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说什么了？你说话啊老陈！到底怎么了?”

    我妈就跟个年三十的炮仗似的，一连串地追问。

    “是海市人民医院打过来的，他们说，书颜她……死了。”

    我妈嗤笑一声。

    “是不是还让你交住院费了？现在这诈骗犯不过年吗？年三十还加班。”

    我爸讷讷地，“没要住院费，还说要给咱们八十万！他们说书颜死了，把器官捐了，国家给补偿了八十万。”

    一阵沉默。

    我妈一拍桌子，“放屁，现在这诈骗犯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大过年的咒人家死人啊！”

    我妈冲到我爸身边，拿起手机，重新拨了回去。

    那边接起，照旧将我死去的信息告诉了我妈。

    我妈愤愤放下电话，上网核查了电话号码的真伪。

    而后，长久的沉默。

    我爸将我妈拉到沙发上。

    “要不，咱们明天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就算不是真的，咱就当去省城玩一圈了……对了，廷知的妹妹不也在海市住院吗，咱顺便去看一看，也算礼节到了。”

    我妈嗯了一声。

    答应了。

    ……

    黄主任亲自接待了我的父母。

    他将我签下的那一叠资料拿给我妈看，而后递给她一张卡。

    “这里面是补偿款，八十万。陈书颜特意叮嘱我，等她死后，将这笔钱转交给您，她说，这是她欠你们的，在她死之前，终于还清了。”

    我妈的指尖碰到卡，像被烫了一样地蜷缩了一下。

    “八十万……这么多？”

    黄主任摇摇头，“书颜这孩子心善，原本不止这些，但她说她只要八十万，剩下的器官，她不要补偿款，完全免费捐献。”

    我妈猛地抬起头，“你说她，不肯多要钱？”

    转头，她扑进我爸的怀里。

    “老陈，这孩子是得多恨我啊，她就这么走了，明明可以多给我留点钱，却都捐了，我生她养她一次，一身的血肉，让她八十万就卖了！”

    我爸安抚着我妈，问黄主任，“主任，这孩子自己做的主，我们不清楚，现在我们想把剩下的钱要回来，还有没有可能……”

    “抱歉，陈书颜已经签过字，不可能了。”

    黄主任礼貌地告辞，关门的时候，摇了摇头。

    我爸无奈，把我妈扶起来。

    “已经这样了，咱们先得把书颜的后事解决一下，别让医院看笑话。”

    直到这时。

    他们都没问过。

    我是什么时候得的病，治疗方案是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只是在拿起死亡证明的时候，他们才看到，我得的是脑癌。

    ……

    我化成一小捧骨灰，被爸妈带回了家。

    葬礼是要办的。

    他们开始找我的照片。

    可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一张。

    我爸问我妈，“之前她的东西不都是你扔的吗，你就没留一张照片？”

    我妈不大高兴，“她又没有照片，我拿什么留？”

    是啊，我没有照片。

    除了这张身份证，这个世界几乎没我的什么痕迹了。

    小的时候，一直在乡下养着。

    那些年，我在学校没得过任何荣誉，所以没有证书，一张证明照都没拍过。

    为什么没荣誉。

    因为我是个馋嘴的孩子，是个小偷啊。

    那时候，我舅妈不给我吃东西。

    她说，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