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右脸有道一指长的刀疤,虽说疤痕颜色淡了,但细看还是能看得见的。
之前林听问过今安在是不是因为这道疤才戴面具的,如果是的话,她可以给他用脂粉盖住,还拍胸口保证不会被人看出来。
不过今安在否认了,说戴面具只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林听掂了掂手中的面具,发现还挺沉,她有一个跟今安在一模一样的面具,可没他的沉。
今安在面无表情地瞥了林听一眼,想夺回面具:“想死?”
“我这不是怕你捂出痱子?”她灵活地躲开了,拿着面具坐到用来取书的木梯上:“我今天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告诉你。”
“重要的事?”
林听把面具放到一边,拎起另一个鸡毛掸子扫书架最上层的灰尘:“段翎他说想见你。”
今安在仰脸看坐在木梯上扫灰尘的林听,默默地换了个位置,免得她弄他一头灰尘,淡定问:“段翎在苏州查到我了?”
懒惰如林听,她扫了几下灰尘就不扫了:“我不能确定,暂时试探不出来,但无风不起浪,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近日谨慎点。”
今安在又默默地回到方才的位置,扫剩下的灰尘:“嗯。”
林听见他这么勤快,有点不好意思,又拿起鸡毛掸子扫灰尘了:“那你要不要答应见段翎?我觉得见也无妨,可以探探口风。”
站在下面的今安在被灰尘弄了一头,他忍住想杀人的冲动:“……你还是不用干活了。”
“这不太好吧。”
今安在严重怀疑林听是故意的:“我说不用你干活就不用,听不懂人话便去找大夫治耳朵。至于见面一事,我答应,你去回他,时间地点随他定。”
林听扔掉鸡毛掸子,走下木梯,去柜子里找吃的:“行,到时候我陪你去,有个照应。”
今安在冷眼看着林听翻找出柜子里的糕点吃掉,怪不得他买回来的糕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原来是让她给偷吃了。
他决定要从公账上扣钱:“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今安在继续扫灰尘:“我要送谢五公子出城。”
林听被糕点噎着,找到水喝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你找到谢五公子了,还要送他出城?”
“对。”今安在扫完灰尘,搬书到后院晒,“不过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并不是想让你和我一起送他出城。”
林听放下茶杯,追着出去:“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出城?”最好能够避开段翎巡查的日子。
鸡狗都被关进笼子里了,后院还算干净,今安在铺开书晒。
“暂时还没确定。”
她思忖道:“确定了告诉我一声,那谢五公子现在何处?”
今安在没出声,慢慢地晒完手头上的书,抬头看向书斋二楼方向,并且示意她往那里看。
林听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男子站在窗前,他容貌清俊,衣宽带松,瘦如骨架,搭到窗台上的十指有新长出来的指甲,顶替了那些被用刑弄断的指甲。
谢清鹤见林听看来,微微颔首,大约是听今安在提起过她,知道她是谁:“林七姑娘。”
*
三天后,林听陪今安在去见段翎,他定的见面地点是南山阁。踏入南山阁的那瞬间,某些画面蜂拥而至,她差点掉头走了。
坐在柜台前的掌柜认得林听,笑道:“姑娘,您又来了。”
林听:“呵。”
自那一天起,林听就“记恨”上这个掌柜了,谁让他想敲诈她的银钱呢,林听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旁人惦记着自己的银钱。
今安在瞟了她一眼,眼神别有深意,像是在说“你平时都没请我来过南山阁吃饭,倒是经常请段翎来,重色轻友的家伙”。
林听不想说话。
他回头对掌柜说:“麻烦带我们去找段大人。”
掌柜当然知道他说的段大人是谁,看了看登记册,找来个小二,让他带他们上楼去找段翎:“带他们到段大人定的雅间。”
到三楼雅间后,林听更想掉头走了,怎么会这么巧,段翎定的雅间正好是她那天亲他的那间。
进门前,今安在察觉到她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
林听一边走进去,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让段翎换一间雅间。不过段翎今天既然能心无芥蒂地定这间雅间,是不是说明他真的不再介意她强亲他那件事了?
再说了,这是段翎定下的雅间,她身为一个客人,怎可要求他去换一间雅间,过于无礼了。
思及此,她往雅间里看。
雅间的摆件跟一个月前的差不多,红木茶桌,玉壶春瓶,瓶中鲜花璀璨,开得正盛,右下方的案几放着一只小小的香炉。
段翎比他们要早到,此刻就坐在香炉前,姿态随意,气质矜贵,一手拿着香炉盖子,一手往里放香料,再用一根细木搅拌,很快就有香雾漂了上来。
香雾弥漫,朦胧了他的五官,乍看似被百姓供奉着的神佛。
可神佛都是心怀善意、悲悯世人的,他手染无数鲜血,无法与常人共情,注定成不了神佛。
林听收回看段翎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垂在东面的纱帘,他似乎还没发现纱帘后面是一张挂有铃铛、叠着鸳鸯被褥的床榻。
应该是还没发现,不然段翎不会定这间雅间约今安在见面。
幸好段翎还没发现,毕竟林听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当初定了这种雅间,说不知情?她那天都强亲了他,他还会信她不知情?
说不定还会误会她故意定这种雅间,是想在强亲他后跟他发生点什么。林听走到段翎前面,晃了晃手,唤他:“段大人。”
戴着面具的今安在站在她身边,不卑不亢道:“段大人。”
段翎拿出搅拌香料的细木,盖上香炉盖,温和笑了笑:“你们来了,我就猜到林七姑娘一定放心不下今公子,陪着他来……你觉得我会伤害今公子?”
林听怎么可能承认,这不是得罪人嘛:“当然不是。今安在是个江湖人,不太懂世家大族的礼仪,我怕他会冲撞了你。”
段翎轻声地念了一遍这句话:“不太懂世家大族的礼仪。”
今安在:“她说得没错,我一介江湖人士,不太懂世家大族的礼仪,怕冲撞了段大人。”
雅间香气飘飘,段翎绕开香炉,坐到摆满了酒菜的桌前,眸中含笑,看着他们:“那又何妨,江湖人本就不拘小节,我自然也不会在意,两位请坐吧。”
林听应好,随便一坐,坐到了段翎的对面,今安在的旁边。
段翎倒酒的手停了停,随后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推过去:“这是秋露白,你们尝尝。”
林听站起身,想接过他手里的酒壶:“哪敢劳烦段大人给我们倒酒,给我吧,待会我来倒。”
接酒壶时,林听落在上方的手无意间拂过段翎拎着酒壶的指尖,从某个角度看,像是她要将他微凉指尖包裹进温热柔软的掌心。
段翎眼睫微动,避开了。
二人的手一触即分,只留下各自的体温、气息。
他放好酒壶,直视着林听双眼:“不用了,你和今公子皆是客人,理应我来倒酒才是。”
林听忽然发现段翎在说话时很喜欢盯着人的眼睛看,是出自礼貌,还是因为有收藏人眼球的“爱好”?她下意识揉了揉眼,坐回原位,不再抢倒酒的活儿。
今安在端起酒杯,一干而尽,根本不怕酒里是否下了东西。
段翎也举杯喝了一杯酒,目光扫过一旁茶桌上的鲜花,不知想起些什么,无意识地抿直唇。
他又捏了下因伤口结痂而发痒的手腕,敛下思绪,若无其事问:“今公子是苏州人士?”
今安在处之泰然:“不是,我只是在苏州住过几年。”
段翎似信了,好整以暇道:“难怪我听今公子说话有点像苏州的,想来是在那里住了几年,染上了当地人说话的习惯。”
“段大人怎么突然想起问我是不是苏州人士?”
段翎再次给今安在倒满酒,瞧着良善:“我刚从苏州那边回来,跟那里的人接触多了,想起今公子跟他们有些相似,便问了。”
林听插话道:“你们怎么只喝酒,不吃菜,当心喝醉了。”
她想吃饭了。
听了这话,段翎轻声道:“林七姑娘还会怕我喝醉?我离京那日,你不是希望我多喝几杯?”
今安在闻言扭头看林听,表情变得十分微妙,她那日在南山阁到底是怎么和段翎亲上的,难不成也是强亲的?色胆包天。
林听灵机一动:“我不是怕你喝醉,我是怕今安在喝醉。”
今安在:“我谢谢你。”
她重重地拍了下他肩头:“他酒量不好,喝醉会发疯,倘若对段大人发酒疯就不好了。”
段翎指腹摩挲着酒杯外边凹凸不平的花纹,看了一眼林听拍今安在肩头的手:“如此说来,你见过今公子喝醉的样子?”
林听没见过,但为了圆刚刚的话,只能道:“见过几次。”
今安在斜了她一眼。
他有一样东西是永远比不上林听的,那就是嘴,她八面玲珑,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段翎放下酒壶:“既然如此,那就少喝酒吧,还是今公子的身体要紧。我看今公子年纪不大,是从何时开始闯荡江湖的?”
今安在:“我……”
林听尽量减少他们的对话次数,防止今安在回答得跟她以前说的不一样,露出破绽:“我知道,是十岁开始闯荡江湖的。”
段翎浅笑道:“十岁,真是早啊。今公子的亲人呢,他们愿意让你这么早出去闯荡江湖?”
她再次抢答:“他没亲人了,所以才那么早出去闯荡的。”
他露出歉意的神情:“抱歉,提起今公子的伤心事了,我自罚一杯。”说着,拿过酒喝了。
今安在:“无碍。”
段翎:“这世道生存不易,今公子如今在做什么营生?”
林听继续抢答:“他现在在给我干活,我有一家布庄,段大人你也是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一次货,这些事都交给他负责。”
他指节敲过桌面:“那未免大材小用了些。今公子可有兴趣到锦衣卫做事?以你的身手,到了北镇抚司,必定受重用。”
今安在不冷不热道:“我不参与朝堂之事。”
“可惜了。”段翎垂下眼,“不过也是,有不少人投身于江湖中,就是为了远离朝堂。听林七姑娘说,你们是一年前认识的。”
林听立刻听出了他的试探:“段大人你记错了,我说的是两年前认识的,不是一年前。”她和今安在是一年前认识的,但以前跟段翎说的是两年前。
段翎面不改色:“我记错了,你说的确实是两年前。”
她感觉他话间满是陷阱,不禁小酌一杯来压压惊,他们都喝过酒了,这酒应该没问题。即使有问题,有今安在也没问题。
秋露白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好酒,清香,回甘悠长。林听喝了第一杯,还想喝第二杯。她决定了,回去就打听如何做酒水生意。
段翎望着她倒酒,又望着她喝下去,问的却是今安在:“今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林听:“也是两年前。”
段翎的笑意不减,柔声道:“林七姑娘可真是了解今公子,知道那么多事,几乎全替他答了,不知道恐怕以为你才是今公子。”
就在这时,他指间的琉璃杯掉下桌子,没有碎,沿着地面一路滚进雅间东面的纱帘里面。
林听猛地站了起来:“段大人,我去给你捡!”
她晚了一步,段翎坐在靠东面的那一边,已经抬手揭开纱帘,露出里面的床榻,大红色被褥和悬挂在四周的铃铛尤其惹眼。
今安在也站了起来:“床?这雅间里怎会有一张床?”
段翎弯腰捡起琉璃酒杯,转过身看林听:“上次你约我来,你定的也是这间,当时有床?”
今安在愣了愣,看林听的眼神充满着不可思议。
她约段翎来南山阁,定的是这间雅间,怀着什么心思,非常明显了,不止是想亲对方……
林听脑子转得很快:“当时没,可能是掌柜在这一个月里搬进来的。段大人你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这才定了这间。”
她把自己摘出去:“我这一个月里也没来过南山阁,所以也不知道,要不要现在换一间?”
段翎缓缓放下纱帘。
“不必麻烦,放下就好。”他拿着琉璃酒杯坐了回去。
今安在还没相信林听说的话,总感觉她是知道纱帘后面有一张床,不过他倒也没说什么。
林听心虚得很,连喝了几杯酒,以此抚慰自己弱小的心灵。
段翎极为贴心地提醒道:“我劝林七姑娘还是不要贪杯的好,你喝多了,不是喜欢亲人?”
今安在表情更微妙了。
林听被口中的酒水呛到,咳嗽得面红耳赤:“咳……”
林听听完呛得越发厉害了,似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居然要走这个原著剧情?
第40章
心狠手辣
色.诱段翎的剧情,林听记得很清楚。“林听”当时是铁了心要成为段馨宁和夏子默的嫂嫂,
连色.诱昔日死敌的办法都使出来了。
可结果显而易见,
段翎不为所动,像看滑稽丑角在舞台上表演那样看着她,
时而给予一击。
不过林听很想问系统一个问题,
那就是色.诱的标准是什么?
原著里的色.诱是失败了的,因此成败不是评判标准。
做了让段翎他认为那是“色.诱之事”即可,这跟高考的命题作文有何区别?也是让她自个儿揣摩,
想出来的东西要踩中命题呗。
林听肯定不会走“林听”的方式——她在段翎面前脱光了。
在段翎面前脱衣色.诱太挑战她的底线,
哪怕知道只要做了,任务就会成功,
林听也做不来。
她要想别的方式。
今安在踹了一脚看似在发呆的林听:“林乐允?你是不是被这酒给呛傻了?愣着作甚。”
林听抹去唇角酒渍,
对段翎道:“抱歉,
我失礼了。”
段翎慢慢地饮了一杯酒,
很好脾气说道:“无妨,你更失礼的事都做过了,
我已习惯。”
林听无话可说,
段翎说的在理,她着实做过比“用膳时咳嗽”更失礼的事,
强亲了他,还不止一次,
他能忍而不杀,
实属“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