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湿了越衡的衣裳,让他胸口处感受到了一点凉意。
他摸索着擦掉了祝善德的眼泪,“委屈了?”
祝善德摇摇头,握住越衡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紧紧不松开。“我不委屈,我一点也不委屈。妾是有点难受,看着爷难受,妾就难受。”
“妾想把爷的难受全带走,让爷心里舒服一点。”
“要真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越衡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有抽出被祝善德握紧的手。
另外一只手拍了拍祝善德的肩膀,“那就陪爷再躺一躺。”
祝善德嗯了一声不说话了,两人静静地躺着。
越衡望着屋子的上空,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祝善德想保护他,这个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想保护他。
越衡心里原本该觉得她这是异想天开,有点可笑,但不知何故,有种安心的感觉。
就像他从内书房到了这里,不知为什么起的念头,但心里有东西落了地。
第60章
忙碌的炉子
大膳房的火一直没歇,王大师傅喝着小酒守在一边,一边看着火苗一边手上打拍子,小全子过来叫膳的时候他立马起了身。
让小夏子伺候小全子喝两杯,“您等等,马上就好。”
小全子不敢用酒,等下还要伺候主子。
王大师傅嘿嘿一笑,“小夏子给你全哥上点甜米酒,昨儿个刚做的,没味,尽管喝。”
小夏子给他烫了个杯,倒满了,又拿公筷布了菜。
“刚炸的花生米,按照之前贵人给的方子,加了花椒麻根香叶,您尝尝,又香又脆,好吃的很。”
小全子往嘴里扔了几个,“还真是香。”
再喝一杯甜米酒,只觉得这一天来的辛苦都没了。
烤着火堆,他惬意的看着王大师傅颠勺。“哎,要说舒服还是你们舒服。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没顾忌。”
他们近前伺候的,总是各种顾忌。这个怕凉了,那个怕味道大了,吃个瓜都怕闹肚子。
王大师傅嘿嘿一笑,没说话。
小夏子在一旁陪着笑,“全哥这话说的,吃喝算啥啊。我们这烟熏火燎的,全是苦差事。一年到头连主子面都见不上一着,哪里比得上你们啊!”
他晃晃五个手指头,“不说别的,就说赏银吧,那真是少的可怜。您看弟弟这鞋还是去年的呢,这鞋面子一块好地儿都没有!”
小夏子目光在小全子身上流连了一番,全是羡慕。
“您再看看您这一身行头,这气派,出去谁不管您叫声爷啊!”
“俺们这样式的,出去都被当成臭要饭的呢!”
小全子听的直笑,“还臭要饭的,你当哥哥傻啊!咱们这地界,除了内书房那边,就属你们这抢手了。”
伺候人的差事也就表面光鲜了,他这样跟对了主子的还好。那些跟了不受宠主子的,也就一点份例,日子难熬得很,根本比不上大膳房的油水差事。
他拍拍小夏子的后背,“来,
跟哥哥说实话,你是没钱换还是懒得换?”
小夏子笑嘻嘻的,“都有,都有。”
两人笑了几句,王大师傅就做好了浇头。
因着样式多,小夏子还带着两小太监一路跟着送菜。
到了西风堂,几人就收敛了容色,恭敬的进了院子。
祝善德这一晚上被折腾的早饿了,跟越衡从内书房出来,就让小全子去传菜。
一边还在火炉子上面架了块洗干净的铁板,拿来烤年糕。
年糕跟普通的白年糕不一样,是用糯米粉配了粳米粉,再加了三色果子,调了红糖做的。
微微一烤,表面就变得焦焦的,还鼓起了泡泡,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闻起来十分的美味。
她先给越衡切开了一个,等着小太监试过,再把盘子给越衡递了过去。
“爷,您尝尝,这年糕可是妾自己做的。”
天气冷了,廊下的陶艺不能再做,她就开始做点节气食物了。
刚做了红糖果子年糕,准备过两天再做点粑膏。
越衡已经换过了衣服,因着热,就穿了件单衣跟祝善德一起坐在炉子前的塌上。
接了祝善德递来的盘子,尝了一个。
“不错,比宫里的好吃。”
他今日在宫里用的,比祝善德做的都要差多了。
祝善德接连烤了好几个,跟越衡两人撕着一人一半的分着吃,连盘子都没用。
吃完了这批烤的,她还想再烤,被越衡拦住了。“肚子里还饿着,吃这么多糯米容易伤胃。”
祝善德叹了口气,望着纹丝不动的门帘。“难怪古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现在盼这宵夜,也觉得度日如年。”
越衡原本在看书,见她感叹,
放下了手里的书,摩挲了一下她小腹。“这么饿了?”
祝善德腻在越衡身上,“饿啊,爷。您是不知道,我.....”
她正说着,就看到门帘动了起来,小全子带着三个太监走了进来。
祝善德顾不上说话,立刻拉着越衡坐到了餐桌上,等着开饭。
越衡摇摇头,随她去了。
祝善德点的是捞面,桌子上摆了七八样浇头,比她之前点的还多了两样素浇头。
小夏子紧张的压着嗓子,战战兢兢的回话。“回宫人的话,师父说您可能会腻,加点素浇头配上吃着更受用。”
祝善德很满意,让小夏子在炉子上先去下了两小碗捞面。
因为是冬日,怕熟面送过来冷了,她就让大膳房那边送拉好的生面条来在她这煮。
这样煮出来是热口的,吃着更舒服,又有点烟火气。
煮出来的面条冒着白气,微微过一道凉水,拌上半热的浇头则是刚刚好。
祝善德先给越衡拌了个羊肉臊子的,再配上了些白菜丝跟泡菜,加了点蒜油酥跟辣子。
“爷,您尝尝。”
面条拌得不多,就半碗的量,但是浇头的羊肉做的十分醇厚,没有一点膻味,配着酸辣的泡菜,越衡三两口用完了。
“味道不错。”
祝善德看他吃的满意,眼睛里也是亮晶晶的,又给越衡拌了一碗小酥鱼的。
没有加泡菜,配的是笋丁豆酱的素浇头。
“爷,还是这么吃刚出锅的舒服吧。”
她给自己调了碗糟肉的,加了多多的泡菜,
吃起来酸辣爽口,食欲大动。
“以往他们的面条也做的好,但送过来吧,总觉得哪里过了头,面条没那么劲道了,有点软塌塌的感觉。”
很多菜其实很看出锅时间的,过了时间,味道差别很大。
越衡用完了小酥鱼的,没让祝善德再给他拌。“你先吃你的。”
顺手指了个人过来伺候。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炉子,“你这个倒是好用,烧得热,没什么烟气,也不怕走水,比火盆是要实用很多。”
光说升温的效果已经比他内书房的地龙好了,他那边有地龙火墙,但远没有这里热,日常还是需要穿丝绵。
祝善德干了一碗面才觉得胃缓了些过来,笑着道:“是啊,如今妾这里最忙的就是它了。”
冬日里外面的东西拿进来什么都冷,早上丫头们用它给她烘衣服,热洗脸水,吃早饭的时候还能坐着粥保温。
白日里给她烤点小零嘴,烧点水,就没有闲的时候。
第61章
柳家的麻烦
两人就着炉子聊了半天,越衡也吃的头上冒了汗,连用了好几碗才放下了筷子。
拿了块热毛巾擦手。
“改天把内书房那边的格局变一变,把你送的那炉子也装上。”
冬日里屋子热乎乎的,穿着单衣过起来是舒服许多。
祝善德一边继续吃一边琢磨着,等到吃饱了放下筷子漱了口。
“您那边烧了地龙,应该是很热的。依妾看,还是得像妾这里,先用油泥把漏风的地方补了才行,不然再加一个炉子也没多大用。”
因着木结构多,不说王府里是这样,她以往在宫里的时候,哪个殿都是漏风的。
那小凉风一过,再多的热量也带走了。
越衡挥挥手,让人撤了桌子,示意裕福赏了煮面条的小夏子。
他走到门窗前,看了看边上的缝隙,捏了捏上面的油泥。“就这东西。”
祝善德给他端了杯山楂水,里面加了一点点干薄荷叶。“是,爷您别看它不起眼,要没它把凉风挡住了,这热乎劲还真起不来。”
越衡在手里捏了捏,粘回了窗棂上。
“是啊,这么点小东西,就是关键了。”
就像郡王的事,得了那么多功绩又如何。小人在里面一撺掇,起了风,皇爷有了疑心,立刻就垮台了。
地龙再烧得轰轰烈烈,没有这些小东西也是束手无策。
越衡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来已经是做好了决定。等到开年了,还是早日去封地的好。
只是这封地,他得换一换了。
当务之急,得先打消了皇爷的疑心,才好走下一步。
不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至于柳家,既不为他所用,那就不如一并断了。
第二日从西风堂里出来,越衡面色已好了许多。
吩咐付德,“府里快到年关了,该整理的整理一下,账目做清爽了,内院跟王妃对好账。外账交给属官,由他们料理。你一旁看着,有什么搭把手。”
他顿了一下,“还有各处别院,东西都查检一遍,有些东西该收拾的都收拾好。”
付德琢磨了一下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稳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
“主子爷,那收拾好了之后送西北还是云贵?”
越衡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珠串,祝善德昨日还说广南琼州府一带没有冬季苦寒,四季常青,有机会想去看看。
现在想来,倒是凑巧了。
“广南。”
付德瞳孔一下子缩了起来,之前听着主子爷跟幕僚定的可不是这计划。
这怎么一夜之间就改了主意了?
心里叹了口气,付德先下去办差了。
临出门的时候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裕福,“主子爷叫你进去。”
裕福低下头给付德行了礼,送他出门才拢着袖子入了书房。
想必主子爷已经下定决心了。
这京里,很快就要风起云涌了。
他看着地上的青砖,说来这风,还是从祝宫人身上刮起来的。
可真奇妙啊!
世事如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冬至一过,京里接连出了不少大事。
赵安郡王剥夺了宗室身份,废为庶人,郡王府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连带着三四家人在京城里一夜就销声匿迹。
宗室不安稳,边境也很动荡。
大同兵乱克扣兵血,千余名军士逃离驻所,引发了大同军饷案。大同边防,上下八十九名军官入狱,文武争斗,查抄足有上百家之巨。
一时之间,京城风声鹤唳,过年的喜庆都没压住这股肃杀之感。
博德院里,裕喜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回话。
“娘娘,家里,家里出事了。”
他说得干巴巴的,“依附咱们的上官家,余家,陈家已被查抄,还有刘指挥使,几位镇抚,已经全入狱了。”
柳凤然不敢置信,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忍不住心中的焦躁,紧紧的盯着裕喜,追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下子倒了这么多?”
裕喜嘴里满是苦涩,“不是一下子开始的,自从大同军饷案开始,咱们的人接二连三的就被查了。”
柳凤然深吸了口气,立时明白了里面的干系。“爷爷怎么说?”
裕喜让红叶拿了保心丹,给柳凤然先吃上。“老将军倒是没事,家里也还好。但,大爷跟三爷都牵连了进去,被问了两次话,有几位旁支已经入了诏狱了。”
柳凤然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已经有人入狱了。
她脚步不稳,踉跄着坐了下去。
音调提高了许多,“这叫还好?”
柳家人都入了诏狱了,这在以往可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那诏狱是什么地方,就是无事进去都能翻出事来,何况是柳家。
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就算不连累出嫁女,可那是她娘家,她爹她娘,还有她的兄弟姐妹。
柳凤然心悸不已,“爹娘如何了?怎么不早告诉我!”
裕喜抹着头上的冷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二爷跟夫人都还好,托小的给娘娘问安呢,暂时都没事。至于其他的,可,可能是家里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没顾得上吧。”
没顾得上?
听着这几个字,再一回想这段时间的来信,柳凤然脑子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
她脑子越清明,身上就越没力气,像是全垮掉了,一下子觉得精疲力尽。
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冷冷看着裕喜。“他们是忘了吗?是根本没拿我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