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暧昧
云清絮提了这么多天的心,随着兄长回府,彻底落地。
睡了个又长又深的好觉。
一直到次日午时,才被那院子中熏鸡的香味给激醒。
雪停了。
日光散漫而璀璨,照在那蒙了白雪的房顶上,恍若梦境一般幻美。
柳叶她们起的早,已经将院内的积雪都清扫完毕。
此刻,院子正中央架了一丛炭火,火焰烧的正旺,火笼里塞了许多用泥巴包裹的吃食。
柳叶用铲子将其中一块泥巴掏出来,敲开被烘烤的外壳后,将里面用荷叶包裹的走地鸡放在砧板上,用刀切开,扑鼻的肉香味顺着那汁水四溢的鸡肉飘出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月牙狠狠咽了两口口水,将切好的鸡肉和那些烘烤的玉米、土豆之类,摆在盘中,往云清川的屋中送去。
柳叶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被她气笑了。
“看你那没出息的模样,还能少了你一块肉吃不成?”
“小姐近日都没怎么休息,估计能睡到下午,书房里的王爷倒是醒了,你给公子送完吃食后,记得再给王爷也送一份。”
“还有炉子里温的粥,用的是平谷的小米和淮山药熬的,最适合病人养胃补身体。”
云清絮拢着衣衫,本来要迈出去的步子,听到王爷这两个字后,停下。
她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已,一时无言,用梳子开始顺发。
若家中没有外人,她醒来随意外出,倒也没什么大碍。
从前跟兄长住郊外时,有时候掬一把冷水洗个脸,就是一天。
可如今,家中住了外人,她这衣冠不整的样子,被人看了去,难免不妥。
而且,那个人是玄翼,就更不妥了。
青丝如绸缎,她用梳子顺着长发,用玉簪挽在脑后,又寻了一件碧色的长裙穿上,外罩圆领盘扣的披风,看着镜中的自已,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许久,从抽屉中翻出那口脂和胭脂,抹在脸颊、唇边,整个人鲜亮起来后,她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对。
狼狈和虚弱都留给昨日,往后无论在任何人面前,她都要活得鲜亮些,明媚些。
死生之外再无大事,她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云清絮推开门扇,抬脚迈入廊下,空中残余的冷风混杂着雪后的清冷,钻入鼻尖。
就在她开门的同时,东厢书房的房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身白衣的玄翼,恰好也被外面熏烤的香气勾引,出了书房。
从前见他,他总一身黑衣,眸光幽冷,尊贵不可侵。
如今,他换上了兄长的白衫,他比兄长要高大些,虽身量不太合适,但白衣墨发,一双凤眸睥睨间,为他的孤傲,添了几分萧索的美。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彷佛他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摄政王,而是天上白玉京偶然堕凡的神仙公子,举手投足,仙姿斐然。
这样的玄翼……
云清絮眼底闪过一抹恍然。
让她觉得陌生。
下一刻,陌生变成了恼怒。
等等,他脚上穿的鞋子……
那是她前些日子一针一线刚给兄长缝做的。
除了夫君亲眷外,别说是鞋子了,就连绣好的手帕都不能轻易地让外男给抢了去!亲手缝制之物,太过暧昧。
他,穿兄长的外衫还不够,竟然还要穿兄长的鞋子?
第八十八章
登徒子
这个登徒子!
云清絮咬牙切齿,却又不好当面发作。
只是在玄翼惊喜的眸光看过来时,眸光垂落,声音冷的跟要结冰似地:“王爷身子可好些了?民女这就去寻车子将您送回王府。”
玄翼面上的笑容僵住。
这一身衣服便罢了。
料子粗糙,款式也合身,将就穿着,只当蔽体。
可足上的鞋袜,都是柳叶刚从过来的,说是絮儿做的,一针一线皆熬夜点烛缝制,怕穿着磨脚,袜子的线头都藏在了布料里,精致又妥帖。
还是新的,云清川根本没有碰过!
听柳叶介绍时,他竟控制不住地凑到鼻尖嗅了嗅。
嗯。
确有絮儿指尖的馨香。
‘所以,只是简单的鞋袜,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却穿了整整一刻钟才穿好。
穿好了,舍不得走路,磨蹭了许久,被院子里的香味馋到,前脚刚走出来,后脚便看到了住在对面的絮儿,也推门而处,心头顿时布满喜意。
这就叫……心有灵犀?
但快乐不过三秒,絮儿一开口,就是赶他走……
眼底的挫败之色,一闪而过,玄翼盯着那转身走向院子的另一侧不再搭理自已的云清絮,心底叹了一声。
总有一日,他要让絮儿主动求他来住。
听到他们的对话声,一直在屋内静坐读书的云清川,也撑着那特制的拐杖,由月牙在前引路,缓缓出了内殿。
眸光,在玄翼那一身装束上扫了一眼,眼角狠狠一抽。
也下起了逐客令。
“昨夜送王爷回府时,府上的门房没有认出您来,无奈之下,只好带您来寒舍居住,还望王爷莫怪。”
“云家院子小,住处也狭窄,伺候的婢女也只有两人,不免唐突了王爷。”
“而且,舍妹尚未成婚,孤男寡女同处一家,难免不妥。”
“王爷稍等片刻,云某已叫了马车,马上送你回府。”
玄翼气得头又开始昏了,凤眸中隐忍着怒意,“云兄就是这般待客的?连顿饭都不让用?”
起码也让他同絮儿一起用了膳食再走啊。
云清川淡笑道:“王爷误会了,云某岂是那等无礼之人,您的膳食已备好了。”
云清川挥了挥手,命月牙将殿内的食盒取出来。
食盒通体漆黑,上下三层,古朴又厚实。
云清川介绍道。
“第一层是半只叫花鸡,还有两个鸡腿,王爷您身体欠佳,所以只撒了点甘梅粉,清甜适口。”
“第二层是烘烤的蔬果和主食,第三层是薄粥和鸡汤。”
“云某租来的马车上,专门备有用膳的桌子,王爷可在回程的路上,稍微垫垫肚子。”
“毕竟云府这点粗茶淡饭,怎能跟摄政王府上的山珍海味相比呢?”
玄翼深吸一口气,晦暗的眸光死死盯着那食盒,恨不得将食盒盯出个窟窿来。
“好好好。”
他冷笑一声,“云兄,昨晚的救命之恩,本王不欲拿乔,可你当真半点机会都不给吗?”
云清川淡然一笑,眸光深长。
这一番生死际遇,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从前那些执着的,不值一提,从前那些不屑的,才是活命的根本。
“王爷,除了您,姜小将军还有林三爷,都曾对云某施以援手。”
“可他们二位,都还没开口索要回报。”
“您知道的,舍妹对您的感官本就不好,若您执着索要……”
“停!”
玄翼看着那芭蕉树下晃动的裙角,深吸一口气。
算了,今日有双鞋袜,他已赚了。
没必要再跟这护妹如命的云清川纠缠。
下定决心,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外院院门响动,紧接着,一个成年男子的脚步声,跨过外面两处院落的月门,朝内院走来。
一身蓝色锦衣的林从鹤,眸光带笑,满目温润,手中提着一盒点心,语气亲昵至极。
“絮儿,京郊新开的一家糕点铺子,样式新颖味道也好,我让小厮排了一上午的队,给你买了一匣子过来。”
“你尝尝味道如何?”
……
絮儿?
玄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提着糕点的林从鹤,眼底杀机毕露。
谁让他这么叫的?
第八十九章
为她争锋
一进内院,林从鹤先是被玄翼冷冽的,布满杀意的眼神吸引过去。
看着玄翼身上的白衣,瞳孔微缩。
这不是……云兄的衣服吗?
他在云府过夜了?
心下大骇。
什么情况,昨儿他就回了侯府一趟,摄政王就登堂入室住进云府了?!
玄翼看他的眼神,也遍布杀意。
“这不是林三爷吗?就连你兄长林侯爷见了本王,也要叫一声摄政王,你虽庶出且没有在朝廷任职,可作为当年的新科进土探花郎,又是荫封子弟,莫不是连见官的礼仪也忘了?”
林从鹤眸光凝滞,隐带不忿。
冷笑一声,行了个学生礼。
双拳微拱,姿态轻雅。
“见过王爷。”
比起官员朝臣的屈膝礼,学子之间的礼仪,只是微微拱手,平等多了。
以彰显学术之下,只有师友,没有尊卑。
毕竟,就连当今帝王,见了太傅,行的也是学生礼。
玄翼见状,眸中杀意更甚。
“林三爷,你侯府百年旺族,你也该知道入别人府邸的规矩吧?一不叩门二不赠帖,直接提着东西便闯进来,你当云府是菜市场呢?随便你进出?!”
“更何况,云府中尚有未出阁的女眷,你如此唐突轻薄,可曾为云府的女眷着想?”
说的冠冕堂皇,林从鹤却从他隐忍的怒意里,提炼出中心思想。
“王爷,你是不是嫉妒了。”
“你!”
玄翼被戳中心思,万般怒意卡在喉中,正要用狠话来遮掩自已的心思,却听廊下的云清川幽幽道。
“林三爷,您今日举动,确实不妥。”
“云兄?!”
林从鹤提着糕点的手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浑身裹满纱布的云清川,跨步朝他走去,满眼惊愕。
“你竟然出狱了!”
昨夜宫中之事,皆是军事机密,秘而未发。
除了在场众人外,无旁人知晓。
所以,林从鹤今早从侯府离开时,还命人送了厚棉衣去地牢,并不知云清川已经辗转几波,历了一场生死磨难,如今回到云府了。
云清川看林从鹤的眼神复杂无比。
他确实有打算将絮儿许配给林从鹤,他觉得此人虽年纪大了些,但人品可靠。
不曾想,在他面前装的人品可靠,私底下竟……
竟这般不顾及男女大妨!
今日他尚在府中,他便敢夺门而入。
倘若他不在府中,这林从鹤若要对絮儿做出些什么失礼之举……
云清川压下心中的猜忌,沉声道。×00
“林三爷下次若入府拜会,还望通告一声,让云某早做打算。”
“毕竟家中都是女眷,还是要忌讳些。”
林从鹤听着云清川略带不喜的声音,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往常见絮儿,他都通传的。
只是昨夜和侯爷喝了些酒,酒意现在都没消,再加上他本就不是那种刻板守礼之辈,为人自在散漫惯了,如今提着京郊新出的糕点,急着讨絮儿开心,便冲动了一回……
不曾想,竟撞到枪口上。
唉!
一直站在角落处的云清絮,看到这一幕,微叹一声,主动上前走向林从鹤,缓解他的尴尬。
兄长入狱这些日子,多亏了林从鹤从旁照看,她心中很是感激,此刻,也不忍见他为难。
接过他手中的糕点匣子,温声道:“一路冰雪,三爷过来辛苦了。”
“家中婢女刚做了些吃食,三爷可用了午膳?不如坐着吃些吧?”
林三爷被云清絮这么一哄,跟被主人安抚了的狗子似地,不值钱地笑了起来。
“路途虽远,能来府上拜会一面,便已是荣幸。”
“清絮赏脸要约用膳,林某怎敢不从。”
接着,伸手去抢云清絮手中的匣子。
“提着沉,别酸了云姑娘的手,让林某提着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