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疤痕，都是烧伤所导致。

    而且，有新有旧。

    因为这么多年来，玉昭霁一直在尝试吞噬末世装置的热能，就相当于一直在火场中和烈火搏斗。

    他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甚至于连疤痕都被大火烧破。

    希衡先是用方巾沾着水，极为舒缓、小心地擦拭过玉昭霁受伤的地方。

    玉昭霁并不怕疼，他是个典型的心黑手狠的神明，别说是烧伤，就算一片片将他的肉都凌迟剐下来，他也不会皱一点眉头。

    可眼下，玉昭霁却在下意识中，微微拧起了眉。

    希衡看着他俊美面容上显露的些许不安，却是想到了当初在修真界的时候，玉昭霁受了伤，坚持不给她看。

    因为他总想在她面前展现出最完美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是英俊的，可是伤口是丑陋的。

    丑陋的伤痕会削弱他的形象。

    现在，哪怕玉昭霁已经陷入了昏迷，却仍然下意识关注着希衡对自己的看法。

    希衡不由心疼，她叩问自己，难道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过他，她心悦他，根本和皮相没有关系吗？

    还是说，玉昭霁知道她的爱不掺杂皮相，但是，因为他爱她，所以，他就总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

    爱是常常觉得不够。

    希衡抚平玉昭霁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开口：“你何必如此……我们经历了这么多，连从神变人的最狼狈时刻，都经历过了，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削弱我们彼此之间的心意。”

    “你的伤痕，在我看来，唯有心疼。”

    她想到了玉昭霁当初用他自己的性命，给她计算出一条生路，便再也忍不住心中之涩，一滴清泪掉到玉昭霁的脖子上。

    玉昭霁的眉头先是蹙得更紧，随后，似乎有感应到了什么，慢慢放松，不再让希衡担心。

    希衡以脸贴玉昭霁的脸，她靠他很近，轻轻道：“别怕，我一定会治好你。”

    第694章

    解热毒

    治好玉昭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希衡捋开玉昭霁的头发，露出大片胸膛。

    他的胸膛之上，都布满了层层叠叠、狰狞可怖的伤口。

    这些极深的烧伤，将热毒狠狠贯穿进玉昭霁的胸膛，尤其是……

    希衡比了比，还差半个指腹，热毒就会蔓延到心脏的位置。

    玉昭霁吞噬了那些热能，可是，如果说这些热毒得不到解决的话，他的命也仍然保不住。

    要想彻底解决这些热毒，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就是靠玉昭霁自己，他自己能够压制这些热毒。

    玉昭霁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正是因为压制热毒，才昏迷不醒。

    但是希衡担忧光凭借玉昭霁一个人，万一没能成功压制这些热毒的话，玉昭霁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

    那么，就还有第二种方法，那就是，希衡来给玉昭霁治疗热毒，这样的话，她和玉昭霁同时发力，热毒清除后，玉昭霁说不定就能提前醒来了。

    希衡并非医修，只能按照自己之前粗浅知道的一些医修知识来。

    比方说，第一种，热毒可以用阴寒之物来抵消，希衡虽然身上没有阴寒之物，但她可以用水灵力造出至凉至寒之物，也能够缓解一下玉昭霁身上的热毒。

    再说第二种医疗方式，那就是，堵不如疏。

    如果说治疗热毒不太明显，那么，可以采用疏通的方式，将这些热毒给导出玉昭霁的体外。

    希衡大致确定了两种医疗方式之后，便开始着手行动。

    她将玉昭霁的伤口处擦拭得干干净净，而后，置手上去。

    希衡的手心冒出水雾，这些水雾极为寒凉，从玉昭霁的伤口处渗透进去，每多进去一些水雾，热毒的力量就消减一分。

    但是，治疗的效果果然是太有限了。

    因为现在的玉昭霁是神，而希衡只是金丹巅峰的修为。

    神明的经脉，浩瀚而辽阔，相比之下，金丹巅峰哪怕用尽全力，使用出的灵力对于玉昭霁来说，就像是泥牛入海。

    要不是希衡的灵力实在是至精至纯，否则连泥牛入海都算不上。

    希衡为玉昭霁疗愈了一会儿，立刻放开手。

    她微微喘气，平复了一下呼吸，虽然说一次治疗的效果微乎其微，可是，天长日久，希衡可以慢慢滴水穿石，她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为了防止热毒蔓延，希衡又取来一些清溪水，拿给玉昭霁服下。

    这清溪水都能够压制一点末世残存装置，现在正好用来给玉昭霁内服，也能起到一定效果。

    等玉昭霁喝完水，希衡为他放下床帐，便走出去。

    这间屋子是用希衡的灵力化成，心随念转，可以完全根据希衡的心意来调动。

    希衡走出后，这间屋子里边，自动燃起了安神的沉香，还有微风送来，将室温控制在最适合人休息的区间。

    希衡走出去的那间屋子，也随之发生变化。

    那间屋子里本来写满了希衡默写的书，书架上满满当当，现在，那些书仍然在，可是，书桌上留存的不再是适合写字的纸，而是适合作画的纸，以及各色的颜料、毛笔。

    希衡走过去，执起其中的一支毛笔，蘸上颜料，开始在纸上作画。

    一笔一笔，看似不成章法，但多看几笔，就能看出门道了。

    希衡没有画花，也没有画鸟，更不只是单纯画人。

    她画的是——人的经脉。

    更确定的说，希衡画的是玉昭霁的经脉。

    她要采取为玉昭霁疏通热毒的疗法，那么，就要先规划出一条合适的疏通之路。

    热毒疏通，并没有那么简单。

    比如说，热毒流经本来没有热毒汇聚的地方，是不是反而给玉昭霁增加了二次伤害？

    再比如说，玉昭霁某一处的热毒已经堆积到了最顶点，如果这时，别处的热毒再流经这处地方，是不是瞬间突破了最大值？

    所以，希衡需要规划出一条合适的疏通之路。

    它需要：能够疏通玉昭霁身上所有热毒，能够流经最少的地方，能够避开所有最严重的地方。

    当这三个条件都摆出来时，哪怕是精通人体经脉如希衡，也得好好规划规划。

    她整整画了三页纸。

    终于，在第三页纸时，希衡终于画出了理想的疏通路线图。

    她不顾这么长时间的思考，只是稍稍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便再度走入屋子内。

    此刻，玉昭霁仍然在昏睡中。

    希衡幻化出一根极为长的银针，这针长得能从玉昭霁的脚底穿进去后，可以从他的头顶刺出来。

    希衡用这条银针，主要是为了，以金导热毒，让热毒顺着这根针游走，从而慢慢排出体外。

    希衡说做就做，执行力非常强。

    她按照自己规划好的既定路线，扎出一条疏通路后，便开始疏导热毒。

    起初，很顺利。

    那些热毒顺着银针不断流出来，是一些十分灼热的气。

    这些气一出来，屋子里的温度都高了许多，不再那么适合居住。

    可希衡反倒高兴，这说明疏通之法成功了。

    只要慢慢这么疏通下去，再加上她每日给玉昭霁治疗、以清溪内服，再加上玉昭霁自己努力压制热毒。

    也许很快，玉昭霁就能够醒来。

    希衡大功告成，忽觉身上十分沉重。

    她今日用了太多修为，也殚精竭虑思考了太多东西，更是遭遇了大喜和之后的忧虑，情绪翻转之间，最是让人容易疲惫。

    希衡干脆和衣而卧，就睡在玉昭霁旁边。

    之后的日子，周而复始，重复这一天的治疗。

    但是到第七天时，疏通失效了。

    不再有热毒被疏导出来。

    希衡用了无数辅助办法，也不见成效。

    她因而猜测，剩下的那些热毒，都是极为顽固的，根本不可能导得出来，只能通过缓慢的治疗和玉昭霁自己的努力来化解。

    当然，清溪水内服也是有效的。

    希衡便决定，仍然日日给玉昭霁治疗，加上服用清溪水。

    每隔七天，再试一次疏通，看那些极为顽固的热毒会不会稍微软化一些，从而被排出来。

    很快，第二个七天又到了。

    第695章

    再进阶

    第二个七天。

    希衡再度银针刺路，在玉昭霁体内刺出一条疏通之路。

    这条疏通之路她又改过，根据玉昭霁现在的热毒情况所修改，完全契合他现在的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内的香燃了半笼。

    玉昭霁的指尖却只是散了一些热气出来，热毒……根本没有伤筋动骨。

    希衡等了好一会儿，都是这个结果，她这才默默起身，轻轻将玉昭霁体内的银针收了起来。

    收银针时，希衡原本驾轻就熟，可此刻，她的手却微微有些凝滞。

    玉昭霁仍然无知无觉躺在床上。

    他向来是一个十分警觉、好强的人，如果他哪怕有一点办法，他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玉昭霁喜欢掌控一切，尤其是他自己的命运。

    可他现在，却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希衡也陷入这么孤独被动的局面。

    这样的无望之地，是希衡和玉昭霁的人生里从没有经历过的。

    哪怕是当初的凶神、乌月，如此的穷凶极恶，占尽先机，希衡和玉昭霁暂时处于下风，可他们从来没有失去过自己的力量。

    哪怕是当初被半神天亓囚禁在天之极，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失去过一切。

    可现在，他们似乎什么都失去了。

    希衡失去了神骨、神血乃至神明的一切，玉昭霁失去了睁开眼睛、自由行动的一切功能，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眼下，希衡和玉昭霁能拥有的一切，似乎只有不停想要靠近彼此的心，以及这个堪称死地的星球上的一切寂寞。

    希衡下意识，在心底起了一层后悔之意。

    她想起了当初先天混沌神树的忠告，先天混沌神树问他们，一定要往前吗？

    他们的实力已经是寰宇之中的翘楚。

    他们已经与天同寿、长生不死，他们的力量也足够傲视所有神明。

    为什么，他们还要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往前呢？

    当初，希衡和玉昭霁的回答是，求道，不进则退。

    他们追逐道，道就是他们追求一生的东西，怎么可能明明看见了路，却不走呢？

    当时，希衡如此坚定。

    可现在，她却不那么坚定了。

    她看见玉昭霁昏迷不醒，将来生死未卜，看见茫茫星球上只有无尽的死寂，心中也难免生出后悔。

    希衡不禁想，如若现在没有在这里，而是仍然待在修真界，会是什么样？

    她可以和玉昭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可以照看着王枫，可以处理一些神职任务内的事情。

    她的日子将过得充实而自在，大道闲闲，总比现在好得多。

    希衡心中寂寂，拔出玉昭霁体内的银针。

    她幻化出一个轮椅，将玉昭霁扶坐在轮椅上，推着玉昭霁出门。

    门外，仍然有许多黄沙。

    但是这一百多年以来，这个死地上有了水，水是这些灰尘黄土的克星，有了水之后，黄沙没有那么多了。

    黄沙沉寂下去后，这个死地恢复了一点原来的面貌。

    依稀可以看得出曾经的山川、树木和建筑存在的痕迹。

    万籁俱寂，只听得见希衡走动的脚步声，以及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希衡推着昏迷不醒的玉昭霁，一路前往废弃的天文台。

    天文台在绝空族地内最高的地方，之前也布满了黄沙，后面希衡将这个地方收拾了出来，时常过来看看。

    她推着玉昭霁登临天文台的高台。

    天文台所有东西都不能用了，但是，绝佳的地理位置还是不变。

    再加上黄沙偃旗息鼓，不再飞扬于空中，这个天文台便能望出去，望到许多寰宇之中的景象。

    寰宇之中，有星辰，有日月，有光幻，有迷彩。

    还有一些，类似于绝空族的飞行器，在寰宇之中飞来飞去。

    只是那些飞行器都离得很远很远，几乎不会往前来。

    希衡指着那些星星，和那些飞行器，一个个给玉昭霁介绍。

    希衡道：“在这里看见的星星，比在我们原本世界看到的星星要大，颜色也更多，我之前试过借星力摆阵，发现同样可以。只是绝空族族地外，好像有一层天然的屏障，不停在隔绝这些星力、神力，使得我引来的星力要弱许多。若是你醒来，以神明的力量引来星力，也许咱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玉昭霁不答，还是在昏迷之中。

    希衡也不气馁，她又轻声给玉昭霁说：“想要离开这里，还有另一个办法。”

    清风拂动，玉昭霁长长的睫毛微颤，像是在回应希衡。

    希衡道：“如果你醒不来，也无法运用神力，我们就只能依靠外部的飞行器。”

    “之前绝空族内忧外患，便是因为外族入侵，说明绝空族族地外的那一层屏障，只能阻拦神力，却无法阻拦别的东西。”

    “如果能有飞行器来，我们就可以离开。”

    话虽如此，但希衡并不是很热衷于离开。

    也许她在这片死寂之地待了实在太久太久，但是这里胜在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