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于事无补。
直到黑暗的幕布被劈开一道口子,
冷光泻了进来,
皮鞋的脚步声在她跟前驻足。
她颤巍巍睁开眼,
看清站在面前的人。
男人容色冷峻,
那双寒潭似的黑眸将她锁进眼底,把她搅得天翻地覆。
他朝她缓缓伸手——
她惊慌后退。
就在这时,“嘭”地一声。
孟尘萦似乎听到了一声巨响。
她猛地睁眼,呼吸起伏,额头布满密麻的汗液,这才发现自己手心还紧紧捏着安全带。
她还在车上,没被梁嘉序找到。
是噩梦一场。
此时尚在途中,前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她轻轻抚平还在不断乱跳的心脏,看向张胜宇,问:“舒锦有跟你联络吗?”
张胜宇摇头,
“她不会跟我联系的,
怕暴露你。”
“孟小姐,
你不能再过问舒锦了。”
孟尘萦问他为什么。
张胜宇沉声道:“不要让她为了你,设计的这些都功亏一篑。”
孟尘萦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梁巷明是在她的计划之外,不是吗?”
她看到张胜宇紧抿的下颚线,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都不知道,舒锦到底在经历什么,舒锦该怎么办。
或许,张胜宇比她还要担心舒锦的安危。
“现在晚上十点,我一会儿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跟着我安排好的接应人离开京市。”
孟尘萦问:“你去找舒锦?”
张胜宇点头:“对。”
车子缓缓抵达一个极其偏僻的空地,夜里风大,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石柱旁望着远方发呆。
张胜宇视线指向那个男人,“就是他,你跟他离开就行。如果你相信舒锦,就放心那个男人,他会给你安排一个全新的生活。”
他把一个帆布包和铁盒子递给孟尘萦,叮嘱道:“里面有一笔丰厚的现金,你换了新地方刚开始尽量用现金生活。”
孟尘萦下车,站在驾驶座边,隔着窗看张胜宇,“谢谢你,也麻烦你见到舒锦帮我带一句谢意。”
张胜宇含笑点头。
“温黎,或许我们今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祝愿你能有新的生活,舒锦也不白忙活。”
温黎,是孟尘萦的新名字。
她很喜欢。
黎明,代表光明和新生。
“我也愿舒锦一切安好。”
张胜宇很快将车子开离此处。
站在石柱旁的男人,缓步朝孟尘萦走来。
男人相貌极其斯文,带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瞧着才二十几岁。
“温黎?”
孟尘萦点头。
男人自我介绍:“我叫祝屿森,现在时间不算早了,我先带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
祝屿森带着孟尘萦去了他朋友家借宿。
祝屿森做事干净利落,从两人会面起,他什么都没问,尽量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住你隔壁,有什么事喊我就行。”
孟尘萦道谢。
进屋后,在这样独立的空间里,孟尘萦从傍晚黄昏时,就紧张的心才能悄悄放落。
这几个小时,她几乎全程把自己神经高度紧绷着。
这场出逃,实际上她并没有完全规划好,成功从梁家走出来,到跟舒锦见面,再坐车离开京市,最后又跟了一个陌生男人住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短短几个小时,称得上惊心动魄。
而她的人生,也要从此刻改写。
她选择舒锦为她准备的人生,表示也做好抛下孟尘萦的所有了。
孟尘萦打开张胜宇给她的新手机,新电话卡,上头什么都没有。
全部都是新的。
通讯录那也只存了祝屿森的联系方式。
孟尘萦简单洗漱后躺床上,本想休息解乏,奈何如何逼迫都睡不着。
她只要闭上眼,梁嘉序那双阴冷的眸子便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以及关于舒锦的事。
她想了许久,直到不知不觉入睡。
等再醒来,是有人在外面敲门。
“温黎,你醒了吗?”
孟尘萦起身去开门,祝屿森穿的还是昨晚见到的那身衣服,白天的光线下,他那张清秀的脸更有亲和力,淡笑说:“准备一下,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新地方。”
孟尘萦慢一拍地喔了声,回屋取了张胜宇给她的帆布包。
祝屿森带她上了一辆车。
有专门的司机在前面开车,两人坐在后座。
见孟尘萦精神还是极其紧绷的样子,祝屿森主动关心问:“你不累吗?只休息了几个小时。”
不,严格意义来说。
孟尘萦大概只睡了半小时。
她摇头,“还好。”
祝屿森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来路,他也只是受人之托过来接人,对于接的是个干净又稚嫩的女孩这事,他还有点讶异。
不过他向来不爱过问那些事。
帮忙带个女孩去陌生地方开展新的生活,他也不过是还对方一个人情。
“你在车上歇会,睡一觉就能到了。”
孟尘萦细眉一蹙:“我睡不着。”
祝屿森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俊不禁:“那你饿么?”
他从车内的储物箱里翻出两袋面包递给孟尘萦,“先填填肚子?”
孟尘萦接过,撕开包装袋,缓缓咬下一口。
她本来不饿的,因精神长时间的紧绷,导致根本感受不到饿这回事,可直到这口面包送入腹中,她才体会到一种,真正在活着,且自由的感觉。
这块面包的口感算不上好,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应该有许多添加剂。
她这段时间被梁嘉序养的很好,他从不给她吃这些粗糙的食物。
甫一入口,她不大适应。
但很快,她把那口面包咽进肚子里,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差。
大概就像她的新生活。
陌生的地方,她也能很好的生存。
-
孟尘萦没接电话的当下,梁嘉序就把梁家的监控调了出来。
花园那有一处转角,能看到孟尘萦朝着后院的方向走,而她前脚走了没几步,梁巷明就追了去。
直到两人都彻底脱离监控的范围。
孟尘萦如同人间蒸发。
在梁家消失了。
梁嘉序盯着监控内葱郁的树,声音冷沉:“梁巷明在哪儿?”
王管家刚接了一通电话回来,回道:“阿明连人带车坠下山了。”
梁嘉序黑眸微眯,“车上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
王管家说不清楚,面色严肃道:“那条路上的监控正在调。”
“阿明伤得很重,正在被送往医院途中,这事是不是该跟老爷说一声。”
梁嘉序抬手阻止,“我亲自去看三叔。”
王管家没多过问,派人备车前去医院。
车子启程半途中,王管家又来电话回复消息,“阿序,查到了,在海霖弯那一带的监控查到阿明途中有下车跟一个女人拉扯。”
“我把监控发给你看。”
挂断电话,梁嘉序点开视频。
夜路寂寥,光线黯淡,监控内容不太清晰,只隐约能看到梁巷明的正面对着监控,而有个长发,背影纤瘦的姑娘正在与其拉扯。
两人不知交谈了什么,梁巷明恼怒下粗暴地拽着姑娘上车。
二人再乘车离开。
而前方的路,正是车子坠下山的地点。
海霖弯那带是重梧山这边最险势的路,因前路弯弯绕绕,夜里风险更盛,平时少有私家车从那路过,往里走那一带的监控也坏了一阵时日。
方才能看到两人争吵的画面,已经是往外面那带了。
梁嘉序瞳仁紧缩,紧紧盯着监控里那女子的外套。
他把视频画面放大,清晰地露出那件外套的设计。
这件外套是他特地找了意大利高级设计师为孟尘萦亲自设计的。
全球唯一一件。
梁嘉序像站在悬崖边,浑身发凉,手指骨一点点泛白。
车内的氛围愈发沉重,就连开车的司机也全程后背紧着,就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半小时后,抵达医院。
梁嘉序直达梁巷明所处的病房,有护士在前头领路,提醒道:“梁先生几分钟后要做手术了,他现在伤势很严重,现在并非探病的时机。”
梁嘉序推门而入:“我去看看三叔,不会影响医院。”
护士无法阻拦,就送到门口没进去。
梁巷明正躺在病床上,浑身染了血,头上破了口子被简单得包扎了下,他脸擦伤严重,右边大腿根被粗.硬的树杈穿插过去,手和腿几乎没一处完好的。
他似乎还有一口气。
听到有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梁巷明艰难地挣扎,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
他喃喃地张了张嘴。
梁嘉序垂眸,那双眼汹涌地压下来:“三叔。”
梁巷明眨了眼,发不出一句话。
梁嘉序语气温和说:“三叔只要回答侄儿一个问题,侄儿马上就送你去手术室。”
梁巷明浑身疼得快要晕死,但被男人的压迫感吓得勉强提着一口气。
梁嘉序问:“在你车上的那人,是不是孟尘萦?”
梁巷明喉咙里像被血水堵住,发出嘶哑的嘶吼,听不清说的什么。
梁嘉序很好心道:“三叔不用说话,你只用点头和摇头就行。”
他很耐心,又问了一遍:“在你车上,被你带走的人,是不是孟尘萦。”
梁巷明动也无法动弹。
梁嘉序弯腰,凑近他,虎口掐着他下颌。
梁巷明脸上的血染了他一手,他云淡风轻,眼里的戾气在不断翻涌。
不疾不徐地问:“我问你,车上的女人,是不是孟尘萦。”
梁巷明吓得睁大瞳孔,不断想弄出点动静,引得外面的人进来救他。
梁嘉序声音冷沉,恶狠狠道:“三叔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点头还是摇头,你自己决定。”
梁巷明唇角挤出血,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死了,被那疯婆娘害得把车子开到山下那会,都没觉得这么恐怖过。
眼前的梁嘉序,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可他现在动一下都费劲,也没办法张嘴说话。
梁嘉序耐心全无,眼里一阵黑风袭来,用力掐着梁巷明的下颌,强行把他的头用力往边上摇。
安静的病房内,缓缓响起他冷到没有温度的淡笑声:“三叔,你摇头了。”
他脸覆了层晦暗的阴影,依然微笑着,而那抹凉薄的笑里藏着噬血般的浓烈戾气。
他病态偏执地,自己给出了想得到的答案。
“在你车上的女人,不是孟尘萦。”
梁嘉序微勾唇,按着他下巴的骨头:“所以,她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