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同旁人说完了,她才转身看我。
花厅里暖和,她只穿了件夹袄,领上镶着白狐皮,被那纯白一衬,愈发显得娇艳了三分。
一双凤眼波光潋滟,看人时便不由带出五分的颐指气使来。
「晏夫人。」
「许姑娘。」
她噗嗤一声笑了,只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这是笑话我是个老姑娘了?只此一时彼一时,或许过不了许久,亦有人称呼我一声晏夫人呢?」
「或许是王夫人张夫人亦未可知。」
晏夫人?想得倒挺美。
「你能给他什么?不过拖累罢了!且容你些时日耍嘴皮子吧!」
她话中有话,我心下惊疑,脸上却不敢显露。
37
待归了家便将许迎歌的说的话同阿爹学了一遍,阿爹蹙眉摇摇头。
「许家将她养到快二十都不曾嫁,听闻她是老来女,生她时她母亲便去了,许家的老太太亲自教养的她,对她疼宠非常。
许廷对母亲亦是孝顺非常,他又掌着大夏大半兵马,许迎歌的话定然有些深意的。」
想了许久亦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接着又是过年,清明,许许多多杂事。
收到边城晏温来的信,总短短几句,大意就是一切都好。
这般远的路,得到只言片语亦是大不易。
听闻浮光有了身孕,老太太不大放心,我便遣人送了老太太去了琼州。
老太太若是再不出门散散,人怕是就垮了。
她盼着孙儿一日登高替晏家报仇,又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
可世事难两全,又有什么法子?
可我想晏温,很想很想。
我亦很怕,可我不敢说,也无处可说。
我二十岁这年夏日,日头如炉中炙热的炭火,要将人都烤熟了。
阿爹下朝归了家便愁眉不展,我问他何事,他说晏温约莫出了事。
具体如何他亦不清楚,只今日朝上因为边城的事吵开了。
原打算三月就结束的战争却打了这般久,户部拿不出军饷,陛下要将魏尚书革职查办。
我一夜未睡,第二日去兵部寻魏同。
魏尚书革职与否还不知,只寻到他时他面色不改,只还咳着。
我说我要去趟边城,问他可有相熟的会些拳脚功夫的人。
他点点头,并未拦我。
「若是顺利,魏老将军三月便能结束战事归朝了,可如今已七月,两军仍旧相持不下,总有些缘由。
此去路途遥远,你切小心才是。」
他带我寻了兄妹两人,我要付定金,他却不让,抢着付了。
一点风也无,我同他立在街头,他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我,同我说道。
「待你回来了,定要请我吃杯酒才好。」
然后他转身,天这样热,汗水湿透了他的脊背。
「魏同,待我回来了,定然请你吃顿好的。」
他转头看我,天边昏黄一片,他就隐在那片昏黄里,眉眼温暖柔和,他说好。
他都说「好」了,可他终究不曾遵守。
同千千万万次离别一样,我以为只是极平常的一次。
可原来却是最后一次,再见他时,他再也不能对着我笑。
我有多悔,那日至少,至少同他说句保重。
我幼时丧母,因着年岁还小,并不觉得如何。
只少了那样一个人罢了!只是少了一个人,可我有阿爹。
后来我痛失挚友,没了晏温,才将世事无常看透,才知不是所有的分离,还能等来再见。
或是极平常的一个早晨或者黄昏,那人笑着转身,却再也没能回来。
活着的人该多疼,可去了的人却一无所知。
是不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去时,才连再回头看一眼都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