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路途烦闷,只好这样逗师弟玩了,呼吸相缠间,清清迷迷糊糊地这样想。
确实也很好玩的。即使仅仅是亲吻和舔舐,也是让人乐此不疲的游戏。
她觉得很奇妙,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相触亲昵,可以这么不厌其烦,这么循环往复,也能让她快乐到心颤。
而看到对方眼中的湿润和沉溺时,这份快乐便更深了一层。
如此这般,十来天的路程简直太好打发。
在离青州城门还有十来里的时候,他们向商旅众人辞行,接着从渡口坐船,又花了两日,终于即将到达泰安镇的渡口。
离开泰安镇不过两个多月,却给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清清站在船头,看着两边连绵如水墨的青山,听着船桨划破水波的声响,舒服得长长叹息。
此时正是清晨,水面浮着一层雾,冷不丁地,她想起了今年帮小桃处理水魆之事……也不知道小桃大牛他们如今怎么样,离开小霜观的事应该早就被察觉了,庞里正可有四处寻找,丹成收到了萧子熠的传讯,应当还在观中……
前方隐隐约约,显出了渡口的轮廓,河边上青砖绿瓦的建筑也逐渐密集,这些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物。
船停了,清清率先跳下岸,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忽而驻足,回头看向走在身后的裴远时。
她狡黠地说:“师弟,你可晓得这渡口叫什么名字?”
据她所知,这地方裴远时只来过一次,还是上次去江米镇的时候。当时她便发现这渡口名字起得有些巧,但忘了同他说,他应当是不知道这桩的……
少年淡淡地说:“清远渡。”
清清咦了一声:“我记得我没告诉过你。”
裴远时说:“从别处听来的,我在这儿呆这么久,又不是傻子。”
原来如此,清清一边往前走,一边嬉笑着说:“那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她的暗示太过明显,或者说这渡口的巧合也十分明显,所以初来之时,裴远时在街上听到旁人闲谈说出了这个名字,当时便记在了心里。
女孩还不住地回头,想要听到他的答案,眼睛里全身亮闪闪的期盼。
他轻咳一声,无奈重复道:“……我又不是傻子。”
清清满意地笑了。
今天不是赶集日,时候也早,镇上人并不多,他们一路过去没碰上熟人。清清急着回观里,并未逗留,直奔小方山而去。
山脚的农户,山腰的竹林,山坡上的野花野草是最茂盛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二人一路往上掠,不消一刻钟,便能望见小霜观青灰色的屋脊。
一种莫名的近乡情怯之感悄然而生,站在门外,清清反而踌躇起来。
她扭头朝裴远时道:“也不知道丹成把观里折腾成什么样了——”
话音未落,门开了。
二人齐刷刷往里看,只见门后面站着一个墨发白肤的俊秀青年,他穿着身黑衣,嘴角勾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
清清立刻认出了他是谁,虽然上次见面是黑灯瞎火下的生死相搏,但这人的笑容给她的印象可太深了,又阴毒,又妖冶,像条千年老毒蛇……
她还未作出反应,老毒蛇也没有任何动作,一柄剑先破空而来,带着尖利鸣声,直直挥向了门内站立着的黑衣青年!
让人意外的是,两个月前还身形鬼魅,出手如风的杀手见到这凌厉杀招,竟是大惊失色,两腿一软,往下跌坐,才硬生生避开了这一剑。
清清当即便回过味来:“你这老毒蛇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坐在地上的青年恨声道:“什么老毒蛇?你这丫头怎么专替人乱起名字!”
下一瞬,寒凉的剑刃便抵在了他喉咙之处。
裴远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
“你们终于回来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脱兔一般袭来,直直冲向门口正在观望的清清。清清忙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了这个过于热情的拥抱。
来人圆脸杏眼,扎着双鬟,穿着昆仑道袍,不是丹成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我改了笔名。
我刚上初中的妹妹看到了新笔名,她开始叫我秋员外,晕,怎么这么好笑
今天复工,所以来晚了,么么大家
第116章
霜归(中)
“师姐,师兄说你上个月就该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到呢?我日夜盼着你,门口的石阶都被坐光滑了!”
“师姐……那天师兄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说不知道。他想套我的话,我没听;他威逼我,我也没服;最后他说他可以带我下山来玩,我就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师姐,我在他面前坚持了那么多回合,最后才招了,你不会怪我吧?”
“师姐,你怎么瘦那么多!比我上次见着你还瘦,呜呜呜呜呜呜……”
“师姐,我……”
清清伸出手,捏住丹成两颊上的软肉,终于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进去说罢,”清清无奈道,“在门口杵着多累啊。”
“哦哦!好,师姐请进。”丹成连忙松开手,把人往院子里引。
“这是我住的地方,你呆了段日子,怎么就反客为主啦?”清清笑道。
丹成理直气壮地说:“师姐的地方就是我的地方。”
她说完这句话,就要去牵清清的手,一转眼,却看到还在用剑指着地上杀手的裴远时。
“哎呀,”丹成惊讶道,“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裴远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丹成欣慰道:“还是这般话少,师姐不会喜欢的,师姐喜欢的是话多机灵的师弟师妹,比如我。”
清清将手放在嘴边,努力憋住了笑。
裴远时将剑一收,淡淡道:“我会努力的。”
丹成这才想起关心跌坐在地上的梅七,她冲他问道:“没事吧?”
“有事,”梅七的声音突然异常虚弱,他捂着手臂道,“他刚刚用剑气震伤了我。”
清清挑眉望过去,只见刚刚还笑容狠厉的老毒蛇,摇身一变,作出一副楚楚之态,面色苍白不说,眼中似还聚上泪了。
这是在干什么?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惺惺作态的人,同那夜冷酷阴狠的杀手联系起来。
裴远时将剑柄一提:“我何时用了剑气?”
梅七可怜道:“他好歹毒,还不承认。”
清清简直大开眼界,她朝裴远时挑挑下巴:“他那么想要,就给他来一剑。”
话音刚落,利刃铮然出鞘,裴远时手中的剑尖贴上梅七的脸。
“刺哪里?”他侧过头问询。
清清紧盯着梅七的神色,只见他勉力硬撑,丝毫不敢动弹,好似真的如案板鱼肉,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一般。
她露出一点笑:“划他的脸。”
裴远时手腕一提,一抹,杀手苍白俊秀的脸上,立刻多出一道血痕,渗出深红血线。
梅七显然吃了痛,却不见求饶,他双目泛红,始终瞧的是在一旁观望着的丹成。
“小仙姑,”他咬牙道,“救我。”
丹成轻咳一声:“你此前伤了我师姐,如今是你活该。”
梅七的眼中便显现出颓然:“丢命事小,毁容事大……”
丹成犹豫片刻,对清清道:“师姐,可不可以不要杀他?”
清清早就想问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丹成叹了口气:“那天,我和师兄来这里寻你,结果观里空无一人。”
“我们四下寻找,在外面的山林中碰到了这个人,便同他打起来了……这才知道,他奉命来杀你,而你们生死未卜。”
丹成垂下头,用脚尖踢开了一块小石子,“后来,师兄封住了他的气脉,他现在同普通人无异,已经不能使出半点武功了。”
清清问道:“萧子熠说,你的镯子被这人弄断了?”
“嗯……他叫梅七,”丹成低声说,“下山之前,掌门同我说……”
她张了张嘴,十分艰难道:“那些话我不能告诉别人……师姐,总之梅七这条命在我手里,我拿他还有用处,他现在也害不了人,你可不可以暂且放过他?”
丹成小心翼翼地看着清清:“等事成之后,要杀要剐,随师姐高兴。”
清清沉吟片刻:“你说他现在被封了气脉?”
丹成猛点头:“封得死死的,半点力都使不出。”
清清摸了摸丹成的头:“那便听你的罢,我同他的账以后再算。但是——”
她拉长了声调,缓步走到梅七跟前,悠然道:“我有点事想问你,你如今这个样子,不会要藏着掖着吧。”
剑锋又往脸抵上两寸,梅七闭目道:“不敢隐瞒。”
这倒省了太多功夫,清清拍拍手:“如此便好。”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名字不是生下来就有的罢?”
梅七挤出一丝笑:“仙姑聪慧。”
“你是梅均的手下?”
梅七咬牙点头。
“派你来做什么?”
“杀掉泰安镇道观里的女娃娃。”
“只有女娃娃?”
“是……”
清清默然,看来在这之前,无人知晓裴远时被收留在这里。
她问出了最要紧的问题:“你那天说我师父可能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梅七反问她:“仙姑可知晓鄙人姓名的来历?”
清清瞥了他一眼:“梅家走狗,排行第七。”
梅七并不恼怒,他飞快地说:“今年一月,在鄙人排行之上的六位走狗,都被派去完成同一件任务。”
清清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她说:“接着讲。”
“……在昆仑山脚,围剿昆仑宗前大弟子。”
清清沉默片刻,指尖深深攥进了掌心。
她问:“照你这么说,他们得手了?”
梅七瞥向地面:“不知……”
话还没说完,一直横在他脸上的剑刃骤然贴紧,他当即改口:“得手了,但是人没死。”
清清走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我劝你不要搞什么花招……”
“我虽然不会杀你,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手段,”她低下头注视他,缓慢地说,“你是暗魄门的人,这一点应该很清楚吧?”
梅七僵硬道:“他现在在长安。”
“说清楚。”
“他被关在长安倒悬塔,别的我是一概不知了。”
“关着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这些事,我这个做走狗的怎么可能知道……”
“是吗?”清清笑了一下,“作为一条狗,不该说的你其实已经说了很多了,还能再回去侍奉你主子吗?”
梅七惨然道:“我如今的主子只有一个。”
他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看戏的丹成,秀眉蹙着,好不可怜。
清清说:“这么说来,其他人确定得手后,你才接收到来此杀我的任务?”
梅七答道:“来此之前,他们还未有确切消息。”
“那你怎知我师父被关进倒悬塔?”
“我未完成任务,只能带着一帮人在此停留。期间受到传讯,说你师父已经被控制住,不会再来此,于是其他人都撤走,只留我一个继续等着。”
清清顿了顿,说:“你还能同组织传讯?他们知道你如今的处境吗?”
“不知……但时间一久,总会有异样。”
“如此,”清清笑着说,“劳烦你,同你头儿说一声,说你圆满完成了任务,泰安镇道观里的女娃娃,已经死了。”
“请吧——”
在逼视之下,梅七撕下身上一角布料,又咬破了手指,在上面戳戳点点,留下肉眼难以辨认的印记。
这似乎是某种加密暗号,清清皱起眉:“我怎知你有没有乱写一气来搪塞我?或者同你组织通风报信?”
梅七叹道:“若要通风报信,哪儿能等到今天。”
丹成终于忍不住,她拉了拉清清的袖子,小声说:“师姐,我在他身上……种了牵丝术。”
清清回过头,惊异地看着她。
丹成不自然地摸了摸头:“我怕他不听话……”
牵丝术是宗内审讯叛徒或仇敌的刑罚之术,能将人变得如牵丝木偶一般,只能乖乖听命于施法之人。凡是生出一点违逆心思,便会生出千刀凌迟之痛。
这术法若是被萧子熠使出,她丝毫不例外,但竟然是丹成的手笔么?
在梅七已经被封住气脉,武功全失的情况下,她还给他上了层牵丝术,她哪里学来的……
清清不禁打量了丹成好几眼。
离开昆仑太久,有许多变化,她是不得而知了。
丹成讷讷道:“他连动一动念头,都会痛到死去活来,更别说真的动手通风报信了,师姐放心,他这封信必能乖乖写成。”
清清点点头,她看着丹成战战兢兢的样子,不觉心里生出两分心疼。
她抬起手,摸了摸丹成的头发,柔声道:“做得好,对待这种人,不必用上太慈悲的手段。”
丹成如小狗儿一般蹭她的掌心,乖巧道:“师姐,我好想你,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
清清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丹成真乖。”
丹成兴奋地说:“我这次可以很长时间不回去,就在这儿陪师姐好不好?”
清清的笑容淡了下去,她轻声说:“我不会留在这里,丹成。”
丹成的眼睛瞬间灰暗了下来。
清清还未说什么,眼前出现了一条布巾。
那正是梅七的“信件”,裴远时将它递给她,说:“他写完了,师姐看看如何。”
清清接过,皱着眉打量,只见暗黑色的布条上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看上去倒是像谁受伤后包扎用的布,任谁也瞧不出,这是封密信。
梅相一手培养的杀手组织自有一套独特的传讯方法,清清知晓这一点,她更清楚,被种了牵丝术的人是做不出忤逆施咒人之事的。
她将布条扔给梅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