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默安静了下,模棱两可道:“你也可以这么想。”
还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林听忍无可忍,又想抬腿踹他了,但腿还没抬起来就被段翎拉回去。
林听歪头看段翎,摆明在问他为何要拦住她踹夏子默。
段翎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林听的手腕,示意她看身后:“令韫来了,这事交给她处理吧。”
段馨宁来了?林听转过身看,发现她确实出来了,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到夏子默面前的。
夏子默见段馨宁出来,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令韫。”
她却甩了他一巴掌,眼眶微红道:“你还来干什么?”林听那天见完夏子默后,回府就告诉她了,段馨宁已经知道他要违背诺言,不能上门提亲的事。
这还是段馨宁第一次打人,她的手都在轻轻地发着抖。
夏子默看着段馨宁,抬起手想抚她的脸,记起他们现在的关系,又放下手了,保持距离:“对不起,是我夏子默负了你。”
段馨宁撇开脸,没看他,攥紧帕子,忍泪听:“夏世子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对不起。”
他重复着这一句话。
林听听不过去了,换作她是段馨宁,不会只给夏子默一巴掌,不把他揍得鼻青脸肿都不解气。
段馨宁本就是个小哭包,遇到点小事可能也要哭上一小会,何况遇到这种事,早哭过好多回了,今天倒是没当着夏子默的面哭。
林听知道段馨宁眼下只是强撑而已,伸手过去牵住她。
段馨宁像是通过林听的手获得了勇气,终于正眼看夏子默,一字一顿道:“夏世子,你走吧,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她说罢便松开林听,要回府里去。
夏子默追了几步,下人知道他的身份,没出手拦阻。但他又不追了,留在府外:“令韫。”
听到夏子默唤自己,段馨宁情不自禁停下,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其他话,可他却闭口不言了。
段馨宁心灰意冷,带着丫鬟头也不回走了,留下他们几人。
她走了,林听也没留下来的必要,对着夏子默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回府找段馨宁。
段翎还留在府外,问了个林听一样的问题:“夏世子为什么想去安城?”夏子默是世安侯府的世子,地位本就不低,若不是皇帝有令,不需要靠军功稳固地位。
夏子默这回没避而不答:“我不想当个什么也不懂的纨绔世子,所以想随我父亲去安城。”
段翎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笑道:“原来如此。”
“段大人。”夏子默忽然换了称呼,直视着他,低声道,“陛下可能也会派你去安城。”
段翎缓慢收回看林听离去背影的目光,捻着刚握过她的手指,面色如常:“那又如何?”
夏子默恍惚了下。
嘉德帝生性多疑,派锦衣卫到安城刺探消息之余,肯定会让他们监视太子和守城的世安侯,将他们一举一动记录下来。其实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一定程度上可以警告那些暗地里想乱来的人。
而嘉德帝如今信任的锦衣卫是段翎,应该会派他前往安城。
夏子默却不想让段翎去。
如果他去了,恐怕会……夏子默眉头紧皱着,沉吟片刻道:“安城危险,段大人刚成婚不久,该多留在府中陪林七姑娘才是。”
段翎眨了下眼:“我自有分寸,就不劳烦夏世子挂念了。”
夏子默还没放弃说服他:“若陛下想派你去,你称病在府便可,相信陛下会体谅你刚成婚,派旁人去的。”嘉德帝是信任他没错,但不代表只有他一个人能用。
段翎似漫不经心道:“夏世子,你好像很不想我去安城。”
“太危险了,你是令韫二哥,我不想你出事。”夏子默没看着他说话,锦衣卫审犯人审惯了,他们对人的表情和眼神很敏.感。
他看了一眼夏子默:“可夏世子不也去了安城?你都不怕危险,我是锦衣卫,本就是做尽危险之事,又岂会怕危险?”
夏子默拳头松了又紧,脱口而出:“我和你不一样。”
段翎像是听不懂他的话:“有何不一样?区别在于你是世安侯府世子,而我是锦衣卫?”
他垂眼:“我父亲在安城,会舍命保护我,但你没有,一旦发生些什么,你将孤立无援。”
段翎又看了夏子默一眼。
“夏世子说笑了,我身处安城,怎会孤立无援?安城不是还有你和侯爷守着,太子也在,一旦发生些什么,你们不会出手相助?难不成你们会通敌叛国?”
风吹过段翎发间玉簪,铃铛轻叩玉雕白羽,发出叮铃叮铃声,和着他的声音,愈发悦耳。
夏子默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抬眸:“你就不怕反贼攻破安城?到那天,若撤退不及,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段翎温温柔柔地提醒道:“反贼还没到安城呢,夏世子怎么就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呢,这可不行。还有,祸从口出,叫陛下听见了,是要怪罪你的。”
夏子默不再说下去:“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京城,多陪陪林七姑娘和家人,不要去安城。”
段翎笑意不减:“我还有事,就不送夏世子了,你慢走。”
夏子默缓步离开。
风渐渐停了,段翎发间的玉簪没再发出响声,他抬了下手,摸到那只小铃铛再松开,回府。
*
夏子默离开的那日,林听苦恼着如何完成任务,从京城到安城,走最快的水路,也要七八天的路程。要想在十日后见到他,她这两天就得出发前往安城了。
苦恼没一会,她收到嘉德帝命段翎前往安城的消息。
林听前脚刚得知这个消息,段翎后脚就从北镇抚司回来了。
他今天没有进诏狱审犯人,坐在堂屋里看卷宗,所以身上这套大红色飞鱼服是干净的,没有其他味道,只有一股浓淡适宜的沉香。
她一靠近段翎就闻到了,随即想起陶朱今早说的话:“七姑娘,有时候您从奴后面走来,奴闻着味道,还以为是段大人。”
思及此,林听低头看腰间绣着白羽的杏色香囊。
她一时分不清自己身上的沉香是因为这个香囊,还是因为与段翎同住一室,经常同床共枕。
可京中不缺乏喜欢用沉香的贵人,不是每个人用了都有相同味道的,跟自身体质有关系。
所以她身上的沉香气息是从段翎那里来的?林听不让自己再想这件事,又不重要,想它作甚。她探头出房门看刚走进院子的段翎,丝绦顺着发鬓垂落到身前:“听说陛下要派你去安城?”
段翎跨过房门门槛,林听的长丝绦擦过他的手。
“嗯,两日后出发。”
林听在心里面打着小算盘:“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还没确定,但此行至少要两个月。”段翎边说边摘下黑色官帽,放到架子上,随后解开双手护腕。要是他没在北镇抚司沐浴再回来,回来是要先沐浴的。
仆从早就准备好浴汤了,送进来后离开还为他们关上了门,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听想事想得入神,没发现自己跟着段翎走到了浴桶附近。
她在想能不能跟着段翎去安城,可他不是去游玩,是以锦衣卫的身份去办差,要不还是自己去算了?
但她离京是瞒不住人的,又不是去一两天,段翎必定会知道。最重要的是,去安城的借口还没想好,那里快要打仗了,总不能说想去游玩,图安城够危险?
这个借口一听就假。
目前比较说得过去的借口就是她担心段翎,想跟着去。
倘若他不答应,那只好偷偷去了,被发现了再说吧。安城是危险,可危险不等于会死,起码有生机,不完成任务却等于死。
林听掩好眼中情绪,望着段翎:“你要离京这么久?”
段翎缓缓地打开腰间蹀躞带的扣子,劲瘦腰腹线条流畅。她没留意,注意力集中在他脸上,因为想观察他表情,知道他的想法。
“你这是不想我离京?”段翎没有什么表情,反过来问她。
“安城危险,我担心你。”
段翎挂好蹀躞带,褪下飞鱼服,身上仅剩一件里衣和长裤,闻言似笑非笑:“所以呢。”
林听说出目的:“所以我想跟着你去安城,行不行?”
他没说行不行,笑容盛了些:“我还以为你劝我不要去,没想到你会说想跟着我去安城。”
林听挑了挑眉:“要是我劝你不要去,你就会不去?”
“不会。”
她听了这话,心口莫名有点发闷:“那不就行了。”
段翎本想脱开里衣的,余光扫到手腕,那些被衣衫暂时遮住的丑陋疤痕仿佛就在眼前,他又放下要脱衣的手了:“并非如此,只是陛下有旨,不得不从。”
林听不信,嘟囔道:“你要不想去,可以称病在府。”
他弯了弯眼,手伸进浴桶里,拂过含香的浴汤:“没病却向陛下称病,此为欺君,你不知?”
话虽如此,但林听还是感觉段翎有办法留在京城,不去安城,只是他没那样做而已:“那你到底答不答应我想跟着你去安城?”
段翎看起了涟漪的浴汤,抽手出来,指尖滴水:“你想跟我去安城,真的是因为担心我?”
林听“嗯”了声。
她朝他走近:“我知道你去安城是有公务在身,带我去也不好,我可以跟你分开走,以别的身份到安城,再跟你汇合。”
段翎也朝林听走一步:“你自己也说过了,安城危险,你就不怕随我去后,没命回来?”
“怕,但我还是想去。”
她就是因为怕没命才要去安城的,否则谁喜欢往快要打仗的地方去,又不是嫌命长,想找死。
段翎:“你去安城,有可能会看到准备攻打安城的反贼。”
“我知道。”
他手压着浴桶,抚过上面纹路:“你没什么想说的?”
林听一脸无辜,耸了耸肩道:“我能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她不知谢清鹤造反的个中缘由,但他造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没再联系过他。
段翎不说这个了,忽道:“我要沐浴了,你要在这里看?”
林听这才发现自己身处浴桶旁边,立刻越过屏风出去:“你先沐浴,我不打扰你了。”虽说她在成婚前就见过赤身的段翎,但在成婚后,他们即使有过亲密举动,他也很少会把衣服全脱掉。
出屏风后,林听坐在罗汉榻上泡脚,嘴上也没闲着,吃点心,没先去睡觉,要等段翎沐浴完,他还没回答肯不肯让她跟去安城。
林听泡好脚,擦干就趴着看话本打发时间。没过多久,屏风那里传出穿衣声,段翎沐浴完了。
她抬眼看去,只见他长发半湿,微乱地垂在腰间,濡湿了里衣,藏在衣下的皮肤若隐若现。
林听咽了咽,不知道是在咽口中的点心,还是咽其他东西。
段翎走过来,也坐到罗汉榻上。而林听还是趴着的,双脚朝后曲起,在半空中有一下没一下摇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她怀疑他在装傻,明明才说过不久:“跟你去安城的事。”
段翎目光落到林听还在摇晃的脚上,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想抓住,却忍住了:“你若实在想跟我去,那便去吧,两日后,我们一起出发去安城。”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林听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
林听还沉浸在能去安城的喜悦中,段翎却忽然弯下腰吻上了她的脚,他终究是没能忍住。
她下意识缩回脚。
段翎握住了,舌尖舔舐过林听脚趾,带过一丝丝湿意。
林听瞪大双眼,她只梦到过他舔她的脚,现实中被舔.脚还是第一次,他是不是疯了?
第76章
突如其来
林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湿意顺着脚踝往上,
落到小腿肚。他真亲了她的脚,这不是梦!
她迫切想收回脚,可力度却没收住,
脚底踩了下段翎白里透红的脸,
踩中的那一瞬,不止感受到了他舌尖的柔软,
还感受到了挺直的鼻梁弧度和唇瓣温热。
林听心跳如擂鼓,
往后滚的同时成功缩回被段翎亲过的脚。
段翎没拦了,而是坐在罗汉榻上看着她,握过她的手撑在榻沿,手背隐露因克制过而生的青筋,
却又被垂下来的长袖摆遮住了。
林听也在看着段翎。
他薄唇潋滟微红,
衣衫比刚沐浴完的时候更乱了些,墨色长发就这样披散在白色里衣上,
像幅简约到极致的水墨画,
仅用黑白两种颜色便能描绘出好看的景象。
她默了片刻,
下罗汉榻去端来茶水给段翎漱口。
段翎没立刻接住茶水,
较随意倚坐着,稍微仰起头望站在罗汉榻边的林听:“为什么?”
“脏。”尽管她有睡前泡脚或洗脚的习惯,
也觉得很别扭,
他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亲下去的?林听无法想象,太古怪了。
“脏?”
他朝林听裙下看去。
林听有种想把段翎眼睛捂住的冲动,
屈膝半跪到罗汉榻上,端着一杯香茶就要往他嘴里灌。
可段翎却在林听凑上来时,
顺从地张开了嘴,
即使如此,还是有点茶水顺着唇角出来,
因为林听不知道他会主动张嘴,所以一开始灌得用力,后面才放缓。
茶水打湿了她捏住他下颌的手,顺着指尖坠落,砸到裙摆。
烛火摇曳,将段翎的脸映得更红,他下颌被林听用手捏过,还有未消的指痕,一样泛着红。
段翎并不觉得疼,反倒以此为乐,感到难以言喻的舒服,希望林听更用力一点,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专属于她的痕迹。
他不禁轻哼了声。
林听以为弄疼段翎了,连忙松开手,让他自己用茶水漱口。
段翎藏好眼底情绪。
待段翎用茶水漱过口,林听又拿来牙粉和杨柳枝,他这次没说什么,她递来便接下用了。
林听看完他洗漱的整个过程才感觉脸上的燥热褪了些许,放好茶具,想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又没办法做到:“你刚刚……”
她说不出后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