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域一步步走过来，伸手接过奶茶，有点凉了。
他很少喝这种东西，偶尔喝点也还行。
但岑果吸了吸鼻子，神色微僵，裴域身上的香气不一样。
换香水了？
就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换香水之际，裴域出声道：“岑果，我们聊聊吧。”
岑果蓦地抬起头，胸腔跳动的心脏像是坠了块石头，跌入深渊。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自己过去做过的那些下贱的行为！
他要被开除了吗？
还是，还是……
“岑果。”裴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让对方变得摇摇欲坠，将手里的奶茶放在旁边桌上，走到了岑果身前，双手温柔的轻拍他的脸颊，微微捧着，“看着我。”
岑果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落在帅气男人的脸上。
可靠得近了，裴域身上的那股完全不一样的香水味就更浓了。
他眼眶一酸，蓄满了水雾。
裴域看得心口微颤，摸摸他的头，无声轻叹，“哭什么呀，小傻瓜。”
第36章
这不是你的错
陷在极大不安和恐慌中的岑果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并不正常的称谓，只是一眨眼睛，眼泪就落下来。
裴域用拇指拭去他脸上的泪，状似不经意地在他脸颊上捏了捏，“你再继续哭下去，一会儿秘书要以为我欺负你，明天就要传遍整栋楼了。”
听见办公室不止他们两个人，岑果吓得赶紧自己擦眼泪，抽泣了两声，不敢再哭了。
裴域抑制不住唇角的笑容，轻咳一声，拿过那杯已经冷掉的奶茶，“去我办公室吧，我只是聊一些很正常的事，嗯？”
现在聊什么，岑果都没得选，只能点头。
但出了他们技术组的办公室，发现外面哪还有人，连大灯都关了。
“你不是说秘书……”站在裴域办公室门口，岑果还有点懵。
裴域吸了一口奶茶，反手打开自己的办公室门，对着懵懵的岑果勾唇一笑，“我要不这么说，你得哭到什么时候？”
“你！”岑果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这个人对谁都很体贴，以前对他也很绅士，可现在总爱对他使坏。
裴域躬身缓缓靠近，“生气了？”
突然靠近的气息又让岑果稍微起了一点的“气”迅速放掉，他错开视线，后退了小半步，摇头。
他不喜欢裴域现在身上的味道，不是不好闻，是……姜泽修也用这种香水。
裴域看了他几秒，进办公室，开灯，“进来吧。”
进办公室，岑果就想起自己一直都没归还的车钥匙，又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之前没有找到机会进办公室。”
他想，他现在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心理准备。
裴域没接，只是道：“车钥匙你拿着吧，我要和你聊的也跟这车有关。”
岑果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问，“是不是车子被我之前开的时候刮花了？我明明很小心啊。”
裴域都被他的脑回路给逗笑了，说的更直白点，“我是说，在不影响你正常工作的前提下，再给你增加一份兼职。”
这下岑果是彻底懵了。
“我助理临时有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在晚上接我。但很多时候晚上我见了客户喝酒，又不喜欢叫代驾，有个熟悉的人开车，我比较安心。”裴域给出解释，“如果你愿意，那么来接我一次，酬劳一万。”
岑果愕然，“开一次车就一万？”
“对。”裴域和煦对他一笑，“毕竟是加夜班，上次你开车就很稳，我相信你，一次一万不多。”
这对岑果来说绝对是一个很优渥的条件，他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样一来，他就能很快存到钱，可以自己照顾外婆。
可看着裴域，岑果点不了这个头。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抓了抓衣角，还是没能说出来。
裴域看出他的犹豫，有点意外。
他知道岑果缺钱，助理自然不是有事，但能合乎情理地给钱，又能让人接受的普通方式，除了临时的夜班司机，裴域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
是……一万不够？
裴域想说可以涨点，岑果开口了，“你知道我过去的事吗？”
不是答应，也不是拒绝，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在岑果的心中已经萦绕了几个月。
裴域见他很严肃，眸子里又透着不安，沉声开口，“我以为我们不需要谈论这个问题。”
岑果脸色僵白，放在身侧的手都抖了抖，艰难地出声，“你……知道？”
“我回来后查过了。”裴域很平静，“网络上也有记载。”
“那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帮我？”岑果声音嘶哑，是不解，还有难堪，“我，我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有你姐姐，我让念念从小就没了妈妈，我……”
他说不下去了，他怕看到裴域嫌恶的眼神，他怕好不容易找回的自己又再次碎成残渣。
他会再也拼不起来的。
岑果一点点后退，“对不起。”转身就想逃跑。
再次看到岑果悲切的目光，裴域发现他要跑，迅速从座椅上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岑果的手腕。
但又因为惯性，岑果被拽得转过身来的瞬间就跌进了裴域的怀里。
裴域没有松开，将他抱住，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我姐姐的车祸，是意外。”
岑果愕然抬头，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听见了第一个说那场车祸不是他造成的，是意外。
“我调查过，也看过警方的案件卷宗，我姐姐开的车，高舒怡喝了酒，中途抢了一下方向盘，误入了对面车道。”
就这么短暂的一瞬，裴菱正要立即回正自己车道，遇见了疲劳驾驶的司机，将刹车踩成油门，超速撞上了他们的车。
裴域这次还着重查过疲劳驾驶司机的家庭，事前事后都没有大笔金额进入，家庭普通，但幸福。
父母无病，妻儿无灾，没有外债，没有收钱办事的可能。
警方调查的很详细，的确没有买凶杀人。
有人说“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到”，只是事发生前恰好有了岑果做的一些事，他们便顺理成章的将意外都归咎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裴域知道，因为这场车祸，姜家所有人都将岑果当作凶手，可是，这不怪他。
“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姜家需要一个罪人来为自己愤怒的暴行找个借口，但裴域不需要。
最后的那几个字就像是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救赎，被姜泽修鞭打辱骂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岑果都恍惚的默认就是自己害死了他们。
他挨打挨骂被羞辱都是在偿还自己犯下的错。
可现在，有一个人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岑果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没有害死他们，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他埋首在裴域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就连他讨厌的香水味在这一刻也变得不一样了。
裴域缓缓收紧了手臂，将人圈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岑果心中背负的痛苦不比其他人少，姜家用暴行将悲痛发泄在他身上，而他只能一点点吞进肚子，无人倾诉，也无人相信。
裴域哄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哭肿了，裴域捧着岑果的脸，为他擦擦眼泪，叹气，“这下要是被人看到，我欺负你就坐实了。”
第37章
和他没做什么
岑果委屈巴拉地注视着裴域，他的人生从遇见这个人开始改变，可他能为裴域做的太少太少。
除了好好工作，他想不到还能怎么报答裴域，更想不出要怎么消弭自己内心对裴域逐渐扩大的妄想。
他们隔着这么近，又无法越雷池半步。
裴域被他深深望着，手指间都是湿滑的泪水，那双湿润又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太多想要诉说又不能言明的情愫在流转。
裴域眸光渐深，心口的跳动变得吵闹，他从容松开手，从桌上拿了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指。
再转身时，他神色如常，递给岑果几张纸巾，“现在好点了吗？”
岑果也艰难地收拾好了心情，擦着脸上的泪痕，嗯了一声，“我没事了。”
裴域想去拿奶茶再喝两口，但冰凉的口感太难喝了，又只能放下，“那我刚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岑果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愿意当司机，但是裴先生，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裴域心头紧了一下，笑着点头，“你说。”
“关于四年前的事。”
这个开头让裴域莫名松了口气，但隐隐又有点失望。
岑果只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告诉裴域，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想对裴域有任何隐瞒。
“四年前我对姜泽修下药，把他带去酒店是真的。”
裴域心情顿时变得不是很美好，他手指戳了一下凉掉的奶茶杯，靠在桌边，都没有直视岑果，“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当初也是因为很喜欢他，才选择和他结婚。”
“但我，我只是下了药带他去酒店。”岑果轻声解释，“我没有和他做什么，我也没有故意叫舒怡姐来酒店。”
其实这话他对姜家的人都辩解过，尤其是姜泽修，他说过很多次，只是姜家没有人相信他，都认为他在撒谎，在为自己下作的行为狡辩。
裴域听完后也很吃惊，“你没和他……”
一个任打任骂两年不反抗的人就足以看出他对姜泽修的感情，这么喜欢一个人，又在药物的作用下，竟然没有做过？
岑果摇头，“我其实带他去酒店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下作，很对不起舒怡姐，所以，就没做。”
岑果看向裴域，有些忐忑，“你……相信我说的吗？”
别人会不会相信岑果这种说辞不知道，但裴域，“我信。”
岑果再一次得到满心欢喜的回答，眼眶又有点湿了。
这些事他不敢告诉外婆，虽然他知道外婆肯定会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在外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就连姜泽修自己都认为在药物的影响下和岑果发生了关系。
而现在，又是裴域这个男人给了他信任。
“你为什么相信我啊？”
裴域唇角勾起浅笑，为什么呢？因为他知道岑果不会骗他。
但开口，又是另外的答案，“大概是因为，你小处男的样子太重了。”
岑果：“……”
他面红耳赤，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下意识地拽了拽衣摆，想要遮住屁股。
看着促狭笑容的裴域，岑果既羞又涩，“我觉得你在笑话我。”
“哪有。”裴域笑意盎然。
他想到岑果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神色又严肃了一些，“你说你没有联络高舒怡，你能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吗？慢慢讲，我们不着急。”
岑果当然愿意。
其实所有的孽缘都要从他妈妈嫁给了高舒怡的父亲开始。
岑果从小和外婆生活在一个小城市，尽管不是省会，但一套五十平的小两居，外婆有一千多的退休金，妈妈每个月寄一千块回来，他给同学讲课还能赚点零花钱，他们婆孙俩过的很平静幸福。
十六岁那年春节，母亲回来了，说找了个老公很有钱，可以带他和外婆过上好日子。
岑果因为成绩好，学校已经准备将他作为推荐生保送上大学。
可母亲说小城市的推荐保送很不切实际，大城市才有更好的机遇。
他们就这样来到了金城，岑果住进了高家。
高叔叔人很好，只是腿脚不便。
高叔叔还将岑果送进了私立贵族学院，在那里，岑果还认识了比自己小两岁的姜峰。
没了保送，岑果专心学习，凭着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大学，只是严格来说，并没有在小城市学校想要保送的那所高校好。
上大学的那年，高舒怡带着自己的男朋友回国了，对家里多了一个女人、老人和男孩儿显得有些不高兴。
尤其是这个女人之前还是她爸的护工。
那也是岑果第一次见到姜泽修。
“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裴域听着他讲述的过往，“一见钟情？”
岑果摇头，“没有，是后来有一次他和舒怡姐吵架，舒怡姐说看到他在聚会上和一个女生拥抱。他解释说当时是玩游戏，他输了才不得不抱一下。”
裴域想了想，他当时好像在国内，对这件事也有点印象，但依稀记得，不是姜泽修输了，是那个女生输了。
惩罚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夹爆气球。
那个女生本来选的是裴域，但被裴域拒绝了，奚瑾越说自己是GAY，只跟男的夹。
惩罚并没有规定必须是一男一女，但姜泽修自告奋勇说他来。
惩罚结束后，那女生还亲了姜泽修一下。
但裴域没想到，原来在这之前，高舒怡就来过聚会现场，没看完就走了。
“然后呢？因为这个你就喜欢上了？”
岑果有点赧然，“是吵架后，他病了，舒怡姐生气，但又很关心他，就让我陪着一起去。”
那时候高舒怡已经认了这个弟弟。
“舒怡姐带我去又不肯见他，让我进去看看。我进去发现他在发高烧，想叫醒他告诉他舒怡姐来了。但他好像烧糊涂了，就、就把我当作了舒怡姐……”
岑果越说越小声，怯怯地看了裴域一眼，见对方没表情，才又继续交代，“在我脸上乱亲，还抓我……屁股，我当时就……”
裴域像在看不成器的孩子，无语，“就喜欢了？”
“我是同性恋啊，他突然那样，我、我怎么受得了。”岑果最后的声音都像蚊子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那种心慌心跳的感觉真的算喜欢吗？
第38章
遇见你是最幸运的事
“他那是性骚扰。”裴域后半句没说完，真是个小傻子。
但也怪不得岑果，那个时候小水果也才刚成年。
岑果听到裴域的结论，很认真的思索，缓慢点头，“你说得对。”
但如今能想通的他，当年是没有想明白的。
他只是觉得姜泽修不一样了，每次见面都心慌的厉害，但又忍不住去看对方，对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了他的心。
他觉得这样不好，那是舒怡姐的男朋友，可又忍不住去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