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忙完。
那罗爷骑着马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如何?事办好了?”罗爷话音刚落,整个人重重栽倒下去。
他身后两个随从也跟着倒了地。
马儿嘶鸣一声,很快被涌上来的人按住放了血,连同那两个随从。
一番动作,竟还显得训练有素,全然不似先前的草台班子了。
罗爷摔断了腿,一边哀嚎一边大骂:“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疯了?”
两个汉子上前,将他嘴一塞,拖走了。
汤叔走出来,将地上的绊马索收起,笑笑说:“有用得很。”
程念影点点头:“我见他们军队里抓人就爱这样用。”
汤叔比个大拇指:“见多识广!”
罗爷被捆进昏暗小屋,堵嘴的东西一扯,呛了不少灰尘。
搜查那日他都懒得进屋,怕弄脏自己的鞋。今日才知原来屋内是这么个情景。
脏、闷,贫瘠得一无是处。
“你们这些混账,我要杀了你们!将你们骨头都抽出来当拐棍!皮扒下来蒙凳子!”
罗爷还在骂骂咧咧。
这时程念影进了门。
她模样生得美,美得那罗爷呼吸一顿,立即认出她是主家给的画像上的人。
“你、你……你们竟然还让她活着!”
程念影轻点头:“我是活着,你死不死便不好说了。”
“你们这样偏帮她,承担得起后果吗?快放开我。”罗爷气得胸口起伏不停。
程念影还是要了个凿子来。
她不善审讯。
但从前楼里有过针对反审讯的训练,她知道流程。
她上去便将人指甲盖凿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罗爷喉中嘶叫。
“堵嘴。”程念影道。
旁边的人立马给他塞上了。
程念影觉得可以省省功夫,于是又连凿了两片下来。
罗爷都痛得抽搐了。
全然没想到面前少女跟修罗似的。
她要干什么?她要将他活活虐杀在这里吗?
等程念影准备开始换他另一只手了,汤叔嘴角抽搐着擦了擦额上的汗:“你,你不准备问他话吗?”
“怕他嘴硬,先多来几下。”
罗爷发出无声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原来你是要问话啊啊啊啊!你倒是问啊啊啊!
“贵人骨头都软得很,也许一问就答了。”汤叔想了想道。
“万一说假话来骗我呢?”
罗爷继续无声呐喊:你倒是先让我开口啊!我哪里敢说假话啊!
汤叔道:“也是,这些人惯会花言巧语地骗人。”
罗爷两眼一翻,差点怄死过去。
他只能拼命地扭脸,同时往外吐口中的布条。
终于,他吐掉了。
“……问,问我!快问我!我什么都说!”
程念影这才收住凿子:“谁派你来的?”
“乡绅高朋高老爷家,他们给了画像,在,在我胸口。”
程念影扯出那张像。
“高朋,耳熟……”她仔细回忆片刻,问:“岑家的狗?”
罗爷表情僵住:“什、什么?”
程念影想起自己找头面的时候,在岑三爷那匣子里翻了无数遍的信。
“高朋自己说的,说他为岑家做牛马,做鹰犬。”
“所以……是岑瑶心要杀我?”
*
听雪轩。
护卫进进出出了几趟,脸色渐渐变得发青。
岑瑶心问:“怎么了?”
护卫抿唇,没得到主子的命令,自然不会应她的话。
岑瑶心环视一圈儿:“小禾姑娘不在?”
“她下山去买些东西。”傅翊淡声道。
“可有带人在身边?只怕像上回那样又迷了路。”
周围没人接岑瑶心这句话。
只护卫急声问:“主子,天色不早了,无论如何也买不了那么久……咱们是不是赶紧传话去将城门封锁了?”
傅翊不语。
但岑瑶心想他的脸色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便是最好的时刻……在病中的人,本就会比平时更失三分理智。
那小禾于此时消失,简直是踩在了丹朔郡王的死穴上。
“好啊,去传话吧。”傅翊终于开了口。
但语气听来却不知何故轻飘飘的,轻飘飘甚至还透出些欣悦。
岑瑶心转过头,却正好撞上傅翊的目光。
傅翊在看她。
岑瑶心被看得心间一颤。
傅翊问:“瑶姑娘会下棋吗?”
岑瑶心:“……会。”
“那就布一局棋吧,来人。”
傅翊这般姿态让岑瑶心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他……不急?
也无怒气?
“嗯想必传令下去,很快就能找到小禾姑娘,郡王莫要动气。”岑瑶心柔声道。
棋盘很快摆了上来。
傅翊捏起黑子,笑道:“我岂会动气?她若不见了才好。”
“郡王这是……”
傅翊看着她。
那目光似要扎入岑瑶心心间。
“要对人做一些过分的事,便总要先师出有名,你说是不是?”
“我盼着她走呢。”傅翊落子。
岑瑶心头皮一麻,惊骇于傅翊这一刻的真实面目,也惊骇于他对那少女的执着。
但还好……
还好她不是真的跑了。
而是……死了。
岑瑶心低头捏起了白子。
她却没看到,傅翊的目光仍在她身上,如同鹰见了鼠——
要杀你岑家上下,也要师出有名才是啊。
第155章
神志不清
程念影要去找罗爷口中的“高朋”。
汤叔为难道:“只怕……只怕我们不能与姑娘同去了。”
抓一个罗爷,是为赎罪过,更是为了自己。
但那个高朋,罗爷也说了,是乡绅,祖上定是有过功名的。这样的人,在县令跟前都能挺直了腰板。何况其背后还有岑家撑腰?
汤叔不敢。
“本也不必跟着,你们去了只怕还妨碍我。”
汤叔喉间一哽,忍不住又笑了:“是,是。”
程念影上街先转了两圈儿,眼见着热闹的街市渐渐变得冷清,再晚核桃饼就买不上了。
还是买吧。
银子都给了。
她掂了掂荷包,快步往点心铺子奔去。
……
高宅坐落在城东,比起岑宅的巍峨,它小而精致,十步一景,便于藏人。
高老爷与几个好友煮酒论诗回来,俏丽的丫鬟扶着他往里走,他神色荡漾,同那丫鬟道:“今夜何不留在房中陪我啊?”
“只怕搅了老爷歇息,奴婢还是先去打些热水来吧。”那丫鬟将高老爷扶到软榻边,一闪身躲了出去。
高老爷骂了句“蠢”,扭过头,却发现床上隐约有个人形。
他跌跌撞撞走过去,揭开被子一瞧。
眉黛含春,欺霜赛雪。躺着一个……美人!
正是程念影。
“县衙那帮人送来的?怎舍得送了这样好的给我?”高老爷不敢相信。
下一刻,他就发现,这美人的确送来给他的。而更像是来送他上路的。
高老爷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抵在自己颈间的铜簪。
“有话好好说,你是谁?你被谁派来的?你要钱?还是要什么?”
话音未落,高老爷突然屈指成爪,朝程念影双眼攻来。
程念影反应敏捷地一歪头,同时另一只手用力扣住高老爷的下巴。
“喀嚓”
高老爷的下巴脱臼了。
他吃痛地撤手回去捂脸,颈侧却传来一股锐痛,那是铜簪扎出了血。
他恼火得厉害,一时间实在不知该捂哪里好。
程念影的声音轻轻:“你练过些功夫。只是臂膀无力,下盘虚浮,功夫练得不到家。”
被这样一个小丫头点评,简直莫大侮辱!
高老爷想骂脏话,但下巴才叫人卸了,一张一合间一个字没吐出来就算了,口水倒流了下来。
这更是侮辱。
高老爷差点气昏过去。
程念影不与他废话,在他面前将画像抖平:“谁给你的?”
高老爷一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画像画得不够好,全无真人神韵,因而第一眼他都未能认出来。
原是人找上门来了!
从前也没少替岑家办事,哪成想顺顺利利几多年,今日撞了鬼了!
就在高老爷惊疑未定时,程念影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反正也说不了话了,程念影踩着他的背脊下了床,痛得高老爷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程念影去桌案上拣了纸笔扔他面前:“写出来。”
高老爷自然不肯服从,满脑子还想着怎么让外头的家丁知晓,将这女贼拿下。
见他一动不动,程念影一转身便踩在了他手指上。
高老爷痛得抽搐,顿时将“女贼”二字改作了“女魔”。
她生得娇憨模样,却有一副冷硬心肠,显然有的是手段等着他!
他伸出另一只手艰难摸索,终于在剧痛的慌乱中摸到了笔,又堪堪抚平发皱的纸张。
他写。
他写!
……
程念影再走上街道时,天上已是明月高悬,星光点点。
路上却是空空荡荡。
竟已至宵禁。
不管此时傅翊有没有动怒来抓她,那城门都该是紧闭着的。
那她还回去么?
傅翊会在等她么?是不是又要生气?
等吧等吧,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