她内丹,便是带具尸身回去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