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有种发毛的不妙预感,顺着苍岩手臂指向的方?向看去,看见了?整整三大箱,嗓子眼顿时一干。
阿柳咽了?一口口水,她几步上前,也不顾馆舍内其他国家?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身上的银饰一阵叮铃作响,她手上动作很快,却在打开第一个箱子之后?就脸色一绿。
苍岩走?近,有些好奇想要看上一眼。
却被阿柳砰然合上箱子的动作给?吓到了?,苍岩小心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什?么东西?”
阿柳好一会才出声,却没有正面回答苍岩的话,她冷着脸吩咐道:“最安静的那间屋子就是我要住的,这些东西全部送过?去。”
什?么东西?……书。
而且都是与机关术有关的书,从基础主?干到旁支相关,她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一本关于不同树木有何区别的书册。
阿柳有一种后?路全部被堵死的感觉。
阿婆仿佛算好了?她的每一步,连带着她想要回南疆琢磨完如何开启地宫后?再回来的小心思都想到了?。
阿柳看着那么多?的书,突然没那么多?的顾忌了?,她开始考虑暴力拆除机关术直接打开地宫的下场。
可是那样会毁藏在地宫里面的锁孔,找不到锁孔,她带着天机匙也没有用?。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阿柳发觉在即将到来的巨大折磨下,她竟然冷静的找到了?一切的源头。
是谢辰。
阿柳摸着下巴,突然觉出几分不对,歪头若有所?思的笑了?下。
……
朝天大节是天子与重臣才能入场的节日,单靠谢辰自己自然没有入场的资格,可他身上还有一个世子的爵位,作为未来板上钉钉的定国公,他得到的还是一个相对靠前的席位。
谢辰坐于祖父身边,低眉含笑,慢条斯理理着散开的衣摆,世子华服贵气繁复,却生生被他身上的从容气质给?压了?一头,不显肃重,反倒风采卓绝。
他似乎并未有什?么大的变化,可有些一面之缘的人,再见这位定国公世子,总有种在看另一人的错觉。
他们有些还带着几分年少的意气,耐不住性子几次打量,脑中依稀还有个懒散轻佻含笑的公子模样,每次敛着笑意抬眸掠过?人时,都能勾走?许多?姑娘家?的注意。
骤然成为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模样,还真是有几分不习惯。
直到定国公世子抬头,桃花眸中晕开笑意,透着少年公子的灵动风华,才又觉似乎无甚大变。
可惜因那份答卷与解元之名,谢辰今日是注定安静不了?,而老国公却是从未像今天这般高?兴。
在入坐之前,就有许多?人朝老国公祝贺世子有麒麟之才,可正主?笑意温缓,让人挑不出毛病,却总显出几分疏离来。
定国公世子之前流传在外的名声,此时竟也能有几分理解了?。
眼下九曲声响,空旷悠远,随着礼乐奏起,礼官闻声而动,从大殿之外绵延至内,气氛骤然肃穆起来,百官身处如此场景,心内都生出一股另样的自豪。
纵然小国林立,不乏狼子野心之辈,可到了?朝天大节,依旧是要低着头送上贺词与贡礼。
朝天之礼,天楚便是他们头上不可翻覆的天。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谢辰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偏过?头去,打量了?下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眸光顿了?下,仿佛看见了?一个王朝在史书上的第一次落笔。
此后?便是锦绣华章也说不尽然的辉煌。
帝王入内,在百官之中居于高?位,随着文武跪贺,谢辰抬起了?头看向那处。
十二挂珠琉冕遮住大半面容,朱唇玉容若隐若现,玄色帝服将人淹没在天子的位置上,低头只能看去俯首称臣的天下,谢辰这一次很难看见楚千泽那双漂亮淡漠的凤眸,却比任何一次的强烈感受到了?年轻帝王该呈现出的气场。
威仪沉静,锋芒尽敛,可帝王站在哪里,就是世间唯一的道理。
谢辰弯唇笑了?下,不需去细看,他也知道,那人同样在看着他。
琉冕晃动,楚千泽心情却是格外的平静,对于世人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只在初时于心口挑起一丝涟漪,此后?的淡漠却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
这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朝天节,如此盛大恢弘的景象在他眼底掠过?,血液流淌着想要激起他脑中滚烫的情绪,可是天边云响礼贺,他平静的收回了?视线。
长睫微动,眸光透着寒潭般的漠然,连他自己也未曾注意。
视线从阔远的后?方?向前挪移,楚千泽凤眸定住,情绪突然化开,与着人群中不那么规矩抬头看来的谢辰对上一眼,他不知自己眸中的神采有多?么柔软,但?他能感觉到唇角的挑起。
他应该是笑了?的。
*
朝天大节虽然结束了?,但?是他国使者的队伍却没有迅速退去,依旧留在京都之内,为这个王朝的中心都市贡献出超常的热闹。
那份对于天楚新帝的估量摸了?个空,他们无法从滴水不漏的帝王身上探到半分喜怒,有些莽撞的人看其年轻,只能匆匆下一个日后?再看的结论。
而聪明的人却早早就奉上了?示好,对于这次朝天大节,什?么都没有探出才是最大的结果,即使在酒意最盛的时候,天楚的皇帝也未曾有过?半分的松口。
以?至于他们一度怀疑,莫不是天楚自己人作了?假,为何对方?不显半分醉意。
而摸不透,本身就是对于帝王的最高?评价。
西域的小国这几日你?来我往,除去几个与乌戎交好的,几乎天天轮着来要觐见天楚皇帝,可直到最后?,天楚的新帝依旧谁都没见。
他们对这种态度摸不着头脑,这种拒之不见的态度在面对乌戎使者时没有半分改变,而这也是唯一可以?庆幸的地方?。
被送出宫殿前,乌戎使者沉着脸,他们这次不仅没有得到天楚新帝的松口,就连进了?天楚京都之后?就失去联系的二王子同样没有寻到半分踪影。
能够在皇城的眼皮子底下找不到一丝痕迹的,也只有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了?。
无意间的一瞥,乌戎使者看到了?与他一同出来的一位公子,与他久等不得不同,对于似乎是从内殿走?出。
应该是某位受宠的皇室旁亲,他记得这位公子,西域本就男女长相出色,朝天大节汇聚八方?,场面更是百花缭乱,但?就是那般场面,这位公子依旧是其中最惹眼的之一。
他隐约认出几分对方?的品阶,身边坐着的似乎是天楚最有名的定国公,坐的又那般靠前,想到这,乌戎使者笑着凑上前拦住了?对方?。
他想要套些近乎,最好能从这位公子口中探出一些天楚皇帝明确的喜好,比起他们这些至今摸不着天楚皇帝喜好的他国使者,兴许这位要更加清楚一些。
谢辰侧眸看向对方?,微微挑眉停下了?脚步。
他很快从对方?的话语中看出目的,心中念头微转,不知为何觉得好笑。
嗯……天楚皇帝喜欢什?么?
谢辰心想,天楚皇帝最喜欢的——不就在你?眼前吗?
第244章
会试放榜
谢辰这一笑只是因为脑中突来的念头,
但落在乌戎使者却让他双眼一亮,误以为谢辰愿意开口说些什么,正有些看到出处的兴奋。
然后?就见这位公子抬眸在看向他时,
笑意微敛,眉眼神?色疏淡的点了下头,这一瞬的模样让乌戎使者心中?一颤,
竟是下意识想起了天楚那位年轻的皇帝。
他结巴着,
还想再说些什么,
有?宫中侍卫似乎反应过来,终于追了上来,
警惕看?过乌戎使者一眼,将那位定国公世子与他分?开,
带向?了另一条出宫的路。
临分?开前,年轻的公子偏头,
流光掠过他的眉眼,是无双的风采。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圣上最喜欢什么我作为臣子如何揣测?与其问我,
不如问问你们的王。”
当权者喜怒不行于色,嗜好各有?不同,但在那?个位置上一天,他们对于某些事上的看?法总有?相似的地?方。
这其中?或有?山峰与山脚的区别,
但总是身处在一座山上的。
乌戎使者一愣,
这句话多少有?些冒昧,但他竟也真?的将其听了进去。
当使者的大部队开始撤离的时候,
西域众多小国使者削减队伍,
大都选择留下了三两人,心有?惴惴的等着消息。
直到天楚的京都重又恢复至往日的平静与繁华中?,
他们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于是这批留下的人又走了近一半。
半月过后?,乌戎使者在京都拥挤的学子浪潮中?,等到了来自他们王的回信。
此时,正是会试的前一天。
京都之中?处处可见背负着书箱要入住的学子们,或贫苦或富贵,他们的面上都带着一股让人眼前一亮的朝气,抬手交礼的瞬间,就仿佛平添了几?分?熟稔。
他们交谈,说着许多他国使者不是很能理?解的话语,看?着天楚学子们偶然爆发的激烈挣执转眼又能拱手含笑告辞,盯着脑门上的茫然,他国使者们面面相觑。
他们的国家只有?寥寥几?个学用了中?原王朝的科举制,而?很多小国,并没有?深厚的底蕴与倾动整个国力来举办这样一场科举的能力,他们看?着身边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的京都,突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无力感如影随形,恍若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乌戎使者站在客栈的二楼,透过半敞的窗户将街道上流动的一切都看?入了眼中?,为了探得?最新的消息,他们花了大价钱住在京都最富有?盛名的醉霄酒楼。
乌戎使者不用开门看?向?醉霄酒楼之内,就知道在酒楼之内高谈阔论的公子们,要比外?面随着人流向?前的学子们还要意气风发。
世家的底蕴厚如磐石,而?天楚王朝的皇室,是天下一等的世家。
天下的底蕴,就是他们的底气。
乌戎使者关上了窗,捏紧了王的回信,他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面上是说不出的肃穆,好似要去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
皇宫之内,楚千泽眉心微蹙,视线掠过奏折上通篇的水话,心中?愈发不悦,朱砂划过,毫不顾忌上奏者的心绪。
反手拿过下一本,却没有?当即打开,指尖在封面上轻点了点,他下意识要向?一旁看?去,视线却是落了个空。
往日熟悉的身影所处的位置,空空荡荡。
楚千泽唇瓣微抿。
会试在即,谢辰再如何看?高自己,也不会去打无准备的仗。
从那?日出宫撞见乌戎使者,他再未进宫。
楚千泽反手扣住奏折,心道:宫中?典籍无数,若是想要备考,他还能缺了他的书册不成?
这般一想,心中?郁气又重了一分?。
恰在此时,太监通报乌戎使者求见。
许久没听到这个使者的名讳,楚千泽慢了一瞬才想起这位,凤眸微微一眯,想到那?日谢辰出宫时与对方说过几?句,当时还留心等了几?天,转眼就抛至了脑后?。
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再见西域的这些家伙。
乌戎使者今日正撞上帝王心情不那?么好的时候,可念及某人,帝王眉眼微垂,还是让太监将乌戎使者带了进来。
楚千泽只抬眸打量一眼,无声波澜的收回了视线,他能见对方一眼,完全是因为谢辰曾在宫门外?与其说过几?句话。
这般想着,楚千泽低首翻阅新的奏折,淡声道:“那?日定国公世子与你说了什么?”
乌戎使者行完大礼之后?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又重重的磕了下去,以为天楚皇帝不悦他窥探帝心。
他努力让语调保持镇定,将那?日与那?位公子说的话如实复述了一遍,因着自己的私心,话里话外?还偏袒了几?分?让他极有?好感的那?位公子。
语落,乌戎使者能感觉到从头到尾无视他的帝王,终于抬眸,将注意分?出几?分?放到了他的身上。
这种感觉恍若沁着寒意的水,无声无息间就能让人窒息。
楚千泽单手半撑,手指支着脸,极具威仪的凤眸尾端似乎掠过一丝笑意,转眸再看?向?跪在下方的乌戎使者时,又悄然冷淡。
“所以,乌戎王告诉了你,孤究竟喜好什么吗?”
乌戎使者恭敬递上手中?的回信,这封不知跑死了多少只马匹的回信,几?乎要被?他紧张的捏出折痕。
“王说,西域愿世代臣属于中?原王朝。”
乌戎使者将头又向?下压了压,有?种莫名的情绪让他浑身颤抖,也许是因为手中?的东西,决定了历史的走向?。
而?他,却是其中?关键的参与者。
是啊,还能有?什么最得?当权者的欢心,自然是忠心不二的臣属,任何讨好,都比不得?无边的野心。
西域乱了太久,而?乌戎撑不住其余小国的群起而?攻之,此时强势的情态维持不了多久,而?当乌戎国灭的时候,就是西域彻底混乱起来的时候。
乌戎没了,它拿下的西域国土还在,到了最后?,恐怕谁都想要去做一做最后?的西域王。
乌戎王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楚千泽眸色幽深,他平静抬了下手,身旁随侍的太监总管弓着腰将回信递了上来。
纸张摊开,楚千泽一目数行的看?完了,他沉吟不语,随手将其夹在指尖,点出其中?一点,“乌戎二王子作质还不够……”
他说的清淡冷酷,转口似乎要说些更危险的话。
乌戎使者竖起耳朵,紧张的等着后?半句,却在一阵莫名的沉默后?,他听到帝王似乎轻笑了一声,“也罢,也算是投了孤的喜好。”
帝王愿意为这罕见的愉悦,松些口,与其眼下为难这个小小的乌戎使者,他更愿意与未来的西域王谈。
语罢,帝王漫不经心挥手让人退下。
乌戎使者来时一步一顿,走时却是几?步并作一块,直到彻底脱离皇宫,他才瘫在了马车内,后?背的细汗已经发冷,凉了整个身子。
……
而?一月之后?,天楚会试放榜之日,天楚的大军铁骑也踏上了西域的疆土。
西域彻底乱了。
西域除乌戎之外?,谁也没有?想到,天楚最终选择了乌戎,但战争真?正开始的时候,他们才若有?所悟,恐怕在那?位天楚新帝的眼中?,西域这块地?方只适合有?一个主人。
而?那?个帝王,只会低头与西域王交流。
战争没有?太多波及于天楚本身,遑论王朝中?心京都所在。
这里的比起之前,要更加热闹,当军队开始征伐的时候,文人的机会也同步降临。
老臣们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但这一批的进士可以。
放榜从低到高,今日围拢过来的人要更多,很多人不知道在等些什么,他们中?间有?许多都传读过京都解元——定国公世子的考卷,即使明知道这次会试绝不会再如上次将考卷轻易流出来,也依旧抱着几?分?不切实际的渴盼。
于是不少人哪怕在知晓了自己的名次后?,依旧不肯离开。
越发拥堵,以至官兵都被?惊动,差了人前来看?护。
知道前三甲的名单出来,高居顶端的名字映入眼中?,突来的喧哗声几?要掀动这片天地?。
这次许多报喜先?生早早就准备好,可没有?一个跑的过定国公府来探消息的下人。
徘徊许久的定国公在下人激动的报喜中?,畅快大笑,中?气十足的笑声穿透了定国公府,让整座定国公府都热闹了起来。
而?当定国公止住笑意后?,终于想起来正主,他招来人询问,“世子呢?”
那?下人茫然摇头。
四下问了一圈,似乎谁都没看?到世子的身影。
定国公纳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