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爷收了剑,随手一丢,剑不偏不倚的插入剑鞘之中。
陈七端托盘上前,谢归墨拿汗巾擦汗,眸光从陈山脸上扫过,“怎么又回来了?”
……这是不该回来吗?
可怜他一个暗卫,竟然沦落到和小厮似的,见天的揣摩主子心思。
他要做的是领命杀人啊。
陈山心累,默默举起手里的银锭子,“沈二姑娘谢属下把叶贵妃找她进宫的事告诉爷知道……”
谢归墨气笑了。
对他没有半句谢意,倒是会谢陈山。
更气人的是那女人气他,自已的暗卫也气。
谢归墨把汗巾扔到托盘里,迈步就走,陈山道,“沈二姑娘谢属下,但让属下回来,以后别再去了。”
谢归墨脚步滞住,周身寒气往外涌。
陈七实在忍不住了,气愤道,“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要没爷护着,她都死多少回了。”
陈山道,“我也问沈二姑娘了,沈二姑娘说她不嫁给爷,是为爷好。”
为爷好?
爷都快被她给活活气死了。
爷替她挡剑,她不感激就罢了,还往爷心口上扎刀子。
陈七越想越气,“被昌平侯府和叶贵妃盯上,没爷护着,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山欲言又止。
陈七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爷气头上,他不大敢说啊,陈山硬着头皮道,“沈二姑娘或许真的有苦衷……”
陈七想揍陈山了,“你才去平远侯府几天,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谢归墨眸光扫向陈山,“为何这么说?”
陈山道,“沈二姑娘在知道爷真实身份前,和爷好的很,知道爷就是靖阳王世子,就再不肯让爷靠近她了,当日爷中毒情况,连王爷王妃都不知道,沈二姑娘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很奇怪吗?”
陈七道,“她不是说是已过世的平远侯夫人给她托梦的吗?”
陈山看着他,“你信吗?”
……不信。
陈七没说话,但回答都在脸上。
陈山对谢归墨道,“属下不知道沈二姑娘亡母托梦是真是假,但她前几日去姜家,为后日的春闱找过姜家两位少爷,说姜氏托梦给他们出了道考题……”
那日沈棠是让他去查赵王府送去装裱的画的,他原打算把沈棠送到姜家就去办这事,沈棠去找姜家表哥,陈山想着查幅画用不了多少时间,还是跟去看看了。
沈棠和姜家两位表哥说的话,陈山知道的一清二楚。
陈山道,“若此次春闱真的考沈二姑娘出的那道题,那她一再拒绝爷,可能真的是为爷着想。”
沈棠确实知道不少没发生过的事,他中毒和那些玉佩都是证据。
谢归墨问道,“出的什么题?”
陈山挠头了,“属下记不清楚,只记得出自《尚书》,和什么罪疑有关……”
他一个暗卫,让他记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实在是难为他了,他能记得这两个字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这两个字对谢归墨来说足够了,“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对,对,就是这句。”
后日就是春闱了,但要想知道春闱考题,至少要春闱过半,他可没有这份耐心。
谢归墨往皇宫方向看了一眼。
……
翌日,沈棠吃过早饭,和往常一样去给老夫人请安,又在花园赏了会儿花,方才回清漪苑。
回屋后,人坐下,润喉的茶刚端起来,外面四儿就走了进来,在珠帘外道,“姑娘,二太太让你去松鹤堂一趟。”
二太太进宫去见叶贵妃,不直接去静慈庵反省,怎么回府了,还一回来就找姑娘,肯定没好事。
银杏满面担忧,不过沈棠要沉稳的多,从叶贵妃找二太太进宫,她就料到了,她能从叶贵妃手里脱身,还怕二太太和老夫人告状吗?
将手里的茶喝了,沈棠方才起身。
到了松鹤堂,绕过屏风进屋,大家的眼神就都落在她身上,有看热闹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沈棠走上前,福身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皱眉道,“昨日你在宫里冲撞了承安公主,还打碎了皇上赐给她的瓷瓶?”
不用问,肯定是二太太告诉老夫人的。
老夫人没直接信,而是询问沈棠是不是确有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棠正要说话,二太太却等不及,直接就发难了,“这么大的事,你从宫里回来,也不告诉老夫人一声?!”
“你以为瞒的住?”
她也没想瞒。
沈棠眸光清冷的看向二太太,“二婶知道我冲撞了承安公主,打碎了皇上赐给承安公主的瓷瓶,想来也知道叶贵妃原是要罚我在宫里跪三个时辰,皇上觉得我是无心之失,免了我的责罚了?”
二太太神情变了变,觉察老夫人看过来,她忙道,“这我倒是不甚清楚。”
到底是不清楚还是故意捡对她有利的说,那点花花肠子,沈棠还能不清楚。
沈棠向老夫人请罪,“这事我是该告诉祖母的,但这其中的事有些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昨儿我脚腕在长春宫受了伤,又走了许多路,想着皇上都不怪我,我还是不说了,免得祖母您担心。”
“这事父亲是知道的。”
昌平侯世子被戴面具的男子踹落水,还断了根肋骨,这么大的事,父亲不可能没有耳闻。
只要听说,就知道与男子有关。
沈棠没说是她告诉沈绥的,但她这么说,大家都默认是她禀告沈绥知道的。
虽然瞒着老夫人,但告诉沈绥了,就不算欺瞒。
二太太却揪着不放,“虽然皇上没怪罪,但二姑娘未免太不小心了。”
这话听得沈棠窝火极了,“二婶连皇上免了我的责罚都不清楚,就对我横加指责,就不怕也冤枉了我吗?”
也……
沈棠把这个字咬的很清楚。
老夫人就知道昨日沈棠在宫里冲撞承安公主之事没那么简单。
老夫人也不信沈棠是这般鲁莽之人,在府里都不会冲撞人,何况是在宫里,有些不信,所以才问沈棠是不是真的有这回事。
沈棠没给二太太追问的机会,而是先发制人,“在和祖母解释清楚之前,我倒要先问问二婶,叶贵妃找你进宫所为何事?”
二太太不喜沈棠逼问她,“这事我已经禀告老夫人知道了。”
她就不信二太太敢说实话。
她不说,她替她说就是了,“叶贵妃是让二婶帮她打听出那个能让皇上帮着向父亲转话的男子是谁吧?”
二太太顿时如坐针毡起来。
王妈妈一听事情不妙,赶紧摆手,把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下去。
老夫人瞥二太太一眼,就知道沈棠说的才是叶贵妃找二太太进宫的目的,二太太对她有所欺瞒。
等人都退出去,老夫人眼神凌厉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棠道,“叶贵妃找我和二婶进宫,都是为昌平侯世子在大昭寺和花灯会被人给打了的事,叶贵妃认定揍昌平侯世子之人就是想娶我的人,逼问于我,但我实在不知道,这才有承安公主被我冲撞,打碎皇上御赐瓷瓶的事,承安公主一口咬定是我冲撞了她,我不敢反驳,只能认下。”
“我知道叶贵妃交代的事,二婶不敢不上心,但我真的不知道那男子是谁。”
“二婶就是帮叶贵妃陷我于险境,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沈棠将陈山赶走了,她要在府外出事,没人救她了,她只能想办法把危险降到最低。
她先说了这话,要她在府外出事,老夫人头一个就会怀疑是二太太。
老夫人眼神不虞。
沈棠和二太太说的对不上,但孰真孰假,老夫人分辨的出来。
二太太只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扎人,她没想到沈棠敢直接告诉老夫人,看来是真不知道那男子是谁。
老夫人呵斥道,“我不管你允诺了叶贵妃什么,你胆敢伤棠儿,我绝不饶你。”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去静慈庵给我接着反省!”
二太太还想借这事回府,没想到老夫人还要她去静慈庵。
二太太不敢忤逆,咬着牙走的。
二太太走后,老夫人奇怪道,“叶贵妃怎么会怀疑揍昌平侯世子的是想娶你的人呢?”
沈娢帮昌平侯世子算计她的事,沈棠敢告诉沈绥,但不敢让老夫人知道。
沈棠只摇头,老夫人就当她不知道了。
被打发出去的丫鬟进来,沈棠道,“祖母,明日春闱,我想去给两位表哥送考……”
老夫人,“……”
知道自已被人盯上了,还敢出府。
她这孙女儿是有多不怕死?
不过两位表哥同时春闱,对姜家来说是大事,沈棠想去送考倒也无可厚非。
老夫人迟疑要不要让沈棠去,毕竟人也不能一辈子躲着不出门,这时候三太太走了进来,道,“春闱怕是要推迟了……”
沈棠不解的看着三太太,老夫人皱眉道,“春闱怎么会推迟?”
三太太道,“春闱被人泄题了,皇上怀疑有人舞弊,已经派人把负责此次春闱的主考官和两位副考官都下狱了……”
沈棠,“……”
第85章
送考
科举舞弊是常有之事,但一般查科举舞弊,多是在放榜之后,这都还没开考呢,怎么就知道泄题了?
舞弊之人藏着掖着都不够,哪个敢这般张扬啊?
那么多学子进京赶考,眼看着就要进考场了,这时候发现泄题,撤掉主考官和两位副考官,十有八九是要推迟春闱了。
明天不一定会开考,沈棠要去送两位表哥的事,老夫人就没说什么了。
沈棠又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回清漪苑了。
皇上将主副考官入狱的事,一阵风传遍京都,满朝文武都震惊了,更不必说那些学子,主考官在开考前几个月就定下了,学子们提前进京,想方设法成为主副考官门生,揣摩主考官的行文喜好,可谓费尽心思。
如今临考了,皇上却换掉主考官,就是现在去打听也来不及了啊。
不过皇上只换掉了主副考官,并没有将春闱延期,进京赶考的学子不是每个都富庶,将春闱延后,会增加学子们的开销,更重要的是,一旦延后,就有再舞弊的可能。
皇上定下新的主考官,召主考官和翰林院学土进宫,连夜商议考题,并由皇上亲卫看守翰林院,以确保不会有任何泄密的可能。
知道春闱不会延期,学子们就安心了,至于换考题,对于没有参与舞弊的学子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要不是主副考官被抓,朝廷悄无声息的换掉考题,他们都不会知道。
此次春闱,原定的主考官是左相,皇上将左相下狱后,命右相担任新的主考官。
左相是二皇子的人,右相没站队,前世在二皇子登基后,不到两个月,右相就辞官还乡了。
皇上临时更换考题,又让不结党营私的右相主持春闱,最大限度的确保科举公正了。
更重要的是,几个月前二皇子和叶贵妃费了好大的劲,才争取到让左相做这次春闱主考官,现在全化为泡影了,昌平侯世子被打的事还没过去,左相又出事,绝对能让二皇子和叶贵妃焦头烂额。
春闱不推迟,沈棠决定还是和之前计划的那般,送两位表哥进考场。
翌日,天气晴好。
吃过早饭,沈棠带银杏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
沈棠今儿穿了一身粉色石榴长裙,平常不施粉黛的她,难得用心打扮,老夫人就知道她是要去给姜家两位表哥送考了。
昨儿没反对,如今沈棠都做好出府的准备了,老夫人就不做扫兴之事了,只让沈棠多带几个小厮,旁的就没说了。
沈萝很想和沈棠一起去贡院外看热闹,但沈棠是去送表哥,沈棠的表哥又不是她的表哥,实在不熟,不好跟去凑热闹,只能作罢。
差不多时间了,沈棠就起身告退,带着银杏出府,没去姜家,直接去贡院。
平常清冷的贡院,今儿人多的堪比花灯会,等着验身入考场的学子,送考的亲朋好友,还有想挑选女婿的,都挤在贡院外,喧嚣热闹。
人太多,都不知道姜家人在哪儿,沈棠四下张望,银杏眼尖道,“姑娘,表少爷他们在那边……”
沈棠随着银杏指的方向,先看到的不是两位表哥,也不是姜梨姜柠姐妹,而是……沈娢。
几乎看到沈娢的瞬间,沈棠眼神就凝了起来。
沈娢怎么会来给姜家两位表哥送考,二太太一向不喜沈娢和姜家人有任何的靠近,是上回沈娢去姜家收礼收到手软,尝到甜头了,还是让沈娢带着送考的幌子出静慈庵散心……
要只是这两种可能就算了,沈棠最怕的还是二房和沈娢包藏祸心,算计姜明修和姜明远。
沈棠也不喜沈娢靠近姜家,前世沈娢到出嫁都没去过姜家一步,后来就更不曾去了,所以关于沈娢的事,沈棠才没有告诉姜家,却没料到沈娢会为了帮二太太,去找姜家帮忙求情。
也不知道沈娢来多久了,沈棠走过去,见到她,姜柠连连招手,笑容满面。
沈娢脸上有些不快,方才见到她,可不见姜柠有这么高兴。
等沈棠过去,沈娢怪声怪气道,“我还以为你不敢来给表哥送考。”
沈棠轻笑,但笑容未达眼底,“长姐这话说的奇怪,又没人拦着我去姜家了,我为什么不敢来?”
轻飘飘一句反问,倒是把沈娢问住了,其他人都望着她。
沈棠知道沈娢指的是她被昌平侯府盯上的事,但这事姜家不知道,沈娢这么说,显然是故意让姜家为她担心。
沈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沈棠也不给她机会,给两位表哥见礼,祝他们金榜题名。
姜明修笑道,“承表妹吉言了。”
闲聊了几句,那边锣鼓敲响,学子们开始验身进贡院了。
姜明远心急的很,“大哥,我们也快过去吧。”
沈棠往贡院门口望去,瞥见沈娢一脸笑意,心底没来由闪过一丝不安,拦下心急过去的姜明远,“两位表哥还是先检查一下带进贡院的东西吧,我听说有人故意使坏,给同窗塞小抄,一旦被查出来,会取消考试资格。”
沈娢眼神闪烁了下,道,“考试的是表哥,他们还需要你叮嘱?”
姜明远也道,“我们从府里出来,没和同窗打招呼。”
姜明修生性谨慎的多,沈棠不说还好,一说他也担心了,“还是听表妹的,检查一下,小心驶得万年船。”
带进考场的东西不多,除了笔墨和这几天的吃食外,就一床被子,检查起来容易。
沈棠让检查,是为图个安心,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笔墨吃食里没问题,但从被褥里掉下来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的小抄,看到小抄抖下来,姜明修姜明远两兄弟直接傻眼了。
姜明修脸色惨白。
这要被查出来,他不仅会被剥夺考试资格,还会连累姜家名声。
纸条是从姜明修的被褥里掉下来的,沈棠道,“二表哥的东西再仔细检查一下,吃的东西,从府里出来有没有打开过?”
既然动手了,就不会只针对姜明修,放过姜明远。
姜柠飞快道,“从马车上下来时,拎着食盒的小厮被人撞了一下,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