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唐九斤推开门进来了，两只手放在背后，小脸红通通的。

    唐念念没回应，天冷，她嘴都懒得张开。

    “奶奶让你起来，今天去山上看爷爷！”

    唐九斤趴在床沿边，在她耳边说话，小丫头呼出的热气，触到皮肤就凝结成水汽，特别不舒服。

    “一会儿就起。”

    唐念念翻了个身，她奶有个极不好的习惯，每次要办什么事，明明是八点出门都绰绰有余，她奶六点就会催命一样，把全家人都叫起来，然后一通忙活，一家人傻子一样在屋里坐冷板凳。

    所以每次唐老太催命时，唐念念都无动于衷，要躺到时间刚刚好时才起来。

    “二姐，外面好大的雪，明天可不可以不上学？路上要摔跤的。”

    唐九斤半个身子都爬了上来，非得挨着人说话。

    第332章

    鸡飞狗跳，唐家真热闹

    “你别挨着我，冷死了！”

    唐念念嫌弃地推开她，身上都是寒气，把她被窝的热气都冻没了。

    “二姐，你和奶说，明天我在家干活成不？”

    唐九斤还是没放弃逃学的念头。

    “明天你饭要不要吃？”

    唐念念白了眼，凭啥不去上学，她以前因为逃学，还被奶奶揍屁股了呢。

    她经受过的风雪，必须得让九斤加倍品尝！

    九斤瘪了嘴，悻悻地伸出了手，手心里的雪已经化了，小手冻得红通通的，小丫头把手迅速伸进被窝，还从唐念念的衣领里插了进去。

    唐念念被冻得一个激灵，灵魂都出窍了，睡意也彻底没了。

    “哈哈哈哈……”

    得逞的九斤得意大笑，灵活爬下床，迈着小短腿朝外跑，但衣领还是被揪住了。

    唐念念连衣服都没穿，就跳下床揪住了这坏丫头，本来她还能再躺三分钟的，全被这臭丫头破坏了。

    赏了九斤屁股结实的三巴掌，唐念念火气才勉强消了点儿。

    “去给我衣服拿来！”

    唐念念在小丫头屁股上轻轻踢了下，床上没她的衣服，肯定是被唐老太弄去灶膛里烘了。

    “哦！”

    九斤笑嘻嘻地拍了拍屁股，跑出去拿来了衣服，手里还提了个火囱，里面是烧得红彤彤的木炭，盖了一层浅浅的灰。

    火囱和汤婆子

    火囱是唐村这边冬天的专用烤火工具，烧饭时，将烧红的木炭放进火囱里，再添一些新木炭，盖一层灰，火要是小了，就再添一些炭，能烤一天。

    唐念念穿好衣服，从被窝里拿出汤婆子，是铜制的，据说是唐老太当年的嫁妆，年纪比唐满金都大。

    虽然年纪大了，但特别实用，睡觉前灌满热水，套上布套子，放进被窝里能暖一晚上，比热水袋好使。

    汤婆子里的水还温着，唐念念倒了些在盆里，再添些热水洗脸。

    唐满金他们都洗漱好了，各自去忙活，只有唐满铜提着个火囱坐着，不时打哈欠。

    “这雪可真大啊，明年收成肯定好！”

    唐老太看着天上飘着的鹅毛大雪，感慨了句。

    “奶，我想吃青菜汤团。”

    洗漱好的唐念念，抢了唐满铜的火囱，突然馋汤团了。

    她不爱吃汤圆，但能吃汤团。

    唐村人的方言里，汤圆是汤圆，汤团是汤团，是两个东西。

    汤圆是超市里卖的水磨黑芝麻糯米汤圆，糯叽叽的，带馅，那种唐念念不爱吃，她喜欢吃的汤团，是唐老太手工搓的。

    三成糯米粉，七成米粉，用热水和成面团，然后搓成指头肚大的丸子，没有馅，口感不是糯叽叽，有点哏啾，很有嚼劲。

    这种汤团可以直接用酒酿煮，加糖，是很美味的甜点，但唐念念不爱吃这种做法。

    她喜欢吃青菜煮汤团，要是再放点咸肉就更好吃了。

    青菜咸肉小汤圆

    “等山上回来做！”

    唐老太这回没用柴糕怼了，这段时间她家除了唐满金，个个都拿工资，已经是唐村的富户了，吃食上她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抠索。

    最重要的是，家里多了两个孕妇，唐家现在的伙食，几乎天天都能看到肉。

    “奶，我还想吃芋艿馄饨！”

    唐念念想吃芋艿馄饨了，嘴里口水直流，好久没吃了。

    生芋艿馄饨

    煮熟了糯叽叽，好吃

    “空下来包。”

    唐老太难得地温柔，答应了。

    “奶，我还想吃……”

    唐念念得寸进尺，还想让老太太炖蹄膀吃，也好久没吃了，只不过，她这蹄膀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太太一巴掌抽回去了。

    唐老太沉着脸，狠狠一巴掌抽过去，心里终于舒坦了。

    “柴糕你要不要吃？”

    那句经典名言也终于骂了出来，这下全家人都舒服了，唐满铜甚至还幸灾乐祸地抖着二郎腿，他就说嘛，他娘怎么可能是温柔的人？

    念丫头就是在母老虎头上跳舞，找屎呢！

    唐念念悻悻地坐在唐满铜旁边，从他手里抢过火囱。

    “我才刚烤上，你重新弄一个！”

    唐满铜抢了回来，他正冷着呢。

    “小叔，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怕冷，阳气太虚了，可咋办？”

    唐念念又抢了回来，还刺了一句。

    “你叔我阳气旺的很，别想激我！”

    唐满铜不上当，伸手去抢，唐念念不肯，叔侄俩坐在凳子上，你夺我抢，闹得不可开交，年纪不小的两把竹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叹息声，岌岌可危矣。

    “吱呀……咣……”

    终于，一把年纪堪比唐老太的椅子，禁受不住这两货的摧残，告老退休了。

    椅子上坐的是唐满铜，摔了个四脚朝天，椅子也散了架，火囱也摔了，烧红的木炭溅了一地，还有几块溅在刚进屋的唐老太裤子上。

    偏偏老太太今天穿的是新做的灯芯绒裤，被木炭这么一溅，燎了好几个洞。

    还在地上坐着的唐满铜，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吓得手脚并用，想爬起来逃。

    “你二十大好几的人了，还和小孩子闹，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别人和你一般大，孩子都快上学了，你瞧瞧你这一天天的，除了吃饭放屁捣乱，你还能干点啥？”

    怒火冲天的唐老太，一把揪住小儿子的头发，边骂边揍。

    再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椅子，唐老太更生气了，在唐满铜身上使劲拍了好几巴掌，骂道：“这椅子还是你爷爷做的，你个败家玩意儿，给我把这椅子修好，修不好别吃饭了！”

    “知道了，妈，你轻点儿！”

    唐满铜连声求饶，他娘的手劲越来越大了，抽得他骨头疼。

    “给我修椅子去！”

    唐老太咬牙切齿地吼，又朝旁边装鹌鹑的唐念念怒瞪了眼，黑着脸回房间换裤子了。

    上个月做的新裤子，才只下了三回水，她都还没显摆够呢，就让这俩败家玩意儿给弄破了，啊哟……气死她了！

    唐老太碎碎骂着回了屋，全家人都松了口气，刚刚他们都吓死了，生怕受牵连。

    “老三你也真是的，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和十几岁的人一样，一点都不稳重，赶紧修椅子去！”

    唐满银不敢教训侄女，只能冲弟弟发火。

    “你少说几句，嫌妈还不够闹心？”

    宣珍珠瞪了丈夫一眼，去锅里盛早饭了

    唐满银嘿嘿笑了笑，不敢回嘴，妻子现在怀孕了，他连重话都不敢说。

    第333章

    饥寒交迫凄凄惨惨的姐弟俩

    今天的早饭挺丰盛，唐老太煮了新鲜米饭，除了昨晚的剩菜外，还炒了新鲜菜。

    青菜炒皮卷，蒸土豆，还有蒸咸肉和梅干菜蒸肉，这两样都是昨晚剩的，梅干菜蒸肉反复蒸了好几回，彻底入味了，又鲜又烂，肥而不腻，好吃极了。

    唐老太换好了裤子，出来吃早饭，见徐金凤和宣珍珠都没夹肉菜，便虎着脸说：“以前没肉吃你们馋，现在有肉了不吃，大人不吃小孩总得吃！”

    “妈，我吃肉恶心！”

    徐金凤只夹青菜吃，她和宣珍珠一个月内发现怀孕的，差了也就半个月，都还没满三个月。

    “我也是，只想吃青菜。”

    宣珍珠夹了块蒸土豆吃，肉一点都不碰。

    “想吃什么就说，家里现在有条件，吃得起。”

    唐老太暗暗翻了个白眼，将满肚子牢骚咽了下去，怀个孕还矫情上了，以前又不是没怀过，大儿媳和二儿媳怀前面几胎时，看到肉眼睛都冒绿光了。

    现在却说吃肉恶心，真矫情。

    不过唐老太只是心里腹诽，没说出来，毕竟两个儿媳肚子里怀的是唐家孩子，她当婆婆的，肯定得服侍好。

    “妈，我想吃什锦菜。”

    徐金凤不好意思地提了要求，她馋这一口好久了，馋得嘴里冒酸水。

    “妈，我还想吃玫瑰腐乳。”

    宣珍珠也馋，但她不敢说，怕婆婆说她矫情。

    就连她自个都觉得矫情，家里顿顿都有肉，还馋酱菜和腐乳，说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

    什锦菜

    玫瑰腐乳

    “等山上回来，我去镇上买。”

    唐满银忙说，他今天不用上班，正好有时间。

    “二叔，再买些千张，我想吃千张结焐肉！”唐念念也馋了。

    刚刚她就想说的，但被唐老太一巴掌给抽回去了。

    唐老太没吭声，由着他们闹，反正不用她掏钱。

    吃过早饭后，唐老太收拾好了上坟的东西，让徐金凤和宣珍珠在家里休息，山上有雪路滑，孕妇上山不合适。

    唐满金扛了把铲子，走在前面，一家人都换上了雨鞋，套上蓑衣和斗笠，上山了。

    雪还在下，后山青翠中披着白雪，特别美丽。

    唐满金一边走，一边铲雪开路，山上还有其他村民，也是来上坟的。

    唐青山老爷子葬在半山坡上，这个山坡葬的都是唐家人，墓地上积了不少雪，唐满金铲干净了，唐老太拔了墓地上的野草。

    清理得干干净净后，唐老太才一一摆好供品，一盘红烧肉，一盘蒸鲞，再一盘糯米饭和年糕，都是老爷子生前爱吃的。

    唐老太点好香烛，还倒了杯酒，小声说道：“老头子，又是一年了，家里现在过得红红火火的，金凤和珍珠都怀孕了，等生了我再来和你说，也不知道你投胎了没，要是还没，就早点去投个好人家，别再记挂我们了啊！”

    说完后，唐老太烧了金条和元宝，全家人跪在坟前磕头。

    等金条和元宝都烧成灰烬，唐老太这才收起供品，全家人又磕了三个头，拜别老爷子。

    “老头子，正月再来看你，我们走了！”

    唐老太眼睛微微泛红，说完她擦了擦眼睛，提起了篮子，“下山吧！”

    唐念念跪下来磕头，默默说道：“爷爷，我找到亲生父母了，前世的仇也都报了，您放心，这一世我会带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

    这一世她唯一的遗憾，就是老爷子不在了，如果她能重生到老爷子去世前，那该有多好啊！

    “念丫头，下山了！”

    唐老太叫了声，心里十分欣慰。

    虽然念丫头不是亲生的，但和老头子的感情最深，唉，可惜老头子没福，没享到念丫头的福啊！

    “来了！”

    唐念念伸手擦去墓碑上落下的雪，跟在唐老太后面下山了。

    这片山坡倾斜，有几十个墓地，都是唐姓族人的先人，唐村其他外姓人家，则葬在山脚下，没资格葬在唐族坟山。

    一家人走到了山下，在路边的草地里擦拭鞋上的淤泥。

    “呜呜……妈妈……”

    依稀传来哀伤的哭泣声，离得不远。

    唐念念朝哭声方向走了几步，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衣衫单薄，还补丁摞补丁，棉袄很旧，里面的棉花估计都硬了。

    裤子更是单裤，没穿袜子，只穿着单布鞋，露出的脚脖子上长满了冻疮，伤口都裂开了，沁出了血，还能看到红色的肉。

    女孩和六斤差不多大，只是身形单薄，头发稀黄，擦眼泪的手上也都是冻疮，男孩大约十一二岁，和姐姐一样瘦，手脚上同样是冻疮。

    这姐弟俩身上写满了八个字——

    饥寒交迫，凄凄惨惨！

    唐念念觉得这姐弟俩有点面熟，但记不起名字了。

    “腊梅？”

    六斤认出了女孩，叫于腊梅，是村里的外姓人家。

    弟弟叫于松柏。

    姐弟俩是苦命人，亲妈在于松柏七岁时得急病没了，死了不到半年，他们爹于前进就娶了个后妈，后妈还带了一儿一女，年纪和姐弟俩差不多。

    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于前进本来就不是多好的爹，有了后妈后，彻底变成了后爹，对亲生儿女不闻不问，当然对继子继女也没多好，他就是不管家里的事，全交给了后妈管。

    姐弟俩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过得十分凄惨，干的活最多，挨的打也是最多的，吃穿也是最差的。

    这都腊月了，姐弟俩还穿着单裤和单鞋，冻得都没人样了。

    于腊梅擦了眼泪，起了身，看到唐家人有些拘束，将弟弟拽了起来，姐弟俩局促不安地站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哪。

    唐念念瞄了眼，墓地连碑都没有，只是个坟包，旁边有清理的野草，坟包很干净，没有摆供品，连香烛都没有。

    “二奶奶，满金伯，满银叔……六斤，念念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