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瑶两手绞着手指,脸色紧绷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凌骁淡声道:“一个月前她坐的商船在祁州被水匪袭击,当时我恰巧在附近办事,把她从贼寇手里救下了,想着她只身一人出门在外不安全,毕竟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世道也并不太平,我便将她带回来了。”
他云淡风轻,半真半假的便将此事给揭过了。
凌申惊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太可怕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这样猖狂的匪徒!还敢劫船!简直丧尽天良!”
月瑶转头看一眼凌骁,扯了扯唇角:“是啊,我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人。”
凌骁眸光凉了几分,扫一眼凌申,凌申忽然一个寒颤,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往门口看一眼,这门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也没漏风啊。
凌骁淡声道:“总而言之,也没出什么大事。”
林氏这才叹了一声,对月瑶道:“你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来封信?”
月瑶语气艰难:“只是突发意外,一路兵荒马乱的,我也没来得及……”
林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你回宜州娘家便也罢了,怎么还到处乱跑?你这孩子当真是不省心,还好二郎恰好救了你,否则真出了什么事,大郎泉下有知,也难安啊!”
月瑶垂下眸子,睫毛轻颤。
凌骁眉心微蹙,语气都凉了几分:“回来就好,先安置一下吧。”
林氏这才发现凌骁浑身都湿透了,忙道:“你怎么都湿透了?快快快,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可别受了凉!”
凌骁扫一眼月瑶,月瑶抿了抿唇,才开口:“那我也回去收拾一下。”
“是了,你那明月轩我一直让人给你打理着,但被褥这些也都得换一换,再让丫鬟婆子们重新收整一番,你回去先歇着,晚上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谢谢娘。”她垂着眸子,有些不敢看林氏的眼睛。
月瑶转身走出去,凌骁才紧跟着出去。
丫鬟将厚重的门帘落下,林氏还怔怔的看着那门帘发呆。
“娘,二哥和大嫂都回来了,你不高兴吗?”凌申笑嘻嘻的问。
林氏却隐隐的觉得有些古怪。
月娘的商船在祁州遇袭,凌骁便恰好在祁州办事。
怎么就那么巧?
林氏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但愿是她想多了。
月瑶顺着回廊往内院走,才走到垂花门,便听到身后熟悉又低沉的声音:“阿瑶。”
她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侯爷有事吗?”
他向她走近,看到她眼里隐隐的疏离,眸底微沉。
“你且安心待着,万事有我。”
她偏开头,语气冷淡:“知道了。”
他脸色微变,却还是强压着火气:“不高兴了?”
“没有。”
她不想和他在外面拉扯,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
他却直接拽住她的腕子将她拉了回来,她气恼的要挣开他的手,他却阴着脸逼近她:“因为凌尘?”
她的情绪他感知的清清楚楚,从老夫人那句“大郎泉下难安”之后,她便对他疏离了许多。
她狠狠瞪着他:“你也知道他是你大哥吗?现在你这副行径,当真对得住他?”
他顿了顿,眸光微滞。
她挣开他的手要走,他反倒五指收紧,将她牢牢钳制在跟前,森然的眸子锁着她,毫无退让。
“大哥曾留下遗言,让我好生照顾你,我如今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我有什么对不住他?”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不可置信他竟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
他拉着她的腕子往怀里一带,她被迫扑到他怀里,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外人从背后乍一看,压根看不到藏在他怀里的她。
他垂眸看她,平静的声音却压迫十足:“我对不对得住他是我的事,但是姜月瑶,你可曾想过,你对不对得住我?”
她挣扎着想挣脱他,气急:“你松开我!”
他纹丝不动,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已左胸口的位置:“我为你挡的剑,为你受的伤,难道还比不过凌尘对你的恩情吗?凌尘丁点好你都记得,我付出的不比凌尘少,你有放眼里吗?”
她面色一僵,指尖轻颤,掌心触及一片湿冷。
他衣袍还是湿的,方才被细雨淋透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更衣,周身都带着寒意。
他低头,锁着她的眸子,一双漆眸如同漩涡一般深不见底,隐隐咬着牙:“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她绷着脸僵在那里,一时无法应答。
僵持了片刻,他沉着脸松开了她的手:“回去吧。”
他一身的寒气,往日里行军打仗这点子风霜都习惯了,没什么妨碍,但她这身子娇娇弱弱的,回头一不留神又病了才麻烦。
她僵硬的转身,走进垂花门里,进了内院。
他站在原地,看到她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才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他转头吩咐剑霜:“照旧让赤影暗中盯着,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说。”
“是。”
他迈开步子往外走,又顿了顿,回头又盯着剑霜:“让青玉也一并跟着盯着,不许出半点岔子。”
“是!”
他便回了寝院,直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然后再次策马离府,直奔皇宫。
他本该回京之后就立刻入宫复命,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府,怕她应付不来,所以才先送她回来,此刻把她安顿下来,他自然得立刻入宫面圣。
月瑶回到明月轩,小丫鬟忙围着她伺候:“夫人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必定累着了,先沐浴更衣吧,也去一去寒气。”
月瑶脚步顿了顿,她从下船到府里,哪里受了丁点寒气?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暖融融的。
要说唯一沾了的寒气的地方,她垂眸,看到自已微凉的掌心。
方才片刻触及到他胸口的衣袍,才后知后觉,这冬日的雨,这么刺骨寒凉。
第097章
我想你了
皇宫。
含元殿。
“凌侯到!”小太监扯着嗓子一声通传。‘
“宣。”
凌骁大步迈进来,一袭霁蓝广袖云纹长袍,银冠束发,气质矜贵,却也掩不住通身凌厉的肃杀之气。
“臣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心情极好,“你此番北下平叛又立下大功,捷报早传到京城,朕早就在等你回来!”
凌骁拱手:“臣幸不辱命,莲花教已经被剿灭,首领曹源不日便会被押送至京中受审,适时必定能将朝中细作一网打尽,肃清朝堂。”
“好!”皇帝连连点头,“朕果然没看错人,你如今立下这等大功,朕该如何封赏你?”
凌骁抬头,沉声道:“臣确有一事求陛下。”
“哦?你如今也有想要的了?朕从前问你想要什么,你总说别无所求,最后都得朕来为你安排,你倒是说说看,想要什么?朕无有不允的!”
“陛下既然说无有不允,那臣想求一个恩典,明年开春,再向陛下讨要这个赏赐。”
皇帝疑惑道:“为何要等明年?”
“求陛下允准。”
皇帝拿手指了指他:“你还跟朕卖起关子来了,也罢,你从未和朕提过要求,朕便答应你,朕倒是要看看,你想求个什么恩赏。”
“谢陛下。”
凌骁在含元殿待了一个时辰,将定州平叛之事详细禀明,等到走出含元殿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
才一走出来,太子便立即追了上来,饶有兴致的问:“你打算跟陛下求什么恩赏?”
凌骁漫步下阶梯,唇角噙着轻松的笑:“到时候再说吧。”
“哎有什么不能现在说的?就非得等到明年?”
“明年更合时宜。”
“为什么?”太子好奇的要命。
凌骁步伐散漫,虽说今年明年都是一样的大逆不道,但明年好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出了孝期,陛下不至于太生气。
这一年都快等到头了,最后一个月,再等一等也无妨。
“三日后曹源就被押送到京城了,适时是殿下亲审吗?”
“自然是本宫……”
太子顿了顿:“你别跟我转移话题!”
“皇兄!”
太子转头看过去,见怀宁兴冲冲的跑过来:“骁哥哥,你回来了!”
“公主。”
太子还想再问,怀宁便急不可耐的道:“你知道月瑶姐姐去哪儿了吗?她突然就离京了,说是回娘家,但她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
凌骁道:“她现在在侯府。”
怀宁惊的眼睛都亮起来,兴奋的道:“真的?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都不知道!”
凌骁懒得解释太多,只点点头:“才回。”
“那我要去见她!”
怀宁立马要往外跑,却被太子拽回来:“天都快黑了,宫门也要落钥了,你去哪儿?要去明日再说。”
“可是我……”
凌骁顺势道:“宫门要落钥了,我先出宫了,告辞。”
然后转身快步离去。х|
怀宁生气的瘪嘴:“可是我好久没见月瑶了,我好多话想问她呢,皇兄你怎么这么讨厌!”
太子看着凌骁大步离去的背影,却有些出神,怎么凌骁回来,他长嫂也回来了?
-
次日清晨,月瑶还未睡醒,便被一声通传声惊醒:“夫人,公主来了。”
“嗯?”月瑶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怀宁便已经冲了进来:“月瑶!”
她撩开帐子扑了进来,抱住她:“你可算回来了!”
月瑶一下子清醒过来了,瞪大了眼睛:“公主?”
怀宁生气的道:“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月瑶从床上坐起来,拉着怀宁的手,也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当时走的匆忙……”
“昨日骁哥哥进宫我才知道你回来了,你说你回娘家做什么?京城哪里不好?”怀宁拉着她着急的问。
“宜州娘家出了一点事,我当时着急回去,”这是月瑶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现在说出来,却依然觉得有些心虚。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兴许还能帮上你!”
月瑶捏了捏她的手心:“下次,下次我一定跟你说。”
怀宁生气的道:“你就会哄我!你离京都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没拿我当朋友?!”
“公主是我在京中最好的朋友,我怎会不拿公主当朋友?上次,上次真的是事出有因。”她连忙道。
“真的?”她狐疑道。
月瑶认真的点头:“真的。”
“那我原谅你了。”怀宁又开心起来,笑嘻嘻的拉着她倒豆子:“你离京这几个月,都不知道发生好多天大的事!”
“什么事?”
月瑶只知道凌申秋闱中了举,总算不辜负这些年埋头苦读,老夫人昨晚上高兴的拉着她说了一宿。
怀宁凑到月瑶跟前咬耳朵:“你知道吗?陈诗韵定亲了。”
月瑶愣了一下:“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六皇兄竟看上了她,也不知道六皇兄什么眼光,哼!”
六皇子?月瑶没什么印象,她只知道凌骁和太子走的很近。
“不过这下她必定是彻底死心了,再不会缠着骁哥哥了。”
月瑶忽然攥紧了锦被。
怀宁又立马跳跃到下一个话题:“不说她了,晦气!马上是除夕宫宴,这是父皇登基后的第一年,除夕宫宴必定热闹极了,听说还会有藩国进献来的异域美人献舞呢,你可一定来要,到时候咱们一起放烟花!”
月瑶抿了抿唇,扯出笑来:“好。”
怀宁又拉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事,都是这几个月来京中发生的,倒豆子一样倒不完。
怀宁在侯府待了整整一日,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反复叮嘱月瑶除夕宫宴一定得去。
送走了怀宁,月瑶用过晚膳,便早早的睡下了。
昨晚她就没怎么睡,实在是回到凌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又怀揣着秘密胆战心惊。
可当真回来之后,发现比她预想的要平静,娘没有责备她,公主也没有深究,甚至因为侯府比在定州时规矩多,她都见不到凌骁了。
不论在定州军营还是在回程的船上,她几乎和凌骁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没有约束,对她更是肆意妄为,每日应付他都够消耗她全部的精力,疲惫至极。
回到侯府,她意外的轻松多了。
困意来袭,她蜷进锦被里,沉沉入睡。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未停歇,此刻躺在温暖的床上也难得的觉得安逸,都让她忘却了许多悬而未决的烦恼。
她睡的比较沉,却意外的梦到了那只银狼,她摔在它的跟前,他冒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她,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她浑身一个哆嗦,忽然感觉浑身都泛寒,忍不住扯了扯身上的锦被,又埋进去一点,那股寒意依然难以消退,反而叫人毛骨悚然。
那银狼发出一声嚎叫,露出尖牙咬向她的脖子,她吓的一个激灵直接清醒过来,然后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
她倒吸一口凉气,往后缩了缩脖子,猛的睁开眼,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
他伸手过来,指腹轻轻擦过她额上的细汗:“梦魇了?”
她顿时头皮发麻,拍开他的手,恼怒的瞪着他:“你怎么在这?!”
他再次抚上她的脸,晦暗的眸子浮现出许多眷念,声音微哑:“我想你了。”
第098章
我们的第一年
这几个月在外面,他随时都能看到她,如今回了京城,反倒比之前多了许多拘束。
从昨日他从宫中回来,到今日甚至都没机会见她一面,他进内院到底不合适,躺在床上才忽然感觉他们俩的院子隔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