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墨气笑了,看向陈山,“你是不是觉得你主子我就非她不可了?!”
陈山跪下,“属下不敢。”
“滚!”
谢归墨随手拿起小几上的酒壶,就往嘴里倒酒。
陈山不敢再劝,起身出去。
谢归墨喝了两口酒,心情烦躁的把酒壶扔在了地上。
再说沈棠坐马车进宫,到了停马场,从马车上下来,等候在那儿的宫女就领着她朝叶贵妃住的长春宫走去。
前世沈棠随靖阳王妃进宫见过叶贵妃不少回,但这一世,去见叶贵妃还是第一次。
离长春宫越近,沈棠就越不安,眼皮跳的也越快。
叶贵妃的心狠手辣,她前世就领教过了,娘家侄儿被踹断一个肋骨,叶贵妃会不迁怒到她头上才怪了。
沈棠深呼吸,当不知道叶贵妃找她进宫何事,跟随宫女到了长春宫。
殿内,叶贵妃坐在美人榻上喝茶,一袭宫装,华贵的叫人不敢逼视,叶贵妃位份只在皇后之下,但容貌冠绝后宫,满京都,除了靖阳王妃,也找不出来比叶贵妃更好看的了。
沈棠只看了叶贵妃一眼,就把眸光垂了下去,上前恭敬的给叶贵妃行礼,“臣女给叶贵妃请安。”
叶贵妃眸光清冷的落在沈棠身上,“抬起头来。”
沈棠只能听话的抬头。
这不是叶贵妃第一次见沈棠了,沈娢和靖阳王世子定亲后,叶贵妃打量沈娢时,就曾把沈棠也上下打量过一遍,还觉得谢老王爷眼光不好,分明沈二姑娘模样更好,怎么没选她,还猜谢老王爷是不是不喜欢世子沉迷美色,故意放着模样不出挑的她,选的沈娢。
沈棠眼神清澈,眸底不见心虚,更不见慌乱,叶贵妃倒是有些佩服她了,明知道她找她进宫的目的,还能这般沉着冷静。
叶贵妃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本宫的娘家侄儿都敢打?!”
沈棠低着头,没有接话。
她不说话,站在叶贵妃身旁的嬷嬷怒斥道,“贵妃娘娘在和你说话呢!”
沈棠抬头,一脸茫然,“贵妃娘娘是在与臣女说话吗?”
装傻充愣到沈棠自已都觉得过了。
可是除了装傻,她没别的选择了。
难道要她招供出谢归墨来吗?
在大昭寺,谢归墨是为了救她,才一脚把昌平侯世子踹下山坡的,昨晚谢归墨原也没打算把昌平侯世子怎么样,是昌平侯世子要杀她,才彻底惹怒谢归墨,把他踹下湖,她可以不嫁给谢归墨,但她不能恩将仇报,把他供出来。
她昨晚戴着面具,昌平侯世子知道是她,但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证人了,她抵死不认,叶贵妃也奈何不了她。
至于大昭寺,沈棠不信叶贵妃明知道自已侄儿意图非礼她,还有脸问罪她。
沈棠打定主意装傻到底,至于得罪叶贵妃——
她应该已经把她得罪了。
叶贵妃没想到沈棠竟然有胆量和她装傻充愣,“难怪敢打昌平侯世子,沈二姑娘连本宫都没放在眼里。”
沈棠顿时惶恐起来,“臣女不敢,臣女只是不懂贵妃娘娘方才说的话……”
叶贵妃没有耐心和沈棠周旋,直接问道,“昨晚与你一起逛花灯的戴面具的男子到底是谁?!”
沈棠脸色发白,“臣女昨晚是出府逛花灯了,但臣女是和丫鬟逛的花灯,并没有与什么男子一起,事关臣女清誉,还请贵妃娘娘口下留情。”
叶贵妃没想到她把沈棠叫进宫逼问,沈棠竟敢当着她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知道欺骗本宫是什么下场吗?”
沈棠还是那句,“臣女不敢,昌平侯世子昨晚被人踹下水的事,臣女也听说了,要臣女当真和那戴面具的男子是一伙的,昌平侯府早把臣女抓进大理寺,严加审问了。”
有证据就直接让大理寺抓她,没有证据,仅凭贵妃之威就想诈的她招供,她没有这么软弱。
沈棠的弦外之音,叶贵妃听出来了。
好一个沈二姑娘!
就冲这份沉稳,满京都只怕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叶贵妃嘴角勾起,语气听不出来喜怒,“看来是消息有误,本宫错怪沈二姑娘了。”
“来人,送沈二姑娘出宫。”
这样就让她躲过去了?
总感觉轻松的有些不真实。
叶贵妃的心狠手辣和难缠,十个二老爷二太太也不及,沈棠不敢多待,连忙起身告退。
很快沈棠就知道她的担心不多余,她和叶贵妃装傻充愣,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不,她人还没出寝殿,事就来了。
她出去的时候,好巧不巧和拿着瓷瓶进来的承安公主撞上。
哐当。
承安公主手里捧着的瓷瓶摔落地上。
碎片飞砸到沈棠脚脖子上,沈棠呲疼出声,承安公主的发难声就迎面砸来,“你怎么走路的?!”
“撞坏父皇赐给我的瓷瓶,你几颗脑袋够砍?!”
第80章
追究
承安公主是叶贵妃所出,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
沈棠知道叶贵妃召她进宫,不会有好事,可她没想到为了逼她说出是谁揍的昌平侯世子,竟然出动承安公主,还拿皇上御赐的瓷瓶算计她。
损毁御赐之物,是死罪!
要么她供出男子,叶贵妃既往不咎。
要么她咬死不说,叶贵妃追究到底,父亲救不了她,那就只有那个能请动皇上帮着转话的人来救她了。
昨晚男子为她挡剑,必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叶贵妃欺负,到时候她叶贵妃自然就知道是谁了,可惜,叶贵妃不知道他们昨晚就闹掰了,她一再拒绝谢归墨,以谢归墨的性子,不会死缠烂打。
她不能等人来救她,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她只能自救。
沈棠噗通跪下,“承安公主息怒,臣女方才在想贵妃娘娘问的事,一时走神,无意冲撞公主,连累公主没拿稳皇上御赐的瓷瓶……”
别人算计她,她还得把这错认下,沈棠心底别提多郁闷了。
可就是借她几颗胆子,她也不敢明着说叶贵妃是为了逼问她,故意算计她,这一局,谁先提那男子,谁就输了。
承安公主和叶贵妃没想到沈棠竟然直接就认下损毁瓷瓶之过,这一点倒是出乎她们的意料,承安公主怒道,“打碎父皇赐的瓷瓶,你以为你一句无意冲撞就能没事?”
沈棠当然知道她们不会让她轻易躲过去,“损毁御赐之物是死罪,臣女知道,臣女不敢连累公主受皇上责罚,这就去向皇上领罪。”
沈棠站起身来,就要去找皇上领罪。
她和谢归墨闹掰的事,皇上不知道,谢归墨没法上门求娶她,怕父亲不满,就找皇上帮着转话,她不信皇上会因为她这么一点“无心之失”就罚她。
只是承安公主又怎么会让沈棠走呢,承安公主呵斥出声,“去御书房向父皇请罪?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父皇政务繁忙,连我都不敢去打扰他。”
宫女拦住沈棠的去路,沈棠走不掉,她转身看着满面怒容的承安公主,“公主的意思,臣女懂了……”
现在懂已经迟了,就算现在招供出那戴面具的男子是谁,今日也好不了一通惩罚。
她母妃找她进宫问话,她沈二姑娘吃了熊心豹子胆和她母妃装傻充愣,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承安公主等着沈棠招供,却见沈棠随手拔下发髻上的金簪,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把包括承安公主在内所有人都看懵了。
承安公主下意识以为沈棠是要刺伤她,吓的花容失色,连连后退,“你,你敢伤本公主?本公主诛你九族!”
沈棠,“……”
真的。
沈棠金簪差点没握住。
她还指着有人拦她呢,一个个当她要杀承安公主,死死的护着承安公主,有没有搞错啊?
打碎皇上御赐的瓷瓶,顶破天死她一个,她一伤承安公主,九族都得跟着她一起完蛋。
她和自已的九族没仇,能干这样替九族找死的事吗?
沈棠后悔拔金簪了,可金簪都拿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唱了,沈棠将金簪抵着自已颈脖,“臣女岂敢伤公主,臣女连累公主打碎皇上御赐的瓷瓶,公主不让臣女去向皇上请罪,臣女只能以死谢罪了。”
承安公主,“……”
殿内众人,“……”
沈二姑娘是要扎自已?
她倒是早说啊。
吓他们一跳。
宫人们都松口气,但承安公主脸色更不好看了,沈棠拔个金簪,她就以为是要杀她,吓的连连后退,未免太胆小怕死了。
叶贵妃脸色铁青,她没想到沈棠要去找皇上不成,就要以死谢罪,她不信会有人这么轻易就寻死,不过是以死相逼的戏码罢了,可她知道没用,那些宫人可不敢让沈棠自尽在长春宫里。
沈二姑娘撞到承安公主,打碎御赐之物,叶贵妃可以追究她的过错,可要沈二姑娘为打碎一个瓷瓶自尽在长春宫里,那有过的就成叶贵妃了,再者打碎的瓷瓶压根就不是皇上御赐的,沈二姑娘要真死在长春宫,她们这些宫人怕是都要被灭口。
这不,沈棠要自尽,宫人飞过来把她手里的金簪夺走了。
叶贵妃坐在那里,气的浑身颤抖不止。
要是别人,叶贵妃恨不得叫宫人把金簪还回去,让她死,可要扎自已的人是沈棠,叶贵妃不敢赌,沈棠在靖阳王府花轿前扎伤自已拒嫁,性子之刚烈,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一真为护那个为她挡剑的男子死在她长春宫,皇上都不会轻饶了她。
沈棠一招以死相逼,叶贵妃就知道她不可能从沈棠嘴里问出那男人是谁了。
但娘家侄儿两次被打,这一次更伤重到断了根肋骨,昌平侯府颜面尽失,连带她叶贵妃和二皇子都面上无光,如此欺负到昌平侯府和她叶贵妃头上,若不能尽快把人揪出来,势必会影响二皇子的威望,于夺嫡不利。
想到自已拿捏一个小小侯府嫡女不成,反被人拿捏住了,叶贵妃眼神冷的几乎要杀人。
不能让沈棠死在长春宫,但就这么放她出宫,那她叶贵妃必会沦为后宫笑柄。
叶贵妃冷道,“念在你并非有意打碎御赐之物,本宫饶你一死,去殿外跪三个时辰,以儆效尤!”
跪三个时辰……
这是不要她一条命,要半条。
更气人的是,她还得谢叶贵妃对她从轻发落。
沈棠心底郁闷极了,更让她惴惴不安的是,惹上叶贵妃,只怕会后患无穷。
沈棠跪下道谢,然后起身出去,在殿外跪好。
看着沈棠转身,叶贵妃眼神冷骇无比,承安公主气的跺脚,“母妃,她打碎父皇赏我的瓷瓶,还对您以死相逼,只罚她跪三个时辰也太便宜她了……”
一个小小侯府嫡女也不敢不把她叶贵妃放在眼里。
不能让她死在长春宫,不代表不能死在别处了。
叶贵妃眼底闪过一抹杀意,端茶平复怒气。
只是茶盏才端起来,一道公鸭嗓音就传了来,“皇上驾到!”
第81章
迷路
这时辰皇上怎么会来长春宫?
叶贵妃赶紧将茶盏放下,起身去迎皇上。
皇上迈步进长春宫,就看到跪在寝殿外的沈棠,背脊挺直,像是盛夏莲花池里亭亭净植的芙蕖。
叶贵妃迈步出寝殿,三两步下台阶,福身给皇上行礼,平常皇上都会扶她起来,这回没有,而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棠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贵妃还没回话,承安公主先告状道,“御花园最后一株桃花开了,儿臣想折一枝,用父皇赐给儿臣的瓷瓶装了送给母妃,结果方才进殿,被沈二姑娘撞了一下,儿臣失手将父皇赐给儿臣的瓷瓶给打碎了,她连累儿臣损毁御赐之物,母妃罚她跪一个时辰,以示惩戒。”
明明是罚她跪三个时辰,皇上问起,就成一个时辰了。
沈棠可不信跪完一个时辰,叶贵妃就会放她出宫,不过是怕皇上觉得惩罚过重,往轻了说罢了。
皇上道,“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皇上说的时候,眸光从沈棠脸上扫过。
沈棠怔了下,是她错觉吗,皇上好像是在关心她,不管是不是,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错过,沈棠忙半认错半告状,“臣女想贵妃娘娘找臣女进宫的事,一时入了神,没注意到,才撞到承安公主……”
沈棠才说到这里,叶贵妃就打断她的话,望着皇上道,“臣妾熬了燕窝羹,还想着一会儿送去御书房,没想到皇上就来了。”
叶贵妃怕沈棠和皇上告状,生硬的将话题岔开,不过没岔过去,皇上问道,“爱妃找平远侯的女儿进宫做什么?”
叶贵妃就道,“还不是承安,心血来潮想学舞剑,臣妾听说沈二姑娘在寿王府春日宴上表演舞剑,力压京都那么多大家闺秀,赢了彩头,就想她能教教承安,谁想还没开口,就先碎了皇上御赐的瓷瓶……”
昌平侯世子风评太差,接连被人打,虽然这事皇上可能早就知道了,但昌平侯府抓不到那戴面具的男子,她一个贵妃,把沈棠叫进宫逼问,柿子捡软的捏,还没捏出结果来,实在面上无光,这么丢人的事,叶贵妃哪敢如实告诉皇上。
皇上也没怀疑叶贵妃有所欺瞒,“承安哪吃得了那个苦,既是无心打碎的瓷瓶,就免了沈二姑娘的责罚。”
沈棠心上一喜,连忙道,“臣女谢皇上开恩。”
承安公主不开心,嘟嘴道,“她打碎了父皇赐给儿臣的瓷瓶,母妃只罚她跪一个时辰已经是网开一面了,父皇倒好,连跪都不让她跪一下了。”
皇上失笑,“好了,朕再赐你一个瓷瓶。”
承安公主并不开心。
比起父皇赐她一个瓷瓶,她宁愿沈棠跪三个时辰。
皇上迈步进殿,叶贵妃回头看了眼正在起身的沈棠,平常她惩治谁,皇上不会多说什么,沈二姑娘冲撞公主,打碎御赐瓷瓶,她只罚跪一个时辰,已经是轻到不能再轻了,皇上竟然直接免了沈二姑娘的责罚,叶贵妃怀疑皇上是不是就是为沈二姑娘求情来的。
沈棠没跪一会儿,膝盖不疼,一点不影响走路。
沈棠对着皇上的背影行了一礼,就赶紧带着银杏离开,这长春宫,前世她跟随靖阳王妃都不敢来,何况她身边只带银杏了,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进长春宫一步了。
出了长春宫,银杏才敢长舒一口气,“刚刚真是吓死奴婢了……”
沈棠也差不多,她进宫之前,祖母就叮嘱她别冲撞贵人,她要真被叶贵妃罚跪三个时辰,回去只怕要罚她在佛堂跪上三天不可。
皇上都不怪她打碎瓷瓶,免了她的责罚,祖母和父亲也不好再罚她,更重要的是会趁机落井下石的二太太和沈娢都在静慈庵,没她们煽风点火,祖母会好说话很多。
沈棠觉得自已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她想去御书房找皇上,承安公主不让她去,没想到皇上自已就来长春宫了,沈棠心底清楚,皇上会免她责罚,应该是看在谢归墨的面子上……
沈棠不愿多想,银杏四下看看道,“姑娘,没人给我们带路怎么办?”
来的时候有宫女,走的时候没有。
沈棠一点不给叶贵妃面子,长春宫那些宫人哪会管她们主仆认不认得出宫的路,迷路了才好呢。
“不用人给我带路。”
宫里别的地方,沈棠不敢说,但长春宫她实在是来太太太多回了,不夸张的说,她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出宫了。
见沈棠不担心,银杏也就放心的跟着沈棠往前走了。
只是走着走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那身影看的沈棠都恍惚,后宫重地,不是不许男子随意进出的吗,谢归墨怎么会在这里?
沈棠重生后就怕见他,知道他就是男子,就更怕了。
沈棠拉过银杏的手,果断换路走。
走到另外一条路上,沈棠懊恼极了,她虽然闭着眼睛能从长春宫出宫,可她只熟悉那一条走惯的路,换条路走,她就不敢保证不会迷路了。
但比起和谢归墨迎面碰上,她宁愿自已迷路。
见沈棠绕道走,某位爷脸黑成锅底色。
银杏不知道沈棠为何还是躲着靖阳王世子,好奇但又不敢问,直到从一条小道走到莲花池旁。
前面无处可去了。
银杏嘴角抽了又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