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犼轻轻一跳,跳到长廊边的护栏上,他蹲在细细的横栏上,身后甩着尾巴。
“尊者,妖族也并不是都像我这样谦卑良善之辈,附近的妖王都等着你带着人族送上门,然后等着把你瓜分而食之。”
“你带着人族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只不过是他们故意迁开了部落,他们早已经在这城里等着你了。”
李杳想,廪云真人所料不虚,妖族果然在等着瓮中捉鳖。
“你与他们不是一头的?”
“本来是,族内情谊,我本该和他们一起。但是我师父不让。”
李杳听见后半句话,掀起眼皮子看向山犼。
“他不让你便不做?”
“当然了,我一生唯师父马首是瞻,他不让的事,我半点不碰——你可以说我丢人,我这人大度,向来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第262章
李杳来了
262.
“那些妖王为何守在衡星阁外?”
李杳问。
“那儿是主城最中心的位置,他们不是守在那儿,是暂住在那儿,只有身份高贵的妖王才能住那儿——我当然也可以住那儿,但是我师父藏在我这儿,住在那儿容易被发现。”
朱衍是赤怪,原先的地蓝主人再出现在城里自然不合适。
这些年,都是山犼给他打着掩护。
“溪亭陟为何会住在那儿?”
李杳在想,金乌那般厉害,溪亭陟即便凭着一身魔气从他手底下逃脱,也不该全然无伤。
一只受伤的堕妖,为何会住进地蓝主城里的衡星阁。
“他有脑子,忽悠得那些妖王围着他团团转,还让那些妖王承认,无论日后这地蓝的主人是谁,他都是这地蓝的大祭司。”
山犼也有些纳闷,“我以前见他也不觉得他油嘴滑舌的,谁知道到了妖族,混得比我这本地人都风生水起。”
李杳看着山犼,知晓这山犼说得过分了一些,溪亭陟不会油嘴滑舌,但是他的确是会算计人心。
“可有法子见到他?”
山犼想拒绝,“那什么,把这件事告诉你都已经算是对我师父阳奉阴违了,再告诉你怎么见他,是不是不太好啊?”
说最后半句话说的时候,山犼注意到了李杳看向他的视线,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山犼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冲着李杳讪笑。
“你不是带了两个侍卫么,那两个侍卫能查出来的事就不要问我,我的处境也很危险的。”
李杳抬脚便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背对着山犼道:
“朱衍要我帮他作何?”
“解决内斗呗,不然还能作何。人族内部争斗不断,妖族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杳走后,山犼拽过自己的尾巴,一边理着尾巴尖端的毛,一边朝着内殿走去。
内殿里,朱衍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根白色的羽毛。
“告诉了她多少?”
山犼凑到他跟前,蹲在床边握着自己的尾巴。
他仰头看着朱衍,咧开嘴,露出两排尖牙。
“不多不少。按她的性子,这两日就会找溪亭陟。师父,你既然要把溪亭陟的消息告诉她,为何不自己说。”
山犼有些想不通这点,明明能直接说的事,为何要他转告。
按道理来说,朱衍是李杳的师兄,他说的话李杳不会全信,但也并非全然不信。
他明明可以说,却非要他转告。
山犼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皮。
不知为何,最近右眼皮一直跳。
山犼灵光一闪,慢慢抬头看向朱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关于溪亭陟的消息有问题?”
朱衍微笑,“不算太笨。到时候她要是算账,只会算得你头上,我可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只说了溪亭陟还活着,可没说溪亭陟在哪儿。
山犼回想自己说过的话,皱起眉。
半晌后他谄媚的抬起手,替朱衍揉腿。
“师父,徒弟愚笨,实在不知道我那消息哪儿有问题,你老人家给我解解惑?”
朱衍哼笑,“要是跟你说了,你还怎么骗过她?”
他那师妹他最是了解,要想骗过她很难。
朱衍抬手,从山犼背后取下一张真言符。
山犼看着真言符,眼睛瞪大了不少。他抬头看向朱衍,“她……我……”
他对着朱衍竖起大拇指,“她不愧跟你老人家是师兄妹,这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
也得亏他惜命,不敢在李杳面前撒谎,他刚刚要是有一句谎言,李杳就该送他去见阎王了。
山犼利索地站起身,立马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灰。
他语速很快道:“师父,我突然感应天意,修为隐隐有突破之兆。我先去闭关个四五十年,这四五十年辛苦师父你老人家一个人度过了。”
山犼说完就要去逃命,朱衍叫住他。
“你不想知道那消息为何有问题了?”
山犼扭头看向朱衍,“啊?师父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见?”
山犼扬声道:“你老人家要是有什么秘密,用不着告诉我,徒弟的世界很单纯很真实,我相信我所看到的。”
只有他相信他所说的,李杳下次给他贴真言符,他才会平安无事。
“回来。”
朱衍只说了两个字,山犼便乖乖转了个弯,利索地屈膝跪在朱衍面前。
“师父有法子在她面前保下我了?”
“没有。”
朱衍只说了两个字,山犼抬脚便又要转身。
朱衍气笑了,“经辇,是不是为师太久没有罚你了,所以你翅膀硬了?”
山犼一个转身,再次利落地跪下。
“师父你哪儿的话,徒弟唯师父的命令马首是瞻,不敢有违。而且我是山犼,没有翅膀。”
朱衍扶额,当初收徒的时候也是看中了这小子惜命又油嘴滑舌,跟他很像才收的他,原以为会是下一个他。
不曾想,还没有成为下一个他,就要把他气死了。
“去衡星阁。”
山犼抬头,“您也要去?”
他的视线落到朱衍的腿上,“您的灵力还够维持行走吗?”
方才他在房梁上可是看见了,朱衍只站了一会儿便寻了榻坐下。
他若是能坚持,就不会在李杳面前坐着。
朱衍凉凉地看着他,“你若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把这件事交给你做也无妨。”
山犼立马站起身,“我给师父找轿辇,保证不让师父走一步路。”
衡星阁前,让傀儡人抬着朱衍进去后,山犼才关上门,坐在阁前的台阶上,替他师父守着门。
阁内到处悬挂着白纱,屋顶开了一个窗,夜光从窗里落下,映出了坐在屋子中央的人影。
那人影身后还有树影。
朱衍看着那交错纵横的树影,慢慢道:“这树倒是长得不错。”
里面的人没有理朱衍的话,只是淡淡道:
“你向来无事不寻我,今日踏足衡星阁,可是有事求我?”
“不算求,只是通知你一声。”朱衍一只手托着脑袋道,“李杳来了,她应该不日就会来寻你。”
第263章
你最好能靠这嘴皮子保命
263
李杳回来的时候,曲牧还在屋顶上坐着,看见李杳回来的时候他飞到李杳面前,上下打量了李杳两眼,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便伸了一个懒腰。
“你去歇息吧,门外有我和曲谙守着。”
他揉着脖子,朝着屋子里面走去。他守了半夜,也该换曲谙来守了。
“把曲谙叫过来,我有事与你们说。”
曲牧一顿,看着李杳抬脚走进屋子里。
片刻过后,曲牧和曲谙同时抬眼看着李杳。
“大祭司是少主?”曲谙先开口,他皱着眉道:“少主还活着?他为何会出现在妖族?”
“你若是能见到他,这些问题可以自己问他。”
李杳坐在桌前,妖族不似人族一样精巧,桌上喝茶的是粗制的碗,并非是精巧玲珑的杯子。
李杳拿过一只陶碗,看着碗边的缺口,手指抚过缺口。
“溪亭府的暗探潜入地蓝多久了?”
曲谙刚要开口,一旁的曲牧便道:
“府里派出的暗探虽然多,却并非每一个都能活下来。妖族形势复杂,大小妖王众多,又有许多妖王杀人如麻,至今为止,溪亭府派出的暗探百余人,但至今还能联系上的寥寥无几。”
“少夫人可是在主城听到了什么暗探不曾打听到的风声?”
曲谙闻言,也立马看向李杳。
“妖王齐聚地蓝,等着将人族捉妖师一网打尽。”
李杳看向曲牧,比起曲谙,这个话多的捉妖师要机灵一些,几乎是李杳一开口,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派一个人回去报信吧。”
曲牧见李杳没有怀疑他们骗她,也没有诋毁溪亭府的暗探无用后,松了一口气。
他道了一声“是”后才道:“我们现在可是要想法子见到少主?”
李杳抬眼看向曲牧和曲谙,“山犼说,你俩有法子打听到如何见他。”
“山犼?”
曲谙皱起眉,“可是祭旗那只山犼?他还活着?”
曲牧斜眼看了一眼曲谙,这是重点吗?
他立马看向李杳道:
“溪亭府的探子只有两人潜入了地蓝主城,属下会去这两人联系,打听少主的行踪。”
李杳看着手底下的陶碗,食指轻轻一用力,手底下的碗就碎了。
镜花水月,琉璃朱瓦。
越是执着就容易破碎,越是用力就越抓不住。
李杳看着碎片,“去查查山犼和赤怪,打听打听赤怪的天魂藏在什么地方。”
*
衡星阁里,坐在白纱后的人沉默了片刻。
“我看到了。”
朱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嗓音慵懒:“你在哪儿看到的?”
“街上,她和一个黑衣侍卫站在一起。”
朱衍笑了笑,“那个侍卫是溪亭府的人,原本是你的下属。”
里面的身影再次沉默片刻。
“她是来寻我的?”
“不知道。”朱衍有些无聊的看着自己的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倘若她不是来寻我的,我应当如何?”
那人疑惑道,“我要去找她?然后跟着她回人族?”
朱衍笑了,他弯起嘴角:“方才不还说我有事求你,现在到底是谁有求于谁?”
朱衍从轿辇上下来,挑开白纱,慢慢悠悠地走到那人面前。
“你这副模样,不像他。”
“他那人,心眼多,又经历过大起大落,最重要的是,他被最亲的人骗过。他不会相信任何人,下次别问我该如何做。凡事多留个心眼,跟着自己的心意做。”
一身素衣的人抬眼看着坐到他面前的朱衍,“他不是我?”
朱衍想了想,“他是你,但好像也不是你。”
他自打见到溪亭陟那一天起,从未见过他从此单纯的模样。
别说问别人该怎么办,溪亭陟连情绪都少有外露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君子寡夫,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也是个俊俏的病弱寡夫。
朱衍看着对面近乎与溪亭陟别无二致的脸,道:
“你只要记得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爹,成熟稳重一些,说话做事的时候深思熟虑一些。”
对面的人点点头,又抬眼看向朱衍道:“那我可要主动去寻她?”
朱衍:“……我刚刚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成熟稳重,深思熟虑?”
朱衍恨不得动手扇他一巴掌,“我说让你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不要听别人的。”
溪亭陟要是这般没主见,别说李杳,他先把他一头溺死在镜水湖里。
这种同盟,治好了也只会拖后腿。
那人“哦”了一声,又道:“我没有记忆,万事若是自己做主,行差踏错了要怎么办?我问问你也是为了万全起见。”
朱衍:“……嘴皮子倒是利索,到时候要是李杳不认你,你最好能靠这嘴皮子保命。”
*
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