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顾长晋盈雀朱嬷嬷 本章:第90章

    顾长晋站起身,捞过桌案上的茶壶,揭开壶盖,从袖口里取出一颗药,丢入壶里。

    接着又从桌案上翻起一个茶杯,慢慢斟满。

    “郡主要我莫要忘了杀父仇人,还曾逼着我起誓,他日定要为父亲手刃仇人。今日,我该履行我的誓言了。”

    萧馥从画像里抬起眼,盯着那茶杯,脸色铁青,她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药了。

    三更天,定然是三更天!

    画像从手中脱落,她攥紧轮椅上的木轮子,往前推动半寸,可下一瞬,她忽又松开了手。

    便是她趁顾长晋不备,闯出这小佛堂又有何用?

    这孩子是她亲手教出来,他的手段她难道还不清楚?

    整个大慈恩寺都在他掌控之下,她身边的人不管有没有背叛她,都被他控制住了。

    她逃不了。

    巨大的绝望过后便是视死如归般的平静。

    这一局是她输了!

    耗费了二十多年的光阴,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就为了给启元太子报仇,为了将他的儿子送上帝位。

    现如今却发觉这些全是虚像!

    “呵呵呵!”

    “哈哈哈哈!”

    萧馥忽然低头笑了起来,她笑得肩膀剧烈颤抖,笑到最后甚至开始痛苦地咳嗽起来。

    顾长晋冷眼看着。

    一阵摧枯拉朽的咳嗽声之后,萧馥面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杯‘三更天’我喝。”她望着顾长晋,一字一句道:“安嬷嬷和张妈妈,你给她们一个痛快。”

    顾长晋未置可否。

    只缓缓行至窗边,在牖木上“笃笃”叩了三下。

    片刻后,常吉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男子丢了进来。

    那男人眼睛蒙着布,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抖若筛糠,嘴里念念有词,状若疯癫。

    常吉十分嫌弃地扯下他眼里的布,踹了他一脚,道:“滚过去!”

    谭治睁开眼,看到顾长晋与萧馥,面色先是一怔,旋即又是一喜,还当是他获救了,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朝顾长晋磕头:“少主!”

    磕完头又爬向萧馥,双目含泪哽咽道:“郡主!”

    “别过来!”萧馥嫌恶道:“离我远一点!”

    谭治一愣,手撑着地面,满面胡茬的脸糊满了涕泪,他望着萧馥,迟疑地又唤了一声:“郡主?”

    萧馥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抬眸望着顾长晋,道:“让他滚!”

    顾长晋继续翻开一个茶杯,斟满。

    “两杯‘三更天’,郡主挑一个人陪你罢。谭治、安嬷嬷、张妈妈,你想要谁陪你?”

    萧馥抬起眼。

    顾长晋端起茶杯,温和笑道:“郡主若是下不了决心——”

    “让谭治陪我喝。”萧馥打断他,毫不犹豫道:“你给安嬷嬷与张妈妈一个痛快!”

    顾长晋“唔”了声,望向谭治:“郡主挑中了你,喝下这茶,死后你将以夫妻之名与她合葬。谭治,这杯茶你喝是不喝?”

    谭治还未及开口,一边的萧馥面色已经怒吼道:“顾长晋,你敢!”

    谭治怎配与她同葬?不过一个低贱的商人,他怎配!

    谭治望了望萧馥,又望了望顾长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少主,我儿闻溪呢?”

    顾长晋慢条斯理道:“清溪郡主身体抱恙,此时正在由皇后娘娘照料。”

    闻言,谭治浑浊无光的眼珠子一寸寸上抬,望着萧馥那布满愤怒与嫌恶的面容,干涸脱皮的唇缓缓扯出一个笑:“小的愿意陪郡主喝!”

    谭治上前抓住一个茶杯,将里头的茶水喝尽,又抓起另外一个茶杯,趁着萧馥发怒的瞬间,将那杯茶水灌入了萧馥嘴里。

    “郡主莫怕,不管去哪儿我都陪你!”

    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顾长晋掀开布帘,往外行去,静静立在门外。

    小佛堂里的怒斥声没一会儿便消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凄厉的痛吟声。

    中了“三更天”的人,将会疼到连自刎的力气都无,只能在漫长的痛苦里一点一点感受着生命的消逝。

    顾长晋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知道很疼。

    曾经那姑娘也这样疼过。

    所以,好生享受这份疼痛吧,前世她遭过的罪,你们全都要受一遍。

    阴云密布的天放晴了片刻,很快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入了夜后,紫宸殿掌起了灯。

    容舒躺在榻上看了半个时辰的画本子,待得竹君进来催了,方熄灯睡去。

    睡至半夜,也不知为何,忽然就醒了。

    她抱着个月儿枕,茫然坐起。

    今个她没留灯,整个内殿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

    倒是外殿留了盏灯,薄薄的灯光照着棉布帘子,在底下的缝隙处落下一条细长的光影。

    容舒偏头望向布帘,见那条本该敞亮的光影暗了一大半,抱着月儿枕的手忍不住一僵。

    “顾长晋?”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梦呓一般。

    静坐在外殿里的人却听见了,喉结轻一抬,“嗯”了声,道:“是我,莫怕。”

    容舒自是不觉怕,只觉得困惑。

    他今晨离去时,还道最早也要明日方能回京的,怎地这大半夜的就回来了?

    忖了忖,容舒拿过一盏银嵌玉宫灯,缓步走过去,挑开布帘子。

    男人同先前一般,静静靠坐在墙下。

    容舒挑开帘子之时,他侧头抬眸,沉默着望向她。

    良久,他哑着声道:“结束了,容昭昭,都结束了。”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结束了,容昭昭,都结束了。”

    薄光拉出一层光纱,轻轻罩在男人深邃的眉眼里。往常那双寒潭似的眸子,此时像是落了火星子一般,翻滚着火焰。

    叫容舒一时想起了除夕那夜,绽放在雪夜里的焰火。

    虽然从不曾开口问,但容舒知晓顾长晋今晨离开东宫是为了萧馥。

    他离去时,她曾撩开帘子定定看了他半晌,看出她眸子里的担忧,他还温声安抚她:“我会平安归来。”

    这句话,顾长晋常对横平几人说。

    从他们立誓效忠他的那一日起,他就知晓,他的命不仅仅是他一人的。

    唯有他活,横平他们才能活。是以前程未卜、吉凶难辨之时,他总会说上这么一句话,叫他们安心。

    可同样一句话,与她说,又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想叫她安心,更想叫她等他。这句话,安的也是他的心。

    她与他之间,实则许多话不必开口。

    容舒没问他要去做什么,他也没说他为何要离去。概因她知晓他要去做什么,他也知晓她知晓他要去何处。

    “我知道。”她知道他会平安归来,就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受再重的伤他都会回来。

    顾长晋唇角微提,又道:“若是顺利,我明日一早便能回来。”

    容舒轻轻“嗯”了声。

    鸣鹿院与大慈恩寺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顾长晋本该继续留在大慈恩寺处理后续的事的,可他实在是想见她。

    想同她说许多话,说他这些年如何一日日走到今日的。

    如何不敢看回头路,不敢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也不敢放纵自己松懈哪怕是一个呼吸的片刻。

    他怕自己看了想了放纵了,便会走不下去。

    直到她来到松思院。

    那绣着石榴花开的幔帐只要落下,他便能做回他自己,做回浮玉山的岁官儿。

    画帘轻轻一晃,容舒从内殿走出,在他身边坐下。

    住进东宫的这些日子,他每夜都会给她守夜,但她从不曾踏出过内殿,始终安静地站在这卷棉布帘子内。

    今夜,是她头一回跨出这棉布帘子。

    容舒放下手里的小宫灯,下巴抵着膝盖,问他:“你是不是有许多话想说?”

    关于浮玉山,关于他的至亲。

    顾长晋道:“从大慈恩寺策马回来时,的确是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可真回到了这里,忽又觉得那些话都不必说了。”

    容舒轻轻颔首。

    他若想说,她便听。若不想说,那也没什么。

    外殿烧了地龙,但没摆炭盆,与内殿相比,要冷上许多。容舒下榻时就只披了件外袍,这会坐在凉飕飕的金砖地,忍不住缩了缩脚。

    她这小动作才刚做完,一件带着雪松气息的大氅忽然从天而降,牢牢罩在她身上。他这衣裳委实是大,容舒被拢在里头,瞧着就像是一株扎在地里没了柄的蘑菇。

    顾长晋望了望她,旋即半落下眸光,压了压眸底的笑意,方抬眸,问道:“可还觉得冷?”

    容舒摇头,他又问:“方才吓着你了?”

    “没。”容舒道:“我知道是你。”

    她顿了顿,“萧馥是不是死了?”

    “嗯,她为你准备的那颗‘三更天’,我还给她了。”顾长晋道:“陪她一同吃下‘三更天’的,还有谭治。”

    容舒猜到萧馥会死,却没想到谭治竟也被顾长晋从扬州送到大慈恩寺,与萧馥共赴黄泉。

    “谭治他……也死了?”

    “死了。”顾长晋淡漠道:“他们吃下‘三更天’后,我站在门外,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方离开。”

    萧馥与谭治便是不吃“三更天”,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顾长晋想,在梵青大师说出萧馥的藏身之地时,他便可以杀了她的。

    只他想看萧馥前世是如何逼死容舒的,也想叫她尝一尝一个人的信念被摧毁的滋味儿。

    让她知晓他的身份,知晓她殚精竭虑谋划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看着她陷入绝望,又因着死后都要与谭治纠缠而发疯。

    痛快么?

    痛快的。

    谭治咽气前的最后一个时辰陷入了许多幻觉里,有一幕便是他在大慈恩山撞见萧馥作画。

    萧馥画技卓绝,十三岁那年便以“春山先生”之名名扬大胤画坛。谭治在大慈恩山里无意中的一瞥,便认出了眼前作画的少女便是他尊崇不已的“春山先生”。

    也是这一场意外,叫他的人生彻底颠覆。

    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眼中出现的皆是心中念念不忘之人。

    谭治会想起他与萧馥的初遇,顾长晋一点儿也不意外,叫他意外的是,最后一个出现在谭治嘴里的名字不是“郡主”,不是“春山先生”,也不是“闻溪”。

    而是“父亲”与“珍娘”。

    他说“对不住”,说是他辜负了他们。

    “谭治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你外祖与阿娘说的‘对不住’。”

    容舒默然。

    片刻后,她道:“莫要阿娘知晓他死了,便让阿娘以为他被关在牢狱里。”

    到底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兄长般的人,便是再恨他,知晓他死了,阿娘多少会有些伤怀。就像当初她一簪子插入张妈妈的脖颈时,她心中亦是感伤的。

    顾长晋应了声“好”,又同她说起了旁的人。

    “皇后亲手了结了安嬷嬷与朱嬷嬷。至于闻溪,皇后以她中邪为由,喂她吃了驱邪的药,吃下那药,她大抵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顾长晋顿了顿,道:“这世间需要有一个清溪郡主。”

    唯有如此,她方不会有危险,方能作为沈舒去她想去的地方。

    容舒至今都不曾见过闻溪,也不想见。

    只此时听说闻溪一辈子都醒不来,多少有些唏嘘,但她并不觉同情。

    单是她对陈梅做的事,便已是不无辜了。

    一啄一饮,皆有因果。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恶果。

    “至于林清月,她自愿服下哑药,留在大慈恩寺照拂张妈妈与闻溪,戚皇后允了,留下了两名婢女,供她差使。”

    那两名婢女是作何用的顾长晋不必说容舒都知晓。

    她抠了下指尖,道:“张妈妈可还会醒来?”

    “孙医正给她看过,道她如今能活着已是奇迹。”言下之意,那便是醒不来了。

    容舒垂下眼睫,偌大的外殿一下子静了下来。

    顾长晋低眸望她,缓声道:“萧馥与谭治,疼了七个时辰方死去。”

    他们二人本就命不久矣,是以吃下“三更天”后,只撑了七个时辰。

    寻常人会疼更久,身子越是康健,受的煎熬便越长。

    前世,他赶到四时苑时,她眼中已经出现了幻觉,在那之前,她已经疼了许久。

    容舒抬起眼睫与他对视。

    她知道他嘴里说的是萧馥与谭治,可脑中想的大抵是她,前世死在“三更天”的她。

    容舒温婉笑了下,道:“我说过我不曾梦见过前世,那话可不是假话。我当初吃下‘三更天’后,一睁眼便回到了我们成亲的第二日。所以顾长晋,我不疼的。”

    说来也是奇怪,她在松思院醒来时,还能感觉到那股子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的。只如今再回想,却是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都仿佛成了一场梦。

    顾长晋知晓她在撒谎,却还是轻“嗯”了声。

    “沈娘子已经到了顺天府,我明儿便派人送你回去鸣鹿院。”

    容舒今晨还在问椎云可有阿娘的消息,此时听顾长晋提起,不由得一喜,道:“阿娘他们到了何处?”

    “在大兴县,离鸣鹿院不到一日的路程。只不过冬日的路不好走,沈家的商队星夜兼程地赶路,刚到大兴县便有人病倒了。最迟后日,柳元便会亲自将沈娘子送到鸣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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