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深走到门口的时候,傅寒川又叫住了他,乔深以为他改了主意,却听他问道:“还没找到他的任何错漏吗?”
乔深摇了下头,他从没见过这么一个男人,他几乎是完美的。
他对苏湘无微不至,让人找不到任何的错漏。
就连他们谈判要离婚的那天,那个人也体贴的把空间给了她跟孩子们,绝不惹她心烦。
他进退有度,恰到好处地把握着每一个分寸。
傅寒川的目光暗了下来,拳头握起,眸光微微闪烁。他有些沉不住气,又必须忍耐着。
乔深等着他的吩咐,傅寒川看他一眼:“再继续找。”
乔深点了下头,出去办事去了。
乔深把见面地点告诉苏湘的时候,苏湘怔愣了下,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管傅寒川约在哪里,都无法改变她的心意。
古华路的别墅密码没有变过,苏湘按照记忆里的输入进去,门推开来,里面的家居摆设都没变过。那一台抓娃娃机还放在靠阳台的角落,褪了些颜色,但是不沾纤尘。
这里的家具每一件都是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这里虽然没有人住,但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外面还是阴雨绵绵,傅寒川还没过来,苏湘一个人等着无聊,走到那台抓娃娃机前。
这台抓娃娃机被送到这里后,她一次都没玩过。
她记得那时候她跟祁令扬在地铁站第一次玩这个东西,莫非同看到了就告诉了傅寒川,然后他一夜清空了那条线路上所有的抓娃娃机,那一台就被搬到了这里。
可她再也没有玩的兴致了。
苏湘摸了下投币口,等待的时间里,她突然有了兴致,从包里找出来两个硬币投了进去,站在那里摇动操作杆,她将爪子瞄准了下面的一只蓝胖子机器猫,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后背一僵转头看过去。
傅寒川站在那里,瞧着那勾爪说道:“继续。”
苏湘进门的时候没有关门,她觉得敞开门更好一些。
关上门总有一种暧昧不清的感觉,他们既然要离婚,就要分得清清白白。
苏湘松开了手,她道:“本就是无聊才弄一下,你来了,我们就正式开始吧。”
她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傅寒川看了她一眼,自己走上前握住了抓娃娃机的操作杆。他动了几下,把那只蓝胖子给抓了出来。
他把那只蓝胖子放在茶几上,距离苏湘稍近一点的地方。苏湘看了一眼,从文件袋里取出离婚协议来。
她把协议递过去道:“我已经看过了,你再看看,若不合适的,可以修改。”
其实重点在于离婚后的财产以及孩子归属问题,这些都没还没写在协议中,留了空白,苏湘打算他跟傅寒川商议下来后,直接填上去。
傅寒川接过来,随便看了两眼就搁在了茶几上。
他叠起腿,点了根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除了傅赢。”
他看到了财产配置以及孩子归属那边的空白。
他也知道苏湘对傅赢的感情,他亏欠了她,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她很可能趁机提出索要傅赢的抚养权。
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她不要他的任何补偿,只要傅赢的抚养权。
稀薄的烟雾中,苏湘对视着傅寒川,他的脸庞清隽,轮廓更加深刻了些。他一副谈判时的冷峻模样,即便知道自己有错,他也不会示弱半分。
傅寒川在商场中总是这样,即便条件对他不利,他也不会让对手讨到半分好处。
面前的人是他的妻子,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可傅赢是他的底线,他就不会让步。
苏湘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我也不会与你争夺傅赢的抚养权,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求随时可以见到傅赢。他喜欢在哪边就在哪边,你不能够阻拦。若是你违背了条约,傅赢的抚养权就归我。我会马上要求法院执行。”
上一次离婚,苏湘只得到一个月见一次傅赢的权利,那时候的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去争取,也只能争取到那样的结果。
现在,她有这个机会了,她可以用傅寒川对她所做过的事与他争夺,就算他不肯,她拼尽全力未必争抢不过。
但她不愿把事情闹大,最后伤害的是傅赢。到那个时候,傅赢会怎么看他的父母?
苏湘所能做出的对他最好的保护,就是给他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
而且傅赢的路,从他一出生就已经铺好了,他是傅家未来的继承人。这些年,他的所学所做,都是在往那条路上走。
若她把傅赢强要过来,就改变了傅赢的成长路线,他会迷茫。
苏湘提出的要求,其实就是维持现状,傅赢想来湘园住,住多久,都由他自己的意愿。她想要见傅赢,傅寒川也不能横加阻拦。
可傅寒川若是蛮不讲理的话,她就不会客气了。
他剥夺了她的生育权,凭什么再剥夺她陪伴傅赢成长的时间?
傅寒川怔愣了下,他上来就摆出冷峻严肃的样子,就是为了打消她索要傅赢抚养权的念头的。可她却提出这样的要求,傅寒川觉得自己还是看错了她。
他吸了口烟,喷薄出的白烟掩去他眼底的错愕。
他道:“可以。”
苏湘便在空白处写上去,她又道:“另外,我们嫁娶自便,与对方无关。”
他若另娶,她不需要做出祝福更不会阻拦;而她再婚,他也不必送上他的祝福,但也别破坏。
说白了,就是签上字后,从此一别两宽,互不干涉。
傅寒川拧了拧眉,长长的烟灰落了下来。他道:“你一离婚就要结婚?”他又一次的沉不住气了。
苏湘抬头奇怪地看他:“难道我还要经过你允许?我们俩离婚以后,除了还是傅赢的父母,别的就什么都不是。”
前夫没有权利决定前妻的去处。他觉得他还能像以前那样操控她吗?
“你若结婚,我也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傅寒川就要气死了,他这么多年身边一直有女人围着,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但她一直有个备胎。她一离婚,祁令扬巴不得把她娶进家门。祁家也好光明正大的有个女主人了。
苏湘写完了条款,看了眼傅寒川,看到他眼底的愤愤不平,她道:“傅寒川,你没什么好气愤的。你若觉得你落后了的话,以你傅总裁的身份,想嫁给你的女人前仆后继,你可以弄个后宫选秀都没问题。”
“正好卓雅夫人离开了,你掌控了傅家,大傅先生也阻止不了你。你可以娶你任何想要的女人,她们也不会再承受任何的痛苦,只要你的宠爱就够了。”
那些都是她含着血泪走过来的路,她也没有得到傅寒川的宠爱,而那些后来者,踩着她的路,享受了彻底的安逸,真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苏湘一想到自己的过去,那些屈辱她就没办法保持平静,言语中带着尖刻。
傅寒川永远都不缺桃花,但他缺一个真心相待的女人,缺一个他喜欢的女人。
他那么努力地清除干净傅家,可不是为了娶那些女人的。所以当苏湘出言讽刺他的时候,傅寒川心里就升起怒气。
他觉得傅赢没良心一定是从她那里遗传的。
可一想到他们走到这一步,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哪有资格指责苏湘没良心?
傅寒川便道:“任何女人?包括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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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归桥路归路
苏湘瞪了他一眼,埋头把后面的条款也写了上去。
其实后面这一条不写也没关系,离婚的两人还有什么可干涉的。
可苏湘就是想写上去,明明白白的告诉彼此,他们彻底结束了。
苏湘最后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去,两份都签完,她将协议往傅寒川面前一推道:“到你了。”
傅寒川垂眸扫了一眼,没有拿起。他吐了口烟,烟雾中,他的眉心微微的蹙起。
苏湘看他坐在那里没有动一下的意思,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你觉得我在当游戏耍着玩?”
上次,他分明亲口答应离婚了的。
傅寒川眸光看向她,飘游的烟雾中,他的眼眸深邃,薄唇抿着拉成一条紧抿的线。苏湘一怔,随之紧张起来,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些。
这时,傅寒川的眉毛忽的一松,他摁灭了烟道:“字,一会儿再签。去给我做顿饭吧。”
苏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的睁大了眼睛,做、做饭?
傅寒川道:“散伙饭总要的吧?”
苏湘抿了抿嘴唇,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且不说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吃饭时间,这顿饭做下来,民政局那边也差不多下班了吧?
而且这房子已经有段时间没人住,还要去市场买菜。
不等苏湘说什么,傅寒川开口道:“民政局那边你放心,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他都这么说了,苏湘也不好再僵持下去。
苏湘还算了解他某方面的脾气,他要求了的,不达目的就不会罢手。
苏湘拎着包起身去买菜,傅寒川看她出门,也跟着出门去了。
苏湘站在电梯前,看到傅寒川出来了一愣:“你出来干什么?”
离婚协议还在屋子里,她又不是要跑路。
傅寒川双手斜插进裤袋里,看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散漫道:“不是去买菜吗?”
苏湘:“……”
古华路有一座大型商场,其中就有连锁超市,苏湘推了一辆购物车,直接去了蔬菜区。傅寒川随在购物车旁边,看着苏湘在那里挑挑拣拣。
超市有灯光,加上保鲜膜的作用,包裹着的蔬菜看上去无一不是鲜亮的。傅寒川就在那想,这不都一样,有什么好挑的。
可他又觉得,她这样的认真挑菜,这顿饭是给他吃的,等于是为了他。若她随便挑点儿烂菜叶子随便打发他,那才叫心塞了。
上午的菜是最新鲜的,这个时候放在展示区的,说的不好听一点,都是别人挑剩下来的。苏湘只能矮个里面拔高个,尽量挑好一点的菜。等她挑了一把芹菜放入购物车时,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网兜的土豆。
她抬头,就见傅寒川手里还拿着几盒荷兰豆。苏湘眉头皱了皱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她把土豆拿出来,放了一颗洋葱进去,傅寒川拧眉道:“我不吃洋葱。”
苏湘扫他一眼,根本不理他。
做饭的人才有权决定买什么菜,光吃饭的人是没资格挑三拣四的。
她拿了几颗青椒,把购物车推着走了。
傅寒川最后只拿了一盒荷兰豆,剩下的放回原处,然后跟了上去。
这个时间的菜市部除了称重的工作人员,就他们两个在闲逛。傅寒川看着苏湘的侧脸,目光情不自禁的柔了下来。
这样的时间过着真好,很悠闲又温暖,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心好像从没这么安宁过。
他现在可以感受到那些老夫妻悠游漫步是什么感觉了。温情的时间到此时,他才觉得那么珍贵。
他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傅赢总爱往她那里跑了。
那是陪伴。
傅寒川心里不禁又想,她肯定经常跟祁令扬一起出来买菜。
他问了出来:“他也陪你买菜吗?”
苏湘在看冰菜,叶子还算新鲜,没破烂,她嗯了一声,自然的神态,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傅寒川心里不那么舒坦。
他把苏湘手里的那一把冰菜抓着放购物车,苏湘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男人已经往前走过去了。
苏湘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错了,她把冰菜挑出来,扯了一只购物袋装进去。
他们又到了肉类区。
苏湘挑了牛柳,还有半斤草虾,这就打算回去了。
傅寒川看她过去称重,伸手拉住购物车的扶手,苏湘抬头看他:“又怎么了?”
傅寒川道:“这就结束了?”
苏湘看了一眼购物车,这么多菜还不够他吃吗?
傅寒川目光在购物车搜寻了下,找不到别的理由了,他只好松了手。
称重结束,苏湘再去买了调味料,傅寒川跟在她后面,偶尔放进去一点无关紧张的东西,苏湘没拦着他。
从另一头出来的时候,前面站着一个导购员。她的前面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只电磁炉,锅里在煮年糕,手指粗的年糕已经煮软了,汁水咕嘟咕嘟的冒泡。
导购看到一对年轻夫妻过来,马上热情推销道:“先生太太,要不要尝一下我们家新出品的炒年糕,口感柔软,非常好吃的呢。”
傅寒川看着有意思,超市里还有这东西。他扫了一眼苏湘,接过导购员递过来的纸杯,纸杯中放着牙签,可以用来扎着吃。
他递给苏湘:“吃吗?”
其实他很想亲自喂她,又想起此时两人的关系,她肯定退避三舍。
苏湘看了眼那红红的年糕,这是辣味的。她摇头:“你自己吃吧。”
她为了结扎的那件事,这几天上火就已经够难受的了。
傅寒川拿着纸杯走在她旁边,冷冷说道:“你这个人真无趣。”
苏湘冷笑了一声,最无趣的人竟然说别人无趣,笑死个人了。
她去结账,收银员在那扫码,苏湘就把不需要的东西都放在一边,傅寒川把年糕吃了,等到最后付账的时候,他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然后轻轻松松的拎起购物袋。
回到别墅,苏湘就去厨房准备了。
她挑的菜都不需要复杂的摘洗,清水冲洗干净再切一切就可以上油锅了。傅寒川斜倚着门框看她在那做饭,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去了餐厅。
他又点了根烟,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炒菜声音,心里闷着有点难受。
他感觉心里装了一只沙漏,那点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尽管她还只是在做菜而已。
等吃了这顿散伙饭,就该桥归桥路归路了。
想到此,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的推出来,好像这样,那个沙漏就会慢下来似的。
厨房的饭菜香越来越浓郁,不一会儿,苏湘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盘子出来,傅寒川难得的进去厨房,把剩下的餐盘端了出来。
苏湘做了尖椒牛柳,清炒荷兰豆,草虾还有一道蘑菇浓汤,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
傅寒川最后拿起那份协议,在上面签了字。
他把协议递给苏湘,说道:“可以了。”
苏湘看了眼他的签名,嘴唇微动了下,她想了下再道:“这件事,你自己去跟傅赢解释吧。”
之前的事,她已经跟傅赢解释过了,而她跟傅寒川离婚的原因,这次不该由她来解释。
她跟傅赢被生生的分别了三年,她承受过他的怨愤,他的不理解,她的苦衷却没有人对他说起,而这次,该是傅寒川来承担了。
在孩子面前,他们是平等的,他不能只享受做个没错爸爸的优越感,当一个苦主让儿子来同情他,怨恨她。
傅寒川看了她一眼,她低垂着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
傅寒川点了下头道:“可以。”
苏湘便没别的要说的了。
天色暗了下来,两人一起到了民政局,此时已经过了工作人员下班时间,刚过五分钟。
苏湘看向傅寒川,皱起了眉,他非说做饭吃饭,果然过了时间,还说什么一定来得及。
傅寒川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道:“我都已经安排好,进去吧。”
他的声音低沉,情绪如压低的阴云天空。
苏湘看了他一眼,他走在前面,宽阔的背影微垂。
苏湘的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跟傅寒川纠缠了七年的命运,就此结束了。
过了下班时间的民政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婚姻登记处还留了一个工作人员,一看就是在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