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懿摇头,“你去吧。”
“啊?”
“我去接她。”时懿握着水杯,朝终点走去。
*
当天傍晚,傅斯恬在食堂吃饭,心神不宁。下午下课后,她第一次和时懿、简鹿和一起回宿舍。路上简鹿和提到了一会儿时懿要去医院,傅斯恬试探性地问“一个人吗?”,时懿还没说话,简鹿和就表示,“我陪她去。”
傅斯恬把同样的话咽回肚子里了。比起自己,时懿一定更愿意选择简鹿和的。
她心里是有数的。
但她心里又好像不是很有数。她知道隔久一点,至少等到晚上再问时懿“看过医生后怎么样了”更合适。既不显得突兀,又能显得挺有心。
道理她都懂。只是,天还没黑,她刚走出食堂门口,“突兀的”消息还是发出去了:“时懿,你看过医生了吗?”
幸好,时懿回得挺快的,“刚看完。普通感冒,打了针,吃几天药就好。”
还打针了啊,那是不是挺严重的。傅斯恬心情沉了下去,指头的动作动动停停,关心的情绪像满到要溢出,对话框里最后留下的却只有:“那你多喝水,好好休息。”她突然发现自己嘴巴好笨。
时懿回她:“嗯。”
傅斯恬又问:“那明天的班级出游你还去吗?”她们最后定在这周六九点出发去周虎山。
“去。”
傅斯恬大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节,到底把失了分寸的关心说了:“爬山挺累的,烧烤你吃药的话,也要忌口的吧。”弦外之音,她相信时懿听得懂。
时懿坚持:“没事的。”停了几秒,她又说:“我不放心。”
未尽之意,傅斯恬也听懂了。她是团支书,她带着大家出去玩,也意味着,她要对带出去的每一个人负责。
她没有立场再劝了,只好干巴巴地说:“那你今晚,早点休息。”
时懿答应:“好。”
对话结束了,傅斯恬锁了屏幕,情绪却还沉在里面。本该往图书馆去的,走了几步,她却拐了方向,进了食堂隔壁的学生活动中心。
她不知道时懿需不需要,可她还是预支了两天的餐费,买了一个新的保温杯。路过零食区时,她想了想,又破例买了一包奢侈的薯片。
第二天早上,宿舍除了周娜,都没睡懒觉。罗茜临时有事回家了,程佳珞和张潞潞还在洗脸刷牙时,傅斯恬就已经把出游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她先给新的保温杯接了一杯热水,然后才用旧的保温杯再接一杯,两杯都放进书包里。
宋楚原要去上古筝课,正准备泡燕麦,看到傅斯恬的动作,奇怪道:“你不嫌重呀。”
傅斯恬笑着摇了摇头,拉好拉链,坐在椅子上等张潞潞一起去吃早饭。
张潞潞站在阳台挤洗面奶,突然支了一声:“恬恬,不然你先去吃早饭吧。我还不知道要有多久呢,就不去食堂了,一会儿和珞珞一起直接过去。”
傅斯恬愣住,转头看张潞潞。张潞潞背对着她,洗面奶抹了满脸,看不见表情。傅斯恬咬了咬唇,露出笑,淡淡道:“好,那我先走了。”
她背起书包,若无其事地出门了。
薯片还在书包里装着,傅斯恬想,没事,除了潞潞爱吃,其他人也会喜欢的吧。
吃过早饭后,她去到学院门口的集合点。集合点已经零零散散地站着一些人了,时懿已经到了,在和身边人的说话。她今天穿了学院风的牛角扣大衣,有点御又有点甜,看上去精神挺好的模样。
傅斯恬放心了些,一个人在不远处的矮树旁站着,低头浏览adaily的新闻。时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递给了她一张名单:“高一培、林旭、王广涛他们男生负责把食材拎到山上,我们剩下的五个班委每个人负责几个人,路上多留意点,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你负责这几个人,可以吗?”
声音比起往常还是有些哑。傅斯恬捏着名单扫一眼,应她:“好。”
时懿抬脚要走,傅斯恬忍不住关心:“你今天好点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低的问题,时懿的回话似乎柔和了些:“好多了。”
大巴车从校门口开进来了,停在学院大门的斜对面。等待的人群躁动了起来,“是不是这辆车啊?”
时懿扭头看,应了声“我过去看看”,和傅斯恬说:“我先过去了。”
傅斯恬点头,时懿转身走两步,又侧身说:“你也过去吧。”
傅斯恬以为时懿是让她过去等着一起点名,收了手机就乖巧跟上了。两人到了大巴前,司机打开车门,时懿上车确认,傅斯恬在车下等。
确认是这辆车,确认好了具体路线和事宜,时懿下车。她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朝对面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过来。
“到了的人,先上车吧。”时懿淡淡地说。
傅斯恬问:“不先点名吗?”
时懿说:“上车时点。”说完,她拿着笔在名单上勾了一下,薄唇轻启,念道:“215,傅斯恬。”
傅斯恬反应不过来,看向时懿。
时懿对着开启的车门,抬了抬下巴,勾出一个很淡的笑。
第20章
晕车的人都知道早上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
你可以随意挑选前排的位置
,少受点罪。所以每次坐大巴车出游,容易晕车的人都总抢着先上车。
虽说她当时确实也是站在最前面、最靠近车门的那个人,
第一个点她,也是正常。但只是巧合吗?
傅斯恬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注视着车外还在一个一个勾选上车人名单的时懿,
有欢喜后知后觉地蔓延开来。
是“巧合”。
巧合的是时懿的那一句“你也过去”吧?
身旁忽然有上车的同学问:“斯恬,你旁边有人吗?”
傅斯恬微愣,鬼使神差地竟点了点头。同学认命地往后排走,
后面跟着进车厢的同学看到了,
也直接跟着朝后面走去了。
傅斯恬心跳快了起来,咬着唇,
看着陆续上了车直接往后走的同学,
有种做了坏事的负罪感。
她旁边哪里有人?她视线飘在车门口的时懿身上。可是,
时懿……需要她给她留座位吗?
她回头找时懿她们宿舍的人,
在第四排、第五排找到了她们。尹繁露一个人坐着,
留了一个靠窗的空位。
果然……
傅斯恬耳朵烧了起来,坐立难安。她紧盯着车门口,祈祷着下一个上车的人再问问她吧,这次她一定摇头让她坐下。
可事与愿违,下一个上车的是姗姗来迟的张潞潞和程佳珞。程佳珞拉着张潞潞的手,
带着她径直往后排的空位走,张潞潞朝傅斯恬笑笑,
并没有停留的意思。
她们走过去了。班上女生好像都齐了,
后面再上来的三个都是男生。
时懿也上车了,提醒大家:“每个小组的组长看看,自己负责的人有没有都上车了。”
后排陆续传来汇报的声音:“第一组都到了。”
“第三组也都到了。”
傅斯恬对了一遍,
报告:“第四组也都到了。”
她声音是从很近的距离传来的,时懿循声,一低头,就在第二排的车窗旁看见了她。
后排又传来两声报告人齐的声音,时懿确认了,今天参加的人确实都上车了。她收了名单,在和司机说发车前,举起手机示意:“拍张照吧。”
大家一边嘲笑“这就开始拍呀”,一边配合地看向镜头摆pose。
时懿连拍了几张,放大了扫一眼,大家笑嘻嘻的,表情都还可以。她返回了桌面准备和司机说发车,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朝傅斯恬那里看去。
傅斯恬一直在看她,猝不及防,愣愣地挤出一个笑,若无其事地转开看车窗外。
时懿回过头和司机说:“师傅,好了,可以走了。”
车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司机启动了车子。
傅斯恬拉长耳朵,准备好了听时懿的脚步声路过她的座位,渐行渐远的声音。
可意外的,时懿的脚步声只响了两下,随之响起的就是她身旁脱包、座椅塌陷下去的声音。
傅斯恬猛转头,眼里闪着惊讶。
时懿问:“这里没人吧?”她知道这里没人的。全车人都是三三俩俩挨着笑,只有傅斯恬这里空了缺,一个人孤伶伶对着镜头。
傅斯恬紧抿的唇角逐渐翘高,眼睛水亮亮的,“没人。”
时懿“嗯”了一声,把包放在大腿上。刚刚坐稳,一颗巧克力呈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进时懿怀里。
时懿回过头,第四排的过道,尹繁露哀怨地瞅着她:“时懿,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噢,还有繁露也是一个人的。时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傅斯恬听着却莫名脸红心跳了。特别是尹繁露还在不依不饶的,“我受伤了,我是真的受伤了。”
时懿利落地拉开包,取出一大包零食,举起来晃晃。
尹繁露瞬间投降:“好的,我原谅你了。”
同排的祝墨和雷伊琳恨铁不成钢:“露姐,你的骨气呢!”说完,她们画风一转,“好歹要两包啊!”
尹繁露撕开包装,很满足的模样:“做人嘛,要知足常乐。来。”她抛了几个给她们。
第五排瞬间传来时懿另外两个舍友异口同声的:“露姐,我也要吃!”
傅斯恬乍舌,轻轻笑出了声。她拉开书包,把薯片也掏了出来:“这个也给繁露吧。”
时懿疑惑,傅斯恬解释:“我不吃,你感冒也不能吃。”
一派真诚,好像给了她会很开心的模样。时懿成全,接过薯片,一并传给了尹繁露她们。回过头,傅斯恬还侧着身子看尹繁露她们分零食,梨涡深深,睫毛翘翘,是真的很开心。
挺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有时候傻乎乎的。
时懿唇角也有了些弧度。她从包里又取了两个装零食的盒子,打开留了几个,盒子传到后排分给大家。是防晕车的话梅糖和清凉糖。
“吃吗?”她问傅斯恬。
傅斯恬接过,客气地说了:“谢谢。”指尖不自觉地折着糖纸,她温吞问:“你吃早饭了吗?”
时懿轻“嗯”一声,傅斯恬又问:“那药吃了吗?”
时懿差点忘了,“现在。”她从口袋里取出药,倒在手心里。
“带热水了吗?傅斯恬问。
时懿摇头,“矿泉水就好了。”
“我带了。”傅斯恬急急忙忙地拉包,从里面取出了保温杯,一次性纸杯,递给时懿:“温水吃药比较好吧。”
时懿愣住。
傅斯恬以为她是在犹豫别的,旋开保温杯,真诚解释:“我没有对着水杯喝过的。”
时懿摇头,她是在惊讶,“你东西带得好齐全。”她接过傅斯恬手上的一次性纸杯和保温杯,“那谢谢了。”
傅斯恬耳朵发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带了一次性杯子,索性就当作没听懂,只回说:“别客气。”
时懿一口咽下所有的药,喝完水,把保温杯递还给傅斯恬,不经意道:“你换水杯了?”印着兔子的那个旧水杯比这个水杯可爱。
傅斯恬放水杯的动作一顿,带两个水杯来就更奇怪了吧?她支吾了一声“嗯”,悄悄地用手把书包开的那条缝拢小了,生怕旧水杯一不小心让时懿瞥见了。
耳朵越来越烫。
时懿吃过药以后,有点犯困,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一次性纸杯用过后还没扔,时懿拿在手上,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摩擦。
傅斯恬偏头看着车窗,一眨不眨,连头发丝儿都冒着快乐。她耳朵里是同学们正青春的嬉闹声与唱歌声,眼睛里,是阳光下环城路明媚的蓝天和大海。
她抬手用手机偷偷拍下,拍下路过的好风景。
和玻璃上,心上人最美的倒影。
有皎白的海鸥掠过海面,在阳光下自由地飞翔。傅斯恬透过玻璃上时懿的倒影看。申城的太阳和记忆里一样的,好温暖啊。
*
半个小时后,大巴停在周虎山景区外。大家叽叽喳喳地下车,时懿等确认了所有人都下车后才下车。傅斯恬被时懿堵在内侧,自然而然地和她一起呆到了最后。
下车后,时懿刚走两步,被几个拎物料的男生围住了说话。长长的水泥路旁,分散着一簇簇人群。站位的远近,几乎是人际关系的照妖镜,谁与谁关系要好,一目了然。傅斯恬鼓着勇气不动,站在时懿的两步之外,等着时懿。
她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又怕自己表现得不够明显。
像是和男生们讨论完了,时懿快步走到人群前,提高了些音量询问:“天气有点热,食材放久了可能会不新鲜。所以我们上山的时候节省点时间,有些地方就不去了,早点吃午饭,下午下山时再多逛逛,大家有意见吗?”
傅斯恬站在原地,心生失落。她没有勇气再追过去。
“都可以啦。”有人应。
“对啊,走着呗。你们指哪儿我往哪走的。”一个叫侯从的男生爽朗道。
“大山去不去呀?”不知道谁问了句,人群顿时都笑了。“侯从肯定最值钱。”
是侯从的舍友。侯从笑骂了一声,追过去锁喉。大家笑疯了,开心地看起了戏。
时懿眼底也有了几分笑。她静静地看他们闹完才发话:”好,那就这样,我们走吧。”说完,她走回傅斯恬身边:“走吧,你和我一起带路。”
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傅斯恬微微张唇,是半个惊喜的模样,但很快就压下了,也极其自然地应了声“好。”
步伐四平八稳,心跳却跳出了六亲不认的波浪。傅斯恬走在时懿的身旁,和她偶尔对话两句,觉得连脚下踩的石板路都变的眉清目秀了起来。
一路欢声笑语,吵吵闹闹,他们还是磨蹭到了十一点才到达山顶。餐厅是预定过的,傅斯恬进去报了手机号,服务员就领着他们一大队人马直奔室外烧烤区了。
室外烧烤区是修出来的长条形栈道,前面视野空旷,正对着对面绿油油的草场。一阵风吹过,绿浪一波接一波地荡漾开来。
“我靠,这地方挑得不错,享受。”有人惊叹。
傅斯恬和时懿相视一笑。
高一培他们开始给各个桌子分配食材了,大家都呼朋唤友占桌子了。
“时懿,我们坐这一桌吧?”雷伊琳招呼着她们宿舍的人。
时懿比了个”OK”过去,这次,傅斯恬没有犹豫,也自然地跟在她身后,坐到了她们同一桌。
桌上除了时懿她们宿舍的人,还有别的宿舍的另外三个人拼桌。服务员把炭火升起来,架子架好,大家就开始自助地放自己想吃的东西了。
时懿因为感冒,不怎么吃烧烤,所以慢慢地,大家开吃了以后,她几乎是全面接手了烧烤的工作。别桌不时就会响起“啊,焦了焦了,这个要焦了”的声音,时懿像很有经验,每个食材几乎都是烤到最恰好的模样就被送进了大家的餐盘。烤过三轮后,傅斯恬大概看会了时懿翻动的频率,借口出去一下。
十分钟,她回到烧烤区,还在栈道上走,就听见旁边桌的女生在搞怪地叫卖:“卖羊肉串啦,卖羊肉串啦,一串五块,三串十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她走到时懿她们桌的前一桌,听见尹繁露开始逗时懿:“老板,你这卖羊肉串怎么不叫呀?”
时懿横她一眼,不说话。傅斯恬弯唇,她发现她们宿舍的人都好喜欢逗时懿。
雷伊琳帮腔:“老板,你也吆喝两声嘛。你说你羊肉串到底怎么卖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