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上人,流量大,扣除成本,年前能赚一笔银子出来。”
云清川赞许地看着拿着纸笔做计划的云清絮,“不错,这个主意好。”
“不过,店中也不能光卖这一样。”
云清絮眼角一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云清川,“兄长,你……”
“兄长近日认识了一个好友,他手上有一批稀罕的皮子,都是西北那边的好货,京中罕少能见。”
“可以先佘给你,卖出的银子,三七分帐,你三,他七。”
“可好?”
云清絮面色渐渐凝重。
皮子?还是西北的?
今年天寒,御寒之物供不应求,都知道西北的皮料好,普通百姓却根本抢不到,那东西都进了高,官贵族的府中,罕少流漏在外。
只要市面上出现,都会被哄抢一空的。
兄长,如今不仅有皮子,还有一批皮料?
他哪里来的?他那个朋友是谁?为何从未听他说过?
云清絮还要再问,云清川却打断了她。
“絮儿,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他看她的眸光,仍然温和,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往后兄长做什么,你都不必问,你想要什么,尽管跟兄长提便是。”
云清絮的手指攥住手中的笔杆子,觉得这轰了炭火的屋子,忽然冷起来了。
……
当夜,她辗转难眠。
一肚子的话憋在心口,不知道该跟谁诉说。
最后,一骨碌爬起来,去了柳叶的房内。
虽然跟柳叶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但有些话,又实在需要找旁人聊一聊。
柳叶屋内,漆黑一片。
她小声敲门,“柳叶,你睡了吗?”
没有人回应,空荡的回音,让夜色愈发冷寂。
云清絮心底涌起一抹不详的预感,推门而入,点燃门口桌子上的烛火,扫视一圈后,果然,屋内空无一人。
啪嗒。
手中的灯烛砸在地上,火光渐渐熄灭,月光下,她的面色,更是晦暗难明。
柳叶也出去了。
不知去哪,不知何时归。
每个人似乎都有她的秘密,而她,却像那个被蒙在鼓中的傻子一样。
云清絮没有离开,坐在角落处的绣凳上等,等到她快昏昏欲睡时——
吱呀。
房门被推开,冷风吹进来,紧跟着,便是柳叶的惊呼声。
她踩到了被云清絮遗落在地上的烛台。
云清絮则闻到了那跟冷风一起,吹进屋内的血腥味。
云清絮猛地站起来,看着入门的柳叶,担忧不已。
“你受伤了?”
她急忙上前,点亮另一盏灯烛,却没有看到柳叶身上的血渍,却看到了袖子和手掌上,那属于别人的血。
云清絮眼底的担忧之色,缓缓溃散。
变成惊异、错愕、与不可置信。
“你……”
“伤人了。”
柳叶也僵在原地。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半夜悄悄潜出去,手刃第一个仇人后,会在屋内碰见小姐。
她眼底闪过急切之色,“小姐,你听我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
砰。
云清絮却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平日里温和得体的人,如今浑身血腥之气,双手染血,眼底还有一点未褪去的红芒。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她怎能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云清絮胸腔的怒意越积越深,实在难压,最后一气之下,直接踹开院门冲了出去。
书上说,若愁绪难断,不如诗酒三杯?
好。
喝酒。
云清絮抬步朝南城走去。
柳叶从屋里追出来时,院门敞开,云清絮已不见踪影。
她慌了,急忙去敲云清川的门,却发现云清川也不在府中。
完了。
深更半夜的,最近京中流民又闹得厉害,小姐一个人出去……倘若生出什么意外。
柳叶转身冲到月牙屋中,将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对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妹妹交代。
“你看好家!”
“我去摄政王府一趟!”
接着,匆匆离开。
月牙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有些懵。
啊?
又去摄政王府?
第九十五章
宣示主权
月色沉闷,孤影寂寂。
云清絮闷着头,也没有什么方向,一直走到南城,看着那灯火通明彻夜不眠的越秀楼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已在干什么。
不知不觉……怎么来此处了?
若兄长知道,定又是一顿好骂!
越秀楼是京中久负盛名的红楼,此间女子色艺双绝,卖艺也卖身,但价格高昂,许多陪伺的,还是罪臣之女官家小姐,身份贵重,所以形成了独特的竞拍之风。
但凡当晚接客的姑娘,都需要竞拍。
价高者得。
云清絮曾听过许多关于这越秀楼的传闻,比如皇子一掷千金为一罪奴赎身封为侧妃,比如年近半百的丞相拿着赈灾的银子挥霍,一夜拍了五女,最后死在那三米长宽的圆床之上……
越秀楼建成已有数百年了,百年之间,换了无数的主子,但风格未变,久负盛名。
可这地方,却不是自已该来的。
云清絮转身欲走时,
忽然听见一旁热闹的招揽声。
“这位秀才公面生的很啊……”
“第一次来吧?快进来瞧一瞧吧,今儿新来了一披姑娘,都是曾经的名门千金,咱们从前连人家脚趾头都攀不上的,如今他们家里吃了官司,都被贬为罪奴……任意买卖。”
“不……不必了……”
结结巴巴的语气,让云清絮脚步微顿。
云清絮回眸望过去,便看见白日那给她送豌豆黄的秀才公,竟跟着三五友人,来这花楼里寻欢。
她眉头微皱,眼底生出些反感之色。
作为读书人,怎能在夜里来这种地方流连?
别说是兄长了,就是兄长的那些友人,都没人踏足此处,浪费时间与银钱。
而且,兄长他们都是举子了。
此人只是秀才,便如此乱来了吗?
往后开铺子,得离他远一些了,省的兄长和他交际,被他带偏了。
云清絮暗下决心。
对面,李渊也看见了云清絮。
先是一怔,揉了揉眼,待发现真的是白日见的那位让他心动的小娘子后,脸唰地红了。
他快步走到云清絮面前,想同后者解释两句,说自已家风清正,不喜饮酒作乐,此前更是从未来过此地,今日至此,实属偶然。
可一开口,竟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直直地盯着她,急得满头大汗。
云清絮不欲同他多言,转身就走。
不曾想,刚一转身,眼角扫到长街尽头,就看到一抹熟悉的青影。
浑身僵硬,如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般,冻在原地。
云清絮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款款而来的青衣男子,看着那熟悉至极的五官,声音哽在喉中。
兄……兄长?
先是震惊,而后便是迷茫,迷茫中,带着不解和丝丝缕缕的委屈。
为何兄长大半夜会来这种地方?
这一个月来,兄长夜夜失踪……
都是来越秀楼了吗?
正与一身形高大的锦衣男子并肩同行的云清川,似是察觉到了那隐晦的视线,将眸光往这边投过来。
云清絮眼底一闪,主动拉住李渊的手臂,靠在他身上,躲开兄长的打量。
唰。
李渊看着那扑进自已怀中的小娘子,脸红的都快滴血了。
声音都在发抖。
“姑……姑娘……你……”
“别说话!”
云清絮猛地按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指尖的柔,软和清香,似迷,药一般,让李渊的眼神都恍惚起来。
双脚酸软……如坠梦中。
他……
她……
云清川往这边扫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异常。
倒看见一对当街搂抱的男女,眉头紧皱,心下升起几分抵触。
等事情办完,这种烟花风流之地,还是得少来啊。
鱼龙混杂,让人不喜。
“云兄,你在找什么?”
跟云清川并肩同行的高大男子,胡须满面,一双眼睛深凹下去,瞳孔泛着蓝绿之色,竟然是一个异族人。
腰间华贵的配饰和那额带上的宝石,彰显他不菲的身价。
“无碍。”
云清川收回眸光,步伐恢复正常。
“今日正事要紧,我们先上楼吧。”
接着,同那友人一起,迈进了越秀楼。
他们似是熟客了,上去之后,不用人引路,直上三楼。
看着那渐渐消失在目前的身影,云清絮的眸光,也渐渐转冷。,
抓着李渊的手臂,越抓越紧……
直到那李渊实在受不住,呼痛出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已刚才做了什么,急忙松开后者,后退两步,歉疚道:“抱歉,刚才……”
李渊不等她话说出口,已立刻摆手,“无碍无碍,一点都不疼的。”
他揉了揉那快麻了的手臂,眼神不敢直视云清絮,落到一旁的灯影下,有些紧张地开口。
“夜已深了,姑娘怎独身在此?”
“你家在何处?李某将你送回去吧?”
说完,又怕云清絮误会,急忙冲她解释。
“你放心,李某对天发誓,绝非那种孟浪之徒,绝不会对姑娘您生起半点轻视之心,您……”
他面红耳赤,当场就举起三指要对天发誓。
云清絮被他这动作惊得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额角因紧张而升起的薄汗后,又忍不住掩唇轻笑。
“你这人……”
怎这般憨傻!
……
两丈之外。
骑马疾驰,寻了云清絮一路,终于寻到此处的玄翼,刚勒紧马绳,便看见他心心念念之人,站在一位清秀书生面前,对那书生盈盈笑语。
月影朦胧,灯火辉映。
她的脸上,眉眼之中,是他不曾见过的明媚。
怒意,瞬间涌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