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玉还在擦拭脸上口脂,动作?慢条斯理?,这一次擦的是耳垂,那里也沾染了一点鲜艳的颜色,应当是被她说话时唇碰上的。
猫公见他不搭理?自己,坐下道:“还是你改变了主意,今天不走了?”
谢玄玉道:“自然要走的,我令部下暗中搜寻麒麟一族逆党本营,现在已经有了线索,没有不去的道理?。”
猫公知道,找出?线索不容易,那些麒麟族的人藏得极其深,不会轻易地露面,谢玄玉虽然有丹华仙首提供的第一手情报,他却也不敢顺着这个?贸然找下去,只有自己寻来的的线索,才能让他信任。
谢玄玉也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令部下扮作?麒麟一族反贼,这几日在附近的黑水城、流沙城、不断引起?骚乱,果然不久,真正逆党主动找上了门?来。
如此,谢玄玉的部下也挑明了身份:四洲其他的地方的骚动,便?正是他们所为,他们非来挑衅麒麟族,而是愿结盟友之好,邀麒麟族加入反抗神主的盟军,
对方听闻将信将疑,要他们的首领入本营,聊一聊。
谢玄玉自然要去的。
至于朝璟那边,谢玄玉已让人伪造了全知神的下落的痕迹,朝璟自然不会让谢玄玉一同寻到全知神,想办法支开谢玄玉,这便?是他极好的离开机会。
猫公道:“那羲灵呢?你直接走,她会不高兴,你和她……”
猫公也只
殪崋
是嘴上说说,毕竟来之前就说好了,不能将羲灵轻易牵扯进?来。
猫公看向桌上摆放的那只酒坛,这是橘子酿的果酒,内还有红枣蜜饯,取用山泉水浸泡,味道酸酸甜甜。
谢玄玉前几日和朝璟寻全知神时,将附近城池都?走了个?遍,二?人在城池中?分开搜寻,谢玄玉自然懒得应付,便?索性和猫公当来集市逛。
路上的时候经过?一家酒铺,那小牛摊贩吆喝说,此酒清甜,小娘子们最,谢玄玉给羲灵捎带了一坛。
不止如此呢,他还买了女儿家的首饰、帕子、小玩意,这些还能给谁的?
等到朝璟和谢玄玉汇合,神色微妙,就看到猫公不堪重负,身上驮着几袋子琳琅珠宝。
猫公叹息一声,就是不知,这些礼物,还有没有送出?去的机会了。
头顶传来了谢玄玉的声音,“今晚我会去见羲灵,至少要告诉她,我要外出?几日做任务。”
猫公点点头,这总算做的有点上路子了,不枉费这坛酒也是自己辛苦驮回来的。
猫公道:“但?其实?,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你有没有考虑过?羲灵是否愿意不知情呢。瞒着她就是对她好吗?”
谢玄玉擦拭耳垂的手指,微微定住。
猫公道:“你本就打算拉拢凤鸟王,让他加入我们,今日去见见羲灵,试探一下她的口风,也未尝不可。”
但?羲灵会愿意吗?猫公也没有思绪,天命书?上的羲灵,是遭到族灭,家破人亡,被迫拿起?剑来反抗神主,但?现在凤鸟一族实?力强盛,她会铤而走险,抛弃平稳的处境,来加入盟军吗?
谢玄玉道:“你将给羲灵的礼物都?打包好,晚点我们就出?发。”
傍晚晦暗不明,光线暗淡,只帐篷前,立着两只火杖幽幽燃烧着。
猫公跟随谢玄玉出?了门?,隐约见到一道男子的身影在羲灵的帐篷前,靠近了才见是朝璟,他在询问门?口灵卫,羲灵去了何?处。
朝璟听到了声脚步,在昏暗中?转首向来,见到谢玄玉,淡着神色颔首,“谢兄可知善善在何?处。”
谢玄玉没有回话,径自朝着帐篷走去,入内,空无一人。
一人一猫见不到人,无视朝璟,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猫公回头,给朝璟做了个?挑衅的神色,随后“嗖”地跟上主人的步伐,扬长而去。
夜空繁星明亮,山峦尽头镀上了一片银光。
谢玄玉用玉简给羲灵传音,问她“在哪里”,就听到了那边的潺潺的水声。
“谢玄玉,我在营地后面啊,就是靠海这里,海后面有一片森林,你听见水声了吗,我在森林泉水,这里还有流萤。”少女的声音清脆,含着笑意。
“你快来陪我看。”
谢玄玉握着玉简,眺望着远方的山脉,他酝酿了许久,才道:“好,马上来。”
今夜,他要与她道别。
第93章
烙吻
她不是美,而是美好。
羲灵此刻便?正在山中。
月色冥柔,
水波澹澹,林中有一汪清泉,在月光下,
宛如天然的湛蓝宝石。
少女淌水走在其中,裤腿捞起过膝,
一只手提着裙裾,
漫无目的地行走,
身边是叽叽喳喳的小鸟,
有陪她聊天的、说笑话给她听的,
也有替她叼着裙裾的,
口中“王女王女”叫唤着,
逗得少女咯咯轻笑。
今日一整个午后,羲灵都在与月珩交谈,
月珩看她服下解药,又陪了她一阵子,
见她无恙,方才安心准备离去。
羲灵送他到海边,在回来的路上?,刚好发现?了这?一处隐蔽的山涧,
流萤飞舞,
景色极佳,
便?打算歇一歇,
她虽然从赤灵之眼的山洞出来,
可全身仍觉得燥热。
她仰起头,感受着月光沐浴,月色好似水流淌过,浑身终于放松下来。
然而很快,
小鸟们叫道:“王女,外头有动静,一个男人来了,还带着一只黑猫。”
羲灵朝着林间?小路望去,没?多久,那黑暗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错落的花树枝条后。
夜晚的林间?小路并不好走,谢玄玉分花拂枝走来,随着走近,身影轮廓在月色下,渐渐变得清晰。
羲灵在水中望去,他在岸上?,就这?么隔着月色遥遥相望。
他身后林子里传来窸窣动静,一只黑猫钻了出来,身上?落满了草丛叶子,抖擞了一下身子,对着羲灵一笑,道:“小青鸾,我们来了。”
谢玄玉走近了些,在湖畔边低下身子,手拨了拨水面,便?有涟漪向着四周漫开,一圈一圈抵达羲灵的脚踝。
他抬起头来看向她,那眼神似乎是问,怎么还不上?来?
羲灵这?才赤足上?岸,见猫公身上?驮着一坛酒,小小身躯在大大的陶坛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小,足以召见其主人多么黑心,自己轻松了,竟然让它干重活。
羲灵蹲下身,将酒坛从它身上?抱起,道:“这?是什么?”
猫公看一眼谢玄玉,得他的示意,双目泛光说道:“老大给你带的果酒。卖酒的小贩说,女儿家?都喜欢这?个甜甜的口味,老大想?,别人都尝过,你自然也要尝一尝。”
羲灵眉梢扬起,“真?的吗?”
猫公走到岸边,拿出一块碎花小布铺在二人面前,摆好酒坛,放上?两个杯盏,拍拍爪子,示意羲灵坐下,要给她倒一杯。
它见羲灵的乾坤袋随意丢在一旁地上?,一块星辰罗盘掉了出来,上?面画着星宿方位,猫公问道:“这?是什么?”
羲灵道:“只是普通的指路罗盘罢了。”
她怕被?发现?出异样,将罗盘收入乾坤袋,抬头便?对上?谢玄玉头投来的目光。
他果然察觉到了不对,问道:“上?一次便?看见你将这?罗盘藏起来,像是怕我发觉一般,这?次出行前,你父王也曾来寻我,说你有要事?要做,让我帮衬着你,可你至今也没?有向我透露是什么事?,是不能叫我知道吗?”
他眯了眯眼,等着她的回答。
羲灵将那罗盘递到他手上?,现?在罗盘上?没?有一点亮光,他翻看了一二,便?放了回来。
羲灵反问道:“那么你呢,你就没?有事?情瞒着我吗?”
谢玄玉道:“我自然没?有。”
羲灵心想?再装,自己听到了不知多少他的许多秘密,就譬如此人曾打算不告而别离开学宫,后来突然改变主意。
羲灵一想?到此事?,就心里不痛快,恶狠狠道:“小心隔墙有耳,指不定什么时候,你说的一些话就被?人听到了。”
猫公听到这?话,朝羲灵看来一眼。这?不就是说,她做小鹦鹉偷听了许多事?吗?
谢玄玉轻轻一笑。
羲灵道:“你今日这?么好心去镇给我买果酒,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
猫公点点头,他今晚就要背着你走了,可不是心虚吗?
谢玄玉道:“酒好喝吗?”
羲灵轻抿唇瓣,舌尖弥漫开清甜的橘子酒味,清新酸爽,的确口感上?佳,“很甜。”
她双脚放在水中,有水流从脚背拂过,触感轻柔,凉意徐徐而来。
她两只鞋随意地放在草丛边,靠着湖水,其中一只鞋被?水冲刷,顺流而走。
谢玄玉在那只鞋被?冲走,倾身将它拿回。
那只绣有珍珠的绣鞋,被?送到了羲灵的面前,手主人一双修长的手握着边缘。
羲灵的目光从硕大的珍珠上?抬起,落在他的面上?。他唇角微微翘起,示意她将脚从水中拿上?来,将鞋穿上?。
一个男子,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会给一个女子穿鞋?
连猫公也不由屏住了呼吸,躲在一旁,悄悄看着二人。
羲灵掌心攥住身边的野草,指尖将草秆折断,掌心沾上?一片潮湿的草液,这?才慢腾腾将脚从水中拿起,探入到鞋中。
他神色认真?,给羲灵穿好了一只,又去将另一只给她穿上?,托着鞋面的力道极其温柔。
羲灵坐正了身子,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鞋,半晌反应过来,自己本是为了纳凉,怎么又把这?鞋穿上?了?
她余光瞥向身边人,谢玄玉倒是格外闲适,坐在水岸边,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看着湖中的飞舞的流萤。
风吹动他的衣摆,那点清清冷冷的月色,衬得他的肌肤如玉一般,让人想?上?手把玩一番。
可惜这?样的人,就算是玉石,也是带着棱角,若不小心,就会被?他的棱角所伤。
羲灵始终在等着他开口,说起白日在洞穴里的事?。
怎么可能有男女亲吻了,还当作?无事?发生一般?
别的道侣们之间?是怎么相处的?是自然而然
依譁
发展下去,不必刻意挑破那层纱,还是明?明?确确需要确认关系?
谢玄玉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一次问的却是:“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是打算回到朝云王城吗?”
羲灵没?听到他说那事?,反倒松一口气,“嗯,我如今待在学宫也学不了什么,再待下去,指不定还会像上?次在苍琼手下吃亏。父王也催我早日回去,他说有很多事?,可以上?手让我准备了……”
谢玄玉想?到了羲华那日来找自己,说不久可以来凤鸟族做客。
那暗示的话语太过热情与明?显,想?来是,凤鸟王想?要操办起女儿的婚事?了。
羲灵手捧着脸颊,道:“我出来了太久,很想?回去陪陪他们。父王想?要让我掌管兵权,统管凤鸟族的兵事?,这?些事?我很早之前都学过。”
许是今夜的月色温柔,风极其和?畅,在这?样的氛围中,她慢慢放下了心防,不经意和?他说了许多心声。
“我希望父王母后都好好的,凤鸟族也平安无恙,不要像天命书上?卷入到战乱之中。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可以保护他们了,但是我很担忧……”
谢玄玉道:“担忧什么?”
“父王的身子。他的灵力相比鼎盛时期衰落了许多,说待我回去,就会举行禅让的仪式,选取下一任新的凤鸟王。我的父亲成不了神,注定是要羽化?的,而下一任凤鸟王是谁呢?凤鸟族其他的修士都稍差我一成,所以很大的可能是落在我的身上?。”
说起羲华,羲灵声音低落了许多,谢玄玉看向她,她的眉心笼着淡淡的愁绪。
“我父亲常常和?我说,小鸟待在笼子里当然是最安全的,但那并不是我们长出翅膀的目的,我应当去试一试,可是我很担心……”
她低下头,双手抱住膝盖,“担心我做不好一个王,担心天命书上?的事?重蹈覆辙。”
“不会的。”谢玄玉道。
可这?点安慰,显然并不能安抚她的不安。
羲灵看向他:“我没?有和?你说过我哥哥的事??我有一个兄长,在很小的时候,他为了救我溺水而亡,我时常觉得愧疚,故而想?要做好凤鸟族的王女,弥补父王母后,对得起兄长,不要让凤鸟族卷入纷争中去。”
猫公竖起耳朵,越听越觉,劝羲灵加入他们的事?越悬。
羲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么多,大概是从他去给她寻来蓝金海石后,她便?愿意信任他。
身边人道:“羲灵,你在和?我讨论凤鸟族的事?情,总是过于沉重。”
“真?的吗?”
谢玄玉道:“你的兄长希望你好好活着,他将你托举上?海水,可你沉浸在过去,反倒将那事?变成了负担,他也不希望你被?过去所困。你得适时地学会忘记。”
羲灵放在裙面上?的手,慢慢握住衣料。
“人太重感情,便?会被?拖累。”他道。
拖累吗?羲灵从不觉得感情会是拖累。
“可谢玄玉,若真?没?有感情的寄托,人才会被?轻易压垮,我总觉得,是阿兄、父王母后,还有妹妹给了我力量,让我成为真?正的小鸟。”
她和?谢玄玉在感情之事?上?,好像天然就有分歧。
“我今日在赤灵之眼,濒临死亡,想?到了很多人,有父王,母后,还有……”
她张了张唇瓣,最后的那个“你”字却始终没?有脱口。
她虽也被?感情左右,但更?多的是能从中汲取到力量。
羲灵道:“我们小鸟的成长总是伴随着鲜血,在小的时候,会被?父母推下巢穴,学习展开翅膀,再长大些,有的种族会有同巢姐妹兄弟自相残杀,争夺资源,等到我们终于可以翱翔天空,身上?的皮肉在小时候都被?嶙峋的怪石割开过无数次。所以每一个小鸟的成长,都是血泪之歌。”
她用轻灵的声音缓缓说着小鸟一族的事?,谢玄玉安静的听着。
她转过头,眼里已经没?有愁绪,反倒带上?了笑意,望着他道:“你知道最能代表我们族的小鸟是什么吗?”
谢玄玉摇摇头,“是什么?”
“是珍珠鸟啊,珍珠鸟从出生开始,它们便?在寻找命中的可栖之枝,要最满意才会停下,一生只有这?一个目标,它们越过无数高山,看遍风景,最后完成内心,等到寻到命运中树枝时,却一头刺入荆棘中,因为它们已经得偿所愿,了无遗憾,便?让树枝扎透脖颈,唱完最后的曲子。”
她唇瓣扬起:“听着很悲惨是吗,可珍珠鸟翻越了高山,又自由自在,完成了执念,在生命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你不觉得很美吗?”
夜风徐徐,夜萤游动,柔和?的光落在她身上?,她眉眼舒展,看着前方,笑意如同春日缱绻的春泉。
谢玄玉觉得,今夜的她很美。
是张扬的、自由的、透着生命力的美。
她喜欢自由,可在天命书上?,她却被?囚禁在海底的牢狱三百年。
她突然靠近了问道:“谢玄玉,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的手放上?了他的胸膛,问道:“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会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会习惯和?她靠近吗?”
谢玄玉此刻一颗心,在她的掌心之下,轻轻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