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祖当年便吃过这个苦,皇上您不得不防啊。”
“张爱卿,怎么连你也这么想。”
安陵容是后来赐姓富察氏的,且她的弟弟承乐还小,不足以支撑门庭。
皇上相信自己看好的儿子不会这么没分寸,主动和富察氏搅和在一起。
他往下压了压手,“张爱卿,太医说朕的身子骨儿不错,你无需太过担忧。”
“这是丹药房才炼出来的药丸,你试过之后便知道其中的奥妙。”
张廷玉恭敬地接过皇上赐下的小瓷瓶,退着出了门。
正是有着手里的这个东西,他才更担忧皇上的状态。
躲在墙角的安陵容见张廷玉沉着一张脸,心中便在猜测勤政殿刚才发生了什么。
张廷玉是坚定的保皇党,他只听命于皇上。
这样的人不说用金钱打动,正常地靠近就很难。
安陵容悄悄退回了偏殿,没过多久,苏培盛就请她入殿。
“皇上,您忙了一整天,快来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皇上将茶盏接过,随意一看,是他批折子时惯用的普洱。
轻抿一口,八分烫,恰到好处。
“容儿泡茶的手艺有所长进。”
安陵容给皇上揉捏着僵硬的肩膀,“都是皇上您这个师傅教得好,臣妾精于吃喝,倒是辜负了皇上培养的一番心思。”
“说来惭愧,臣妾的那手字还不如昭华的有风骨。”
皇上拉起肩膀上的手,“容儿的字起码旁人仿不了,这省下了很多麻烦。”
“皇上,您又取笑臣妾。”
安陵容尴尬一笑。
她入宫后倒是读了不少书,但那一笔字极为匠气。
自己写字不行,但不妨碍她临摹旁人的笔迹,这不先前的罚抄还帮了华贵妃的大忙。
皇上将她拉到一旁的榻上,一脸严肃的盯着他。
“今日有人提起立储之事,你怎么看?”
安陵容一听,俏脸上当即挂上了怒容。
“皇上,您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是谁在诅咒您?简直是其心可诛!”
第666章
从另一方补足皇上见她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欣喜之色,转而追问。
“容儿,此话怎讲?”
安陵容紧紧握住皇上的手,眼圈泛红,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皇上,臣妾在家时曾听闻,那些子孙满堂的富户,大多是在咽气前才将家业托付出去。”
“您龙体康健,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有人在此时提及立储,岂不是......对您的大不敬。”
不管别人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她都坚持认为有人在诅咒皇上。
安陵容一听弘曕说起有人奏请立储之事,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果郡王。
皇上将弘曕安置在勤政殿的偏殿居住,亲自教养孩子,这令人觊觎皇位的有心人着急了啊。
“皇上,臣妾不许旁人这么说您。”
泪眼汪汪的安陵容大声吩咐。
“苏公公,劳烦请李御医前来,为皇上请平安脉!”
紧接着她又晃着皇上的手,气愤的提议。
“皇上,有心人不怀好意,咱们偏要好生调养身子给人瞧瞧。”
皇上好笑的刮了刮她气鼓鼓的脸颊,“容儿,你怎么这般孩子气性。”
“臣妾自入宫后,事事有皇上照看,这般的气性还不是您宠出来的。”
安陵容纯净的双眼中满是自己的身影,皇上不自觉的将手放在她滑嫩的脸上。
这满是信赖的眼神他在柔则身上见过,但那个满心都是自己的女人不幸难产离世。
皇上轻轻地捏了捏她莹白如玉的小脸。
安陵容这人除了偶尔的声音外,其它的同生长在京城的柔则毫无相似之处。
自己也说不清是因着孩子,还是其它的才一直将人护着。
皇上的手顺着脸颊滑到她的喉咙处,轻轻的摩挲着。
和柔则一样良善的女人能有什么太过复杂的心思呢。
容儿她估计到现在都未想过储君之位吧。
张爱卿他多虑了。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尔虞我诈中的皇上拍了拍她的肩膀。
“容儿,你这样就很好。”
安陵容轻轻的眨了眨眼,在心里暗中想着:皇上这是做梦呢?身为后宫中的女人,没什么心眼儿的早就成了不知哪棵树下的花肥,或者哪口井中的孤魂了。
既然皇上喜欢,那她就演下去呗。
安陵容顺从地点了点头,饱含情谊的双眼看向皇上。
“皇上,臣妾听您的。”
她特意换成了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的声音。
皇上身子一震,手上一用力,将纤弱的安陵容揽在了怀里。
“容儿,你可会唱《采莲曲》?”
他曾经无意中听安陵容唱过,至今都在怀念那像极了柔则的歌声。
“皇上,臣妾这就唱给您听。”
安陵容慢慢地转变着声音,小声地哼唱着。
皇上闭目养神,脸上闪过缅怀之色。
在殿门口听到动静的苏培盛让小夏子去膳房说,晚些用膳。
就这样,《采莲曲》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安陵容的嗓子沙哑,皇上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容儿,别让弘曕他们久等,咱们去用膳吧。”
安陵容柔顺地搭上皇上的手。
桌上有一份甜梨汤,她足足用了三小碗,清甜的梨汤滋润着劳累过度的嗓子。
苏培盛默默的将这收入眼中,晚膳后,给安陵容奉上了一盏清音茶。
安陵容一喝,就尝出来里面有沙参、玄参、麦冬和薄荷之类的药材,是上好的润喉茶。
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苏培盛比皇上年长五岁,他提前交好皇上看重的阿哥,这是在为往后的荣养铺路。
安陵容不动声色地将一盏茶用完,苏培盛瞅着机会又给她续上了一杯。
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身边的人与后宫有所牵连,她连个眼神都没敢给苏培盛。
前世苏培盛对她所做的一切,安陵容从未忘记过。
不过一切重来,在她的引导下,苏培盛对崔槿汐和甄嬛起了反感。
若是他往后表现的好,满足他出宫荣养的心愿也未尝不可。
一旁的弘曜对皇上这里的糕点没什么抵抗力,他知道勤政殿糕点验过毒,放心的一块又一块的往嘴里塞。
昭华乖巧地拿着碟子,任由他取用。
安陵容一脸宠溺的擦拭着他下巴上的糕点屑,柔声劝说。
“弘曜,你吃慢些,别噎着了。”
弘曕在一旁喂水,他怕烫着弟弟,还吹了几口。
从皇上那边看过去,浑身充满母性的安陵容专注的目光落在弘曜的身上,三位孩子时不时的看向她,眼中全是濡慕之情。
这幅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温馨场面看得皇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酸溜溜地轻斥。
“容儿,弘曜已经大了,你怎还这样细心照顾他?”
安陵容轻巧的拿掉弘曜衣服上的糕点碎屑,温婉一笑。
“皇上,不管弘曕、弘曜和昭华三个长多大,他们在臣妾眼中都是孩子,都应受到臣妾的照顾。”
“臣妾头一回当额娘,兴许有做得不够好之处,但始终记得母亲说过的话。人和人之间能相遇是一种缘分,能做母子和母女便是天大的缘分。”
“可这缘分是有定数的,需得好生维护。”
皇上闻言心中一动,定定地看着飘着一片茶叶的茶盏,轻声问道。
“那若是不维护呢?”
“若是不维护,那便散了,变成了旁的缘分。”
安陵容没管皇上,自顾自地说。
“有失必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所缺的必定从另一方来补足。”
“从另一方补足?”
皇上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思绪扩散开来。
先帝和先太后各有疼爱的孩子,从小就忽视他。
后宫的兄弟姐妹中,就属他过得最惨,成年后,也是如此。
直到先帝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他,这才......
难道这就是容儿所说的从另一方补足?
安陵容见皇上若有所思,便没有再出声儿。
皇上瞧着他们母子四人的无声互动,视线停留在了安陵容的身上。
她与安比槐父女缘浅薄,老天爷才赐下一个可靠的夫婿和三个可爱的孩子吗?
这是不是也算另一方的补足?
皇上回想了一下那些遭到圈禁的兄弟们,不禁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的皇位是老天爷都认可的,其它人如何说又有什么影响呢?
“容儿,朕要去处理折子......”
安陵容连忙会意,起身行礼。
“皇上,天色不早了,臣妾这就带弘曜和昭华回去。”
第667章
黏黏糊糊之态弘曕见额娘和弟弟妹妹们离开,连忙也跟着起身。
皇上伸手将人拉住,“弘曕,你的字仍需多练,不可懈怠。”
“苏培盛,给六阿哥搬一张小桌子来,就放在朕的身旁。”
弘曕惦记着福文安才带过来的游记,毫不犹豫的解释。
“皇阿玛,儿臣今日已练完了十张大字。”
“朕当年在你这个年纪,每日要练够二十张大字的。”
皇上说着,就直接将人抱起来。
苏培盛默默的在心里接话:皇上啊,您那是没人陪着玩儿,只能闷在阿哥所练字。
六阿哥可不一样,底下的一串弟弟妹妹都喜欢黏着他。
皇贵妃娘娘也恨不得日日嘘寒问暖。
不过苏培盛可不敢将这样的话说出来。
他乐呵呵地喊了两位小太监去给六阿哥搬桌椅,亲自用帕子抹掉上面的灰尘,还细心地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
看皇上这样子,以后六阿哥的书房说不定就要换到勤政殿。
皇贵妃娘娘真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苏培盛再次庆幸早早的发现了崔槿汐的真面目,不然他这个时候说不定正颠颠儿的为那对黑心肝的主仆卖命呢。
眼瞧着弘曕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苏培盛壮着胆子提醒。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皇上不悦的抬起头,顺着他拂尘微动的方向看去,只见儿子的头正一点一点的,困得不行。
他扫了一眼右手边的折子,又看了看困得恨不得磕在桌案上的儿子,心中一软,还是决定带着他去歇息。
容儿心疼儿子,若是知道自己拉着弘曕熬夜,少不得要扯着他的衣袖哭。
皇上抱着熟睡的弘曕往偏殿走,心里默默想着:女人和孩子就是麻烦。
他虽面色不佳,但发现弘曕不知何时拽着自己的衣裳时,还是将人带回了寝宫。
苏培盛头一回见主子爷这么束手束脚的,他将拧得半干的热巾子递过去。
皇上别扭地囫囵擦了两下,冷着脸压低声音吩咐。
“苏培盛,给朕脱鞋。”
“是,奴才这......”
苏培盛话说到一半,察觉到凌厉的视线射在头顶。
他连忙闭嘴,小跑上前,轻手轻脚的给皇上脱掉鞋袜。
将大小两位主子的被子掖好,苏培盛慢慢往外挪。
到了门外后,他才敢拿出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
主子爷方才像极了护犊子的猛虎,仿佛他再吐出一个字,就要扑过来一般。
寝宫内被迫早早躺在床上的皇上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他盯着头顶明黄色的帷幔直看,好半晌都没酝酿出睡意来。
他正琢磨是否要脱掉弘曕拽着的袍子去继续处理折子时,突然一个温软的小身子滚到了自己的怀里。
皇上身子一僵,感受着弘曕均匀地呼吸,随即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情。
当年在阿哥所冷得睡不着时,他也曾幻想过皇阿玛搂着自己入睡的。
可惜,那只是一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