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人道：“只有疯狂，才能报仇。”

    萧瑜风却猛地看向他：“你们以为她会同意吗？我是她的弟子，和她议亲，这是在侮辱她，也是在侮辱我，除非她死，否则，她绝不会同意。”

    黑衣男人道：“这个，属下之后会和那位长老商议。”

    萧瑜风近乎切齿道：“商议就好，如果你再背着我去做一些事情，我第一个杀的就会是你。”

    黑衣男人沉默须臾：“是。”

    他退出去，萧瑜风才像是卸了力一样跪倒在地面。

    这是梦里的萧瑜风，希衡却是现实世界的希衡。

    希衡亲手杀了背叛她的萧瑜风，也杀入妖族王廷，为他报了仇。他们的师徒情分和恩怨，都了结清楚了。

    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了。

    所以希衡并不打算对梦里的萧瑜风做点什么，她既不开解他，也不动手杀他，而是知道了来龙去脉后，便转身离开，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这里，是玉昭霁的梦。

    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唤醒玉昭霁，至于其余人和事，都是黄粱一梦。

    如果希衡连这都看不开，那就白修了这么久的真。

    希衡走出酒楼，跟随那位黑衣男人而去。

    而此时，玉昭霁也已经到了修真界，来到了玄清宗下的小镇。

    第728章

    白水烟云

    黑衣男子一路出了小镇，到了郊外，他没有任何犹豫，从漆黑的袍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篆。

    他两指并拢，竖在眉心，黄色符篆无风自燃。

    青幽幽的火越来越大，黑衣男子的身形也越来越透明。

    这是符宗的符篆，造价不菲，可以在短时间撕裂空间，从空间裂隙中去往另外的地方。

    一张符篆，就要至少三万上品灵石。

    照理，这样昂贵的符篆和手段，足以让黑衣男子的去处不被任何人知晓。

    偏偏，要跟踪他的人是希衡。

    以希衡的修为，撕出一个空间裂隙来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只是她现在修为倒退，不再是神，所以撕开空间时，也会被空间裂隙里的其余人察觉。

    但希衡并不在意这一点，她周身忽地起了狂风，紧接着，空气如同被利剑撕开。

    希衡走入这道空间裂隙中。

    空间裂隙之内，这里边充斥着不稳定的能量球，能量球如同球状闪电，散发出噼里啪啦的雷电声。这些能量球在空间裂隙里乱窜，只要碰到了任何东西，都会把对方电得灰飞烟灭。

    但是希衡的周身自动浮现起一个剑影结界。

    这结界有赫赫威势，能量球一旦快碰到剑影结界，就被那些剑影在顷刻间斩碎。

    希衡飞行在满是雷暴的空间裂隙，十分稳定，而空间裂隙里的黑衣男子却不一样了。

    他在那个狭窄的、被符篆庇护着的空间裂隙内，感受着雷暴的滔天声响，还感受到了另外有一个人也进入了空间裂隙，而且，就飞在他的旁边。

    黑衣男子不得不多想。

    他之前也用过传送符篆，传送符篆里边很少会有其余人。

    难道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真的有一个人在他用传送符篆时，也在他旁边用了一样的符篆、撕开了同样一条路，去往同样一个地方？

    黑衣男子心底惴惴，他从狭窄的缝隙中，悄悄往外张望。

    眼睛刚碰到缝隙边缘，就被一个雷暴球打到了眼睛。

    他虽然躲闪得很快，但是眼睛还是被雷暴球的边缘闪中，一瞬间，鲜血长流，他疼得躬下身子，用力张着自己的手指，既想捂住眼睛，又疼得不敢去碰。

    黑衣男子眼睛上的鲜血不停流出来，他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黑衣男子疼得好了一些，又有了在心里叫骂的力气，心道真是见了鬼了。

    但他也不敢再探出头去看，害怕再被乱窜的雷暴球打到。

    黑衣男子胡乱给眼睛包扎了一下。

    传送符篆极快，很快，就到了白水希家的驻地。

    白水希家所在之地，儒修文化浓郁，处处可见头戴方巾的儒修，衣袂飘飘，香草薜荔之味香飘万里。

    这里是一个极风雅的地方，所以，当黑衣男子出现在这里，身穿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鬼面具，脸上还汩汩流着鲜血时，收获了不少人讶异的目光。

    但很快，他们就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转过了头。

    有人往黑衣男子扔了一块帕子，帕子里边包着一盒治外伤的药。

    黑衣男子朝他拱手说了句多谢。

    他拿着东西后，也没有走，而是在原地等待着，想看看那个和他一起使用空间裂隙的人到底是谁？

    可惜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着人过来。

    此地人多眼杂，许许多多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似乎觉得他行迹鬼魅。

    黑衣男子不得不低下头，匆匆离开了。

    他心想，也许只是一个路过的大能也说不定，他不怕是什么大能，大能的眼睛都长在天上，不会管他的小事。

    他最担心的是，身后跟过来的人如果是华湛剑君就不好了。

    她如果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一定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他死倒是不要紧，如果耽搁了金阳谷的复仇计划，那他才真叫做死不瞑目。

    可黑衣男子又想了想，华湛剑君不过是出窍期而已。

    她之所以受人尊重，是因为身为剑修，战力实在是太强，可以越几阶作战。

    但是，徒手撕开空间裂缝的本事，她是没有的。

    黑衣男子这么一想，心又定了下来。

    他哪里知道，此时跟踪他的希衡，是来自未来现实世界的希衡。而且，她此时就跟在他的身后，只是他眼瞎心盲，看不到罢了。

    黑衣男子一路走入一个客栈之中，进了一个房间。

    他转动博古架上的一个古玩，很快，房间内出现一条暗道。

    他顺着暗道走了进去，七拐八拐，直到来到一所黑暗的房间。

    他一进去，房间内忽然燃起灯烛。

    一名穿着青衣、身佩香草的男子坐在桌畔，他正悠悠点着烛火，拨动着烛芯。

    黑衣男子一进去，这位男子就开了口：“你又这么大喇喇穿着一身堪比夜行服的装束，一路走过来？路上的人没把你当贼打死吗？”

    黑衣男子道：“我实在没时间换衣服。玄清宗是华湛剑君的地盘，她一向谨慎，我担心多逗留会被她发现。”

    “她再谨慎，不也察觉不出，自己座下的弟子就是她最大的危险吗？”

    黑衣男子：“不管怎样，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直接撕的传送符篆过来，别人不可能追上我，不知道我来这儿了。”

    出于担心合作告罄的思想，他没有把空间裂隙旁边有人的事告诉对面这人。

    对面这人道：“卫全，你想报仇的心我很理解，可是，如果因为你的急切毁了我的大事，我一样会杀了你。”

    他指尖一动，一道手指剑光从他手中射出，刚好切断了黑衣男人脸上的面具。

    这人，希衡也认识。

    是金阳谷的旧臣。

    卫全脸上的面具碎了，最可怕的是，他的睫毛也掉落了下来。

    显然对面这位男人是在给他警告，警告他再鲁莽行事，他就杀了他。

    卫全虽然不忿，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说：“我知道了。”

    拨弄烛光的男子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了？你那位不省心的少主，没有说什么吧。”

    卫全听他明显在贬低萧瑜风，但也忍了。

    卫全道：“少主碍于师徒人伦，暂时无法接受，但他慢慢会想通的，我们为了报仇，什么都可以付出。只是，少主还有一个担心……”

    “说。”

    “少主说，华湛剑君恐怕不会愿意和他成婚。”

    拨弄烛光的男子听到此话，倒是笑了笑：“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希衡性情坚定，不好男色，但她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第729章

    相濡以沫

    “什么？”

    卫全说道。

    卫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希衡的弱点，可当对面那名男子轻飘飘说出心软两个字时，卫全笑了。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世界上最容易伤害自己的是自己啊。

    善良者，几乎看见别人受苦，就会在内心中愁苦，这愁苦如剑，伤害着自己。

    大义者，每每看见别人沉沦，就会在内心里悲愤，这悲愤如刀，凌迟着自己。

    华湛剑君手中的剑太利了，可她的心太软了，这就是她的弱点。

    卫全眼睛发亮：“您的意思是？”

    对面的男子也不在乎卫全这副恶心模样，笑了笑：“让你家少主身受重伤，唯有和至纯剑心的女子成婚，才能够好起来。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天底下有至纯剑心的，只有一个希衡。

    卫全点点头：“您真是高见。只是……我不太懂，为什么您身为希家人，要一力帮助我们呢？”

    对面的男子冷脸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卫全便讪讪，气氛一时凝结起来，他实在是和这人没有多的话说，与其在这里热脸贴他的冷屁股，还不如离开。

    卫全朝他拱了拱手，从门口退了出去。

    他退出去时，正好从希衡身旁走过去，只是他看不到希衡，只以为这是空气罢了。

    卫全出去后，屋门被关上。

    屋内的男子似乎也没了在这里待下去的兴致，他起身，刚用手盖住烛光，便感觉一道阴影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男子抬起头，眼前不知不觉多了一个头戴幕篱、腰如约素的女子，她站在这里，就让人好似看见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屋内男子的警惕心渐渐起来，他的鬼面具之下，目如鹰隼，泛着森冷的寒光。

    “阁下不请自来，有何要事？”

    希衡就这样看着这张脸，不发一言，就在屋内男子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希衡拔出腰间的剑，无生剑意瞬间迸发出来，荡平整个屋子。

    烛花熄灭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那位男人下意识反抗，却又清晰知道无法反抗，只能立时躲避，而后被荡出去的剑意打中后腰。

    他猛地扑在地上，就像浑身都被卸成了不同的尸块，龇牙咧嘴，动弹不得。

    希衡走上前，一片黑暗中，男人看不清她，只能透过剑光隐约看见了一抹雪色的衣裳。

    男人甚至能感觉自己的灵力在缓缓流逝，身体也在越来越无力。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无生剑意的缘故，只是觉得可怕。

    天底下，还有谁的剑能有那么厉害？

    他死也要死一个清楚明白。

    男人气息奄奄问：“阁下是谁？阁下的剑意，连名满天下的华湛剑君都不如你，阁下为何寂寂无名？”

    希衡看着他：“你千方百计害我，却连我的剑都不认识了吗？希时。”

    地下的男子，也就是希时浑身一震，他的手指甲猛地抠在地面，不甘心地抬起头，声音几乎从牙齿缝里钻过来：“是你！希衡，你何时进步得这么快？”

    不等希衡回答，希时又恨意切切道：“既生瑜，何生亮，从小到大，你一直这样，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你，看不到我。我是剑修，你也是剑修，为什么？”

    希时和希修差不多，都是天才。

    只是希时也喜欢用剑，而且他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自创的修炼之路名为神指剑。

    顾名思义，他的指头就是剑。

    希时自创功法，自创修炼之路，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

    照理，所有目光都该汇聚在他身上。

    可是，希衡一直稳稳压他一头，希时起初也很不甘心，他认为希衡不过是俗人，手里拿着剑，和万千庸俗的剑修并没有什么两样。

    直到希时一次次输在希衡手上，他才发现，手中有剑，不代表心中无剑。

    他的神指剑，在希衡返璞归真的剑法之下，显得这么的花里胡哨，贻笑大方。

    恨意，就是在这时候种下的。

    后来，他到了元婴，千方百计都无法证得剑君之位，希衡却又一次轻而易举做到了。

    谁能不恨呢？

    他的光辉，全数被掩藏了。

    所以，他才要和卫全、金阳谷合作，毁了希衡的剑心。

    他不会杀了她，因为杀了她，别人提起希衡，只会说那位万中无一的天才提前陨落了，才将剑道的万古长辉分给了一点给他。

    他不要这样。

    他要的是希衡泯然众人，要的是希衡一步步被他踩到脚底。

    可是，他现在还是输了，而且会死在她的剑下。

    希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眼睛睁大，对希衡说道：“小心！小心萧瑜风，小心金阳谷，他们都要害你！”

    希衡神情不变，没有一点动容：“你变得很快。”

    希时眼中漫上一丝丝疯狂：“我知道我要死了，我既然要死，那么，只有你越来越强，别人提起我，才知道我是剑道第二。如果你死得太快，那么，死在你手中的我，就是无名小卒了。”

    希时的功名心太强了。

    他就是要赢，就是要名扬天下，他这个想法本身没错，人不力争上游，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他错在用了不该用的手段。

    希衡并不想和希时说任何话，她只是想到了现实世界中的希时。

    现实世界中的希时是悄无声息死在外面的，连希家都没能救得了他。

    当时，希衡也怀疑过希时这么强，他是怎么死的？现在看来，玉昭霁的梦既然能够清晰回现这些场景，就说明玉昭霁知道这件事。

    玉昭霁一直以来对她有意，知道希时在背地里做了这样的事之后，一定会杀了希时。

    所以，希时是玉昭霁所杀。

    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玉昭霁一直深厌萧瑜风，在萧瑜风杀她之前，玉昭霁就讨厌她，多次朝希衡挑拨离间。

    希衡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心绪复杂，她感觉玉昭霁的梦就像是一面通往过去的镜子。

    能够更清晰照出过往的善恶、爱恨。

    希衡更想玉昭霁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