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姑道,“如今诸妖皆可进谷,像是一个圈套。”
“知道是圈套你还往里钻?”许凌青抬头看向她,“你傻不傻?”
“九成是陷阱,剩下一成是狐族厌倦了被觊觎,想要移交赤血树。”伞姑如同烟雾一样飘在空中,看着崖底路过的人族,“哪怕只有一成,我也要去看看。”
蹲在山坳里的银宝拍着身上的灰尘,旁边的伞七也伸出菌丝替他拿到头顶上的枯枝。
银宝忽然耳尖一动,朝着许凌青那儿走去,他站在崖边,低头看着崖下边路过的人群。
他刚要张嘴,旁边的许凌青便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往后退。
下边的曲谙心有所感地抬起头,只看见了孤零零的崖边,上面的砂石被风吹落,吹进了他的眼睛里。
跟在旁边的曲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什么呢?”
曲谙敛回视线,对着曲牧道:“你跟着夫人先走,我上去看看。”
他总觉得上边有人。
第303章
“她不是姚冰……”
303(28)
山崖上,许凌青抱着银宝,一只手捂着他的嘴。
她盯着小家伙道:“底下那个女人是你祖母。”
银宝扭着身子,像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卯足了劲想要挣脱开许凌青。
许凌青试探性地放开手,只抓住了小家伙的一只手,银宝的另一只手指着崖边。
“曲!曲!”
他和曲谙分开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学会说话,曲谙在密室里照顾了他三年,他也从来没有叫过曲谙的名字或者叫他一声曲叔。
至于溪亭央忱,他或许在密室里见过溪亭央忱,在虚山的时候也和金宝一起见过来虚山探望的她,但是他不记得她。
在他短短的生命里,他不记得短暂出现过的人。
伞七蹦到银宝旁边,看着被许凌青抓住手腕,还一个劲想要去崖边的银宝,他顿时看向许凌青:
“不许你欺负小八!你把手撒开!”
伞七伸出菌丝,扒拉着许凌青的手。
许凌青抬起手,使劲拍了一下伞七的菌丝,把伞七的菌丝拍落在地上之后,才将银宝拎起来,夹在胳膊底下。
“伞姑,靠你了。”
*
曲谙出现在山顶的时候,山顶已经没人了。
狂风掀起地面上的飞沙,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之外,山顶上什么也没有。
曲谙抬脚走到崖边,看着崖边的细石被风吹落,如同流沙一样消失在风里。
不远处的许凌青抱着已经昏迷的孩子,和被打了一顿的伞七蹲在结界里,她看着崖边的黑衣侍卫,又垂眼看向睡得不安稳的小崽子。
这就是“曲”?
溪亭曲?
许凌青猜这黑衣侍卫以前应该是照顾小家伙的侍卫,这小崽子低头看着崖底的时候,没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溪亭央忱,也没有看见其他捉妖师,偏偏看见了跟在最后面的黑衣侍卫。
她估摸小崽子对这人的感情不浅。
曲谙环顾着四周,确定崖上没有人后消失在原地。
等他走后,一直扒在许凌青肩膀上的采卿才道:
“若是在人族,大可以把小家伙推出去,让他带走。”
此地是蛮荒,一个孩子出现在这儿,莫说溪亭府的人,就是寻常人也会起疑。
“哪有那么简单。”许凌青将小家伙重新夹在胳膊底下站起身,“这崽子通过我的传送阵离开虚山,要是安然无恙地回去了,许亚铁定得发疯。”
小家伙消失的事已经够她起疑了,要是他还安然无恙地回去了,许亚定然是会把天上和地下都翻一遍把她找出来。
“算了,先不管糟心事。”许凌青道,“伞姑,走吧。”
伞姑出现在半空,收起结界。
“人族是妖族共敌,这些人必然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妖族面前。”
“是啊,她是去坐收渔翁之利的。”
许凌青道。
到底也和溪亭央忱当过几年好友,她的性子许凌青还是摸清一些。这个节骨眼上,她带着人前往东丘,为了不仅仅是赤魂果,还为除妖。
伞姑道,“许姑娘,我也是妖族。”
“别说了伞姑,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妖族。你善良大义,懂得兼爱苍生,我觉得比起酒日卿那老猴子,你更适合成为妖族共主。”
许凌青看着伞姑,认真道:“我承认过我这话也有拍马屁的成分在,但是也不乏几分真心。倘若伞姑成了妖族共主,人妖未尝不能和平共处。”
伞族和水族是蛮荒五族六部中唯二的灵妖,比起嗜杀残暴的兽妖而言,灵妖更加温顺和善,更适合与人族共存。
伞姑看出了许凌青的顾虑,她笑了笑道:
“许姑娘不必说这些,我不会对那些人动手。那些捉妖师里不乏有渡劫期捉妖师,动起手来,我未必会赢。”
“伞姑谦虚。”
比起兽妖和捉妖师而言,灵妖能开灵智已经是不易,更别说修炼到渡劫期。加上伞姑是在丰都山开化,靠着丰都山的腐尸之气修炼,即便是三百年前的她,和伞姑打起来也是五五之数。
三百年已过,伞姑的实力早已经更上一层楼了。
*
李杳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她刚进房间,里面的水瑶便从床边坐起身,脸色苍白的看着李杳。
李杳扶着门,脸色比房间里面的水瑶更白。
单靠那只小狐狸和迷阵根本困不住她,但两峡谷的旧伤未愈,她强行破阵,更添新伤。
她脚步虚浮着走到房间里,双手扶着桌子,刚要坐下,下一瞬间便软倒在地上。
水瑶看着软倒在地上的李杳,下床缓缓朝着李杳走去。
她蹲下身,扫见了李杳嘴角处的血迹。
九曲峰下的迷阵这么厉害么。
姚冰的修为已经比她高出许多,倘若她都拿不到赤魂果,那她又怎么可能拿得到。
她垂眼看着李杳,何况她抽中的是空白签,两日过后就会被送走。
倏忽之间,她看见李杳的面貌缓缓变化,变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模样。
水瑶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时没站稳,瘫坐在地上。
她不是姚冰。
这张脸也不像水族人。
水瑶看着李杳,刹那之间站起身。
她不是水族人,又凭什么占着水族新娘的位置。
水瑶朝着门口跑去,只要这个女人被抓了,就会空出一个新娘的位置。若是她主动去和狐族禀报,用这个消息做交换,空出来的位置就会是她的。
水瑶走后,一丝黑影从窗口飘进房间。
溪亭陟蹲下身,刚抱起李杳,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青渠姑娘,这边请。”
溪亭陟垂眼看了一眼怀里的李杳,消失在原地。
九曲峰的迷阵是千年古阵,他料到若是闯阵之人是李杳,必然会身受重伤。
他一路寻过来,总算是比狐族的人快一步寻到她。
青渠跟着水瑶踏进房间,大致扫了一眼房间后才抬眼看向水瑶。
“你说的刺客呢?”
水瑶站在桌前,袖子的手攥紧。
“刚刚她分明躺在这里。”水瑶转身看向青渠,“姑姑你信我,方才那个女人真的躺在这里。”
“那个女人?你不认识她?”
青渠道。
水瑶摇头,“那人非是水族之人长相,我在水族也从未见过她。”
“不是姚冰吗?”青渠看着她,“与你一间房的是水族之人姚冰,哪里来的陌生女子?”
“她不是姚冰……”
水瑶话音未落,青渠便抬手,用灵力封住了她的嘴。
她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水瑶的眼神很是冷漠。
“妖言惑众,来人,将她带下去。”
水瑶瞪大了眼睛,想要挣脱上前的狐族少年,不曾想狐族抓住她的时候并非用人手,而是利爪,锋利的指尖死死嵌进她的皮肉,疼得她动弹不得。
第304章
“是丰都山里的腐莹草。”
304.
水瑶被带下去后,跟在青渠旁边的狐族小姑娘才抬头看向青渠。
“青姑姑,你明知她说的有蹊跷,为何还要将人抓起来?”
青渠看了她一眼,抬脚朝着门外走去。
“青稞死了,长老下令彻查此事,若是不寻个由头将她抓起来,要如何审问她?”
“你去寻水族碧长老,告知他姚冰失踪之事,让他查一查姚冰和水瑶的身世。”
*
林子外的荒丘上,山犼躺在地上,抬头看着月亮,嘴里咬着一根枯草,两只手枕在脑后,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蛮荒也就是这点不好,环境差,整日风沙漫天,很少能看见月亮。
看不见婵娟,山犼也就换了方向,侧躺着,谁知道他刚转身,一个人就没眼力劲地坐在了他旁边,他的脸对准了这个人的半边屁股。
山犼:“…………”
他磨着牙,翻坐起身,刚要骂出口,那人便拉下面巾,低声道:
“是我。”
山犼看着曲牧,凉凉道:“上回我没吃了你,觉得遗憾?现在专门送货上门?”
曲牧看着他道:“你为何会在这儿?”
扫了一眼装成兔妖的曲牧,山犼又躺回去。
“我是妖王,来这儿抢赤魂果。”
山犼舔着尖牙道。
上回被李杳坑得太惨,本来想吃了两个黑衣侍卫出气,但是肉到嘴边,山犼又犹豫了。
他要是真把人吃了,李杳知道了得把他的牙一颗一颗生掰下来。
想起李杳的残暴,经辇只觉得牙酸。
曲牧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他道:“少夫人呢?”
“进谷了呗,她笃定你家公子在里边,非要进去找人,我拦都拦不住。”
其实他压根就没拦,他巴不得李杳找到溪亭陟,最好找到了之后想起他的功劳苦劳,给他分一枚赤魂果。
曲牧看着前面辽阔平坦的绿草地,“为何所有妖王都静守在这里,没人过去。”
草地那边便是狐族世代居住的群峰,按道理来说,这些妖王既然入了谷,应该想尽办法找赤血树才对。
“你过去试试。”经辇抬头看着天空,瞧敲着二郎腿,“过去一个死一个,谁还敢过去。”
曲牧看着那草地,即便隔着很远也能闻见血腥味,血腥气隐约还有一丝腐尸的味道。
*
“是丰都山里的腐莹草。”
伞姑看着那片草地道,“腐莹草是天生地长的妖灵,算不得大妖,也未开灵智,以肉尸为食。这片腐莹草如此茂深,想来吞吃了不少尸体。”
许凌青看着那边草地,“里面布了阵法,加大了腐莹草的凶性,让其火不灭水不侵。阵法难解,腐莹草又弑杀,难怪这些连酒日卿那老猴子都不敢过去。”
这要是过去,就真的只能当草肥了。
许凌青仍旧衣衫褴褛,宛若一副乞丐的模样。采卿扒在她的肩头,不说话的时候如同一个饰品。
伞姑仍旧是一阵白烟,看不清真身。伞七跟在穿着小黑斗篷的银宝旁边,伸出菌丝替银宝整理着头顶上的帽子。
银宝昏迷的时候,脸上被许凌青抹了一脸的黄泥,身上也脏兮兮的,他伸着手,抠着脸上已经干出裂缝的泥巴。
抠下来第一块的时候糯米团子愣在原地好半晌,他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泥块,如同扔烫手的火炭一样扔掉了泥土块。
后来扣下来好几块的时候,泥团子急了,他拽着许凌青的衣角。
“脏!”
许凌青蹲下身,仔细瞧了瞧银宝的脸,看着他脸上的泥完全挡住他原来的样子,她点了点头道:
“哪脏了?我瞧着正好啊!采卿,你说是不是?”
采卿:“…………”
糯米团都成泥团了,能好到哪儿去。
“少主,你听我的,还是找个机会把他送回去吧。”
回去了还是香香软软的小团子,要是跟着许凌青,那只能当个不干不净的小乞丐。
“要洗~”
银宝仰头看着许凌青。
“要死?”
许凌青扭头看着附近,看了几眼后又垂眼看着银宝:
“谁要死?”
伞七看不下去了,他蹦到银宝前面,挤开许凌青。
“小八说要洗,他要洗脸。又脏又老的臭女人,你不带小八去洗,我带去他去洗。”
伞七伸出菌丝,举起银宝放在头顶,他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哪儿有水。
许凌青一把抱住银宝,一手摁住银宝的后脑勺,看着越来越近的酒日卿。
伞七刚要说话,一道菌丝缠绕而成的白布便封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