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礼垂眸,深深看着她含着怒意,向他亮爪牙的模样。
只是看着她。
握着手腕,感受着藏在薄薄皮肤下的脉搏心跳。
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中,闪着妖冶的光。
叶明宜看见,
他笑了。
不是压抑怒气的冷笑,不是疏离客气的微笑……
是真的,好像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抿出了极淡的浅笑。
冷色的镜片也掩盖不住眸底一晃而过的温柔。
第53章
“是我后悔了。”
他…笑什么?
咫尺距离,
叶明宜仿佛能感受到了男人胸膛的轻震。
静谧的空间里,即使是气声也清晰可闻,烫了周遭气流。
“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在这里吗?”孟谨礼低低在她耳边呼气,
刻意压低的声音若即若离地舔舐在她耳垂。
跳动着的,
她都不知道是他还是她的心跳。
应该占下风的人,偏偏能气定神闲的反客为主,紧紧地捏住她的手腕,将身体重量压在她身上。
身后的镜子倒映着交叠着的他们,
卑劣,
混乱,
暧昧,还有荒唐……
叶明宜有时想不通,
孟谨礼骨子里那么冷傲,自视甚高,
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做这些事?
哪怕被戳破了,也依旧云淡风轻。
当担惊受怕的事成了真,她反而镇定了许多。
阈值提高了吧?
抬起下颌,
卷翘的眼睫向上撩起,深色的眼线向上拉出了细长的弧度,
偏圆的眼睛直直望向了孟谨礼。
他们为数不多,都没有人躲开的对视,
尖锐对尖锐,刻薄对刻薄。
“我以前竟然想不到…”顿了几秒,
叶明宜红唇微微勾起,
嘴边的弧度是从未有过的苛刻。
“孟谨礼,你没有廉耻心吗?”
又是一轮日落,
最后一丝自然光在舞蹈室内消失殆尽。
这间舞蹈室的光线很好,没了自然光也依旧明堂敞亮,只是有些阴霾从不在外。
光影交织在孟谨礼的脸庞,他逆着光,眼底神色晦暗不明,高挺的鼻梁在镜中倒映着深影,凸起的喉结轻轻滚动。
“不要指望商人,有廉耻心。”
手腕的力道在这句话后变重了,叶明宜眸光颤动,大力挣扎着手上的桎梏。
她担心他力气太大,捏久了,上面的红痕一时消不下去。
这里可没有药。
“你觉得谁有廉耻心?”
孟谨礼盯着她,深沉的眸色能吞噬掉目之所及的一切,包括她。
“程子坤,一个月睡的人,快赶上他的两个羽毛球队,后来为了形象,这事儿被人压下来了;顾望津,人畜无害…”
眯了眯眸子,他又向她逼近了一寸,脸颊扫过了发丝,像蛇信子冰凉的游走。
对其他人的隐私是一点窥探欲也没有,叶明宜皱着眉打断:“我们的事,不要扯其他的人。”
偏偏是停在这个名字,
火星子如同被引燃了。
她不听,他要说;她越是回避,他越是追逐;她越是袒护,他越想要破坏,
刨根究底,让那份嫉妒无处遁形,愈燃愈旺。
“其实呢?坚持演戏,把他80岁的爷爷气进医院输氧仍固执己见,人为自己所求,谁又高尚了?”
他松懈了一只手,抚过了柔顺垂落着的发丝,缓慢蹭向那光洁细腻的面庞。
终于又一次,用手指缠绕住了细发。
灼热的呼吸与她缠绕到了一块儿。
高跟毫不留情地踩到了蹭亮的鞋面。
叶明宜刚曲起腿,又被人狠狠地制压住,空余的手做着无用功的挣扎,没有浮木能把她拉住。
男人强烈的气势无时无刻不在侵略她,带着想要把她困死在原地的压迫感。
“喜欢他?”孟谨礼哑着嗓音,正过脸,眼睫搭落,同她鼻尖蹭过鼻尖。
毒蛇的信子吐息着,像是要把她拆入腹中。
猎物扑腾一分,蛇尾缠绕就重一寸。
要她彻底断掉对粉饰太平的期待,要她撕开那层隔离掉外界一切的薄膜,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看得见他。
“喜欢他什么?名望,金钱…”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了狭小的更衣室内。
叶明宜手悬停在了半空中,
手心残余的温热触感分外真实。
大脑空白了一秒。
对于眼前的景象还有几分难以知悉?
看着侧着脸,眼镜有些歪斜,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孟谨礼,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手指蜷了蜷。
担心有人进到更衣室,她挣扎不过他又不依不饶;听着他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讽刺她,讽刺别人,讽刺自己;愤怒于他一而再再而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靠近;从前类似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
或许她更生气的,是他在这一刻的故意。
太多原因交织在一起,她被情绪左右了。
扇出这一巴掌的时候,她有终于对这因男女力气悬殊胜之不武的压制,作出反抗的畅快;也有几分对于自己,会情绪失态而做了从未做过的事的后怕,还有……
委屈,
胸口处膨胀了一堆又一堆委屈。
他,为什么要再次拉上她?
呼吸平复,
几秒却格外漫长。
孟谨礼嘴角扯了扯,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被人践踏尊严,挑战权威之后,没有一点气愤的情绪。
“他有的,我有。”重新正过脸,他松了松手中的力气,低着声音喃喃,“他没有的…”
趁着人还在刚刚情绪没有抽身,孟谨礼眸光轻动,握住了那只在半空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手,“我也有。”
“明宜,高尚和卑劣,我都可以不在乎”
眼镜有些歪,可他舍不得放手,于是不管不顾。
他没有想过要寡鲜廉耻,也没有承认过自己是正人君子。
呼吸的频率都变缓了。
叶明宜闪着眸光,神情复杂地抿紧了唇,眼睫在眼睑处落下了扇形的小阴影,抖动着,像在凛冽寒风中,脆弱的蝴蝶翅膀。
他说高尚和卑劣,到底是他还是她?
还是,他们?
她是真的气糊涂了,“廉耻心”这三个字,她哪里来的立场来指责他?
在圈内,为了资源,为了利益,你争我夺,今天你发稿子抹黑他,明天我雇水军打压你,没有谁真的出淤泥而不染。
在他身边,情意与利益互相博弈,一边退一分一边又进一分,在长久拉扯中,维系了五年病态的感情。
放纵自己沉沦,也是因为她有所图。
图权,图势,图利,图他,
要多了贪心,
她最终选了利,结果发现掉进了合同的坑,又怕人财两空,于是赌一把及时止损。
说到底还是更爱自己。
火红的舞群落在地上,鲜妍明媚,就和飘雪那晚从玻璃杯中榨出,洋洋洒洒浸湿衣袖的红酒一般。
一个巴掌,反而冷静了两个人。
镜子中倒映出了俯下身,微微低着脑袋的孟谨礼。
在他每一次拦下她凑近的时候,每一次所隔咫尺看向她的时候,那一向在外挺得笔直的背脊,早弯下了。
叶明宜动了动自己的手,发现钳住她的力道少了很多,还是没松。
“你想,说什么。”
她抬眸再望,眼前男人一向平整的衬衫早已起了皱,那总是冷静自持的眉眼,隐忍颓唐,甚是脸颊边,手印还未散去,连眼镜也歪着滑落到了鼻尖。
这样狼狈的他,和一年前在烟花下的最后一面一样。
“是我后悔了。”
沙哑的嗓音粉碎了所有伪装的自持,那从气质里流露出的脆弱和刚才的蛮狠偏执判若两人。
后悔了,
他很早就在说后悔了。
在他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一个一个打进那和乱码生成的,一模一样数字的时候;在他掩耳盗铃,不许周边人提,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关注她的行程动向的时候;在他知道无用,却依旧用沿江的灯光和烟花相送,幻想她生日高兴的时候……
甚至是在那个雨夜,他选择用一把最廉价的雨伞架在那个无知无觉的人形立牌上的时候,不在乎她能不能知道那个人是他。
真的听见了这个答案,叶明宜以为自己会意外落子无悔,骄矜淡漠的孟谨礼,亲口说自己后悔了,也以为自己会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对他那些警告和曾经每一次的冷静。
都没有。
她只是觉得荒谬,难过,怨恨,还有那一点点的,恶劣的自得。
说“明宜,我希望你不要后悔”的是他,说“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见”的也是他。
这段关系他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不要的时候弃如敝履,把它当做正常人生的累赘,要的时候,又能抛下原则,向下妥协,拿它调剂自己无聊的人生。
后悔了。
等到再一个五年,等到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平淡,等到她人老珠黄,他完全腻烦了有关于她的一切,再轻飘飘一句话,回到他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成家立业。
凭什么呢?
凭发现,她还有在乎吗?
“孟谨礼,其实这一年,没有你,我过得很好。”
想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如果不是因为他再次频繁的出现,随着时间,她迟早可以做到真的放下。
有些湿润发红的桃花眸里,泛出了很浅的笑意。
你看吧,
他们之间,能够说到做到的,是她。
高尚?卑劣?
她也能没有所求。
“可我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已经将脑袋疲惫地偏向了她的颈窝。
乞求也好,示弱也好,是从前都没有出现过的姿态。
落在镜中,反而是高大的一方,在寻求依靠。
叶明宜眉心轻拧。
身体多年的亲密,让思绪冷静下来,另外陷入情绪中的她,对这些都后知后觉。
正要推开,
却从颈窝处,感受到了他异常的体温。
难怪呼吸比以往重,
难怪他的靠近那么的滚烫,
难怪他总是偷偷向她压着力,
难怪,他有恃无恐。
“今天冒犯了,你就当现在的我…”
“烧糊涂了吧。”
第54章
他真是疯了。
滚烫的吐息呼洒在颈窝,
鼻尖轻飘飘顺着脖颈的曲线上蹭,沙哑的嗓音带了几分病气,挠着白皙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