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门前,自然又用阳光般的结界,牢牢罩住了这个屋子,看守好了屋子里的“萧瑜风”
门外,小镇仍然悠闲而惬意。
这儿是无主混乱之地,原本,该是最为混沌无序的一个地方,没想到反而变得民风那么淳朴。
好像是善和恶是相对的,哪怕将一堆恶人流放在一块儿地方,这堆恶人也能建立一个秩序井然的国家一样,是一个道理。
恶尸继承了玉昭霁的面容,甚至少了几分神性,多了几分妖冶,自然是俊美无比。
哪怕是在人烟稀少的无主混乱之地,他和希衡一起出现时,两人容貌给别人的冲击力都是巨大的。
这世道,人人都喜欢更漂亮的事物,应该说不只是人,连动物也是。
赏心乐事谁都喜欢。
一些行人和摊主,克制不住地将目光落在希衡和恶尸脸上,目露惊艳之色,却又不敢多看。
他们只是金盆洗手了,却不代表他们闻不到曾经同类的气息。
这些昔日的恶人都能闻到恶尸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疯批味儿,并且能够看出来,此人绝非他们所能匹敌的。
他们如今在这里,出也出不去,只想种草弄花,压根不想理会别的风云。
可是,恶尸不放过他们啊。
恶尸在街道最中央站定脚步,眼中浮现一轮黑日,紧接着,街上所有人就感觉地下仿佛在动一样,平坦的地面似乎成了泥沼,将他们往街道中央的地方吸去。
大家惊骇无比,能扒住南瓜的扒住南瓜,能按住摊位的就按住摊位,甚至于抽出了自己许久不用的法器。
可惜,全都没有用。
他们在恶尸的面前,比毫无自理能力的婴儿还不如,最终,只能放弃反抗。
当所有人都围在恶尸旁边时,恶尸清了清嗓子:“诸位,明日就是我和旁边这位仙子的成婚典礼,这位仙子人品贵重,我不忍她明珠暗投,更不忍成婚典礼上冷冷清清,给她留下一生的遗憾。”
小镇居民们哪儿还不明白,其中一位居民小心翼翼道:“我们届时定然来捧场。”
恶尸朝他鼓励地一点头,认可他乖顺的捧哏行为,然后又故作苦恼地一点头。
恶尸道:“只可惜,我和这位仙子来得匆忙,没有备一些成婚典礼要用的东西。你们知道,要用些什么吗?”
在场的居民们哪儿不懂啊,他们都是老江湖了。
这话,看似说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仿佛真心在朝他们发问一样。
实际上,这段话的中心思想就两个:抢劫。
第752章
生机萧瑟
小镇居民们曾经都是恶棍,自然明白,在面对恶棍时,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能够惩恶扬善,那么,最好不要激怒他。
因此,他们都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位居民尽量堆起笑容,只可惜他们都从善太久,现在的笑容显得力不从心、颇有皮笑肉不笑之感。
他道:“我知道,成婚典礼需要准备龙凤香烛、凤冠霞帔,还有红绸喜酒,以及鸡鸭鱼肉,才能够宾主尽欢。”
恶尸冷眼睨着他,他察觉到这充满恶意的目光,心底越来越发虚,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勉强。
直到恶尸不带任何感情道:“你知道得倒是多,但是,你能做什么呢?”
这位居民硬着头皮道:“我……我会做蜡烛,镇上大家照明用的蜡烛都是我做的,虽说大家用的都是普通蜡烛,但是,我现在赶回去,连夜赶制红色的蜡烛和龙凤喜烛还是没问题的。”
恶尸这才大发慈悲般点点头。
他道:“记得,如果你做的蜡烛,灯芯断了,你的命也就断了,别拿残次品来糊弄我,更别因为你的胆小、畏惧,影响龙凤喜烛的品质。”
对面那人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道:“只是这龙凤喜烛需要贴金描龙凤之形,也要赤色颜料染就出鲜红色泽,这些材料,镇上没有……要镇外的山谷里才有。”
镇外的山谷,有一座金矿,金矿旁边还有其余一些矿石。
只是小镇上人烟太稀少了,他们也出不去,所以,哪怕是金矿在这里也失去了作为流通货币的价值,无人问津。
恶尸道:“你去便是。”
对面那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恶尸又轻飘飘道:“反正,我要杀人,无须距离远近。”
那人瞬间冷汗涔涔,连连低头哈腰,口称不敢。
恶尸又道:“谁会做凤冠霞帔?”
众人不敢不配合,生怕这魔头为了树立威信,在镇上大开杀戒。
一位拿着尺子的居民站出来:“我、我会,镇上的布匹和成衣都是我做的。”
恶尸扫了一眼,发现诸位居民的衣服都不过是粗布麻衣,很是粗糙,他不满道:“这些太粗糙了。”
拿尺子的居民道:“这是因为我们人少,穿得华贵也无人看,不如实用一些,粗布麻衣适合下田下地干活儿,既好洗,又耐用,至于成婚用的衣服,自然是以华贵和观赏性为上,我晓得的。谷外有云蚕,吐出来的丝极细极薄,我能将这极细的丝再劈成三十六根,真正做到极致,这样做出来的衣服不只是轻薄如云,嫩得哪怕用手多摸几下,都能起丝。”
“若再配上谷外的金丝,以及刺绣,自是绝丽无比。”
他说得舌灿莲花,就是为了让恶尸觉得自己有用,从而不杀他。
恶尸点点头,算是满意。
可其余居民却犯了难,不是所有居民都有一门看家手艺的。
在差事都陆陆续续被人领了之后,剩下的居民可害怕了,人在这种时候,最怕自己因为没有价值而被放弃。
那位拿尺子的居民想着众人拾柴火焰高,小镇上要是再死一批人,那就真的没有半点人气儿了。
他道:“衣服的刺绣我虽可以,可是,单单靠我一个人,恐怕无法在明日之前,完成衣服上完美的刺绣。”
恶尸下巴一抬:“让那群废人帮你。”
他指的废人,自然是那群还没有领取差事的居民。
虽然这话极尽侮辱,可是此刻在所有人听来,却不亚于天籁之音。
侮辱算什么?活下来才是真的。
恶尸作威作福了一大通,希衡则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希衡冷冷问:“还没好吗?你还要宣扬多久?”
那些要金丝配制成的龙凤喜烛、百人刺绣的华丽嫁衣、以及甘露般的美酒,都只是恶尸巧丽的名目而已。
恶尸真正的目的,是让整个小镇都动起来,渲染他明日就要和希衡成婚的气氛,让玉昭霁的本体、善尸、自我尸全部受不了这件事,从而乖乖落入恶尸的陷阱。
恶尸被希衡的冷言冷语浇了满心,倒一点儿也不生气。
这白长了一副金玉模样的恶尸道:“好,娘子站在一旁许是累了,为夫这就带娘子回去休息。”
希衡闻言,丝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冷漠。
恶尸仍然一点儿也不介怀,挽着希衡的手,就往回赶。
其余小镇居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这个恶尸觉得自己丢了脸面,拿他们撒气。
毕竟,所有人都长了眼睛和耳朵,看得出来希衡并不愿意同她成婚,也听得出希衡语气里的生硬冷淡。
但是,他们看得出来又怎样呢?
还不是没有任何办法,没有实力,连自保都做不到,更不可能发善心了。人如果没有实力,广发善心只会折磨自己。
他们有一颗悲悯的心,却没有救世的剑,只能眼睁睁看着善良成为锋刃,一遍遍凌迟自己的内心。
等恶尸和希衡离去后,小镇居民们也各回各家,去做自己分配到的任务。
此时,怀月谷,水下。
金黄色的能量团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可是,水中的热意不只没有丝毫消退,反而越来越高涨。
这温度活活灼烤得山壁裂开,整个山峰从底部开始,全部融化,轰然坍塌下来,却没有山石砸来,因为,连山石都已经完全被高温融化。
不只如此,整个水下都陷入一种暴乱的沸腾。
之前刺骨的冰雪不见了,此地,唯有无尽的灼热。
整个怀月谷的水在一瞬间被灼烤殆尽,全部蒸发,谷中的汪洋大泽不需时间的助力,直接由沧海变为旱田,阵阵开裂。
天空中,蒸腾的水汽飞上天,原本聚集成了浓云,乌压压的。
可是当那股毁天灭地的高热在瞬间冲上云霄时,乌云也不是一合之敌。
浓云连化为雨水的时间都没有,便彻底的消失了,被那股子无穷无尽的热给全部杀死。
除此之外,整个怀月谷原本青绿的树叶全部变得枯黄,再由枯黄转为焦黑。
就连怀月谷上接天穹、下坠黄泉碧落的山峰,也在顷刻之间发生变化。
第753章
明悟领域
怀月谷。
山峰原本是怀月谷的奇景,正是因山峰的高,才成全了怀月谷神奇的地貌和气候。
四周都是高耸入云、不见顶端也不见底部的山,隔绝了热,也隔绝了寒,再加上一些风,将原本被隔绝的寒和热绕着山峰不断打转,终于,造就了怀月谷变幻莫测的天气。
然而此时,一切都肃杀了。
青翠欲滴的山峰、高寒孤绝的山峰、怪石嶙峋的山峰、生机盎然的山峰……都在瞬间,被热意烧灼,燎原一般,将它们变成了一座座光秃秃的山,焦炭一样、虽然死去了,却麻木地挺立在世间。
当天地间的风劈头盖脸吹来时,这些山就像是流沙一样,被吹开了。
卷成了漫天的沙和尘土。
怀月谷的奇景再也不复,而在这些可怖的乱象中央,盘腿坐着一个人。
焚寂魔刀随手被搁置在他的手畔,玉昭霁双目紧闭,他正在突破。
他在刚才如一块海绵,完完整整地吸收了整个金黄色能量团的力量,现在盘腿闭坐,在领悟新的神通、新的领域。
玉昭霁发现了,那位从他身上逃逸出来的恶尸,目前掌握的神通比他多。
确切的说,是比他现在多。
因为他还没有想起沉睡之前的记忆,自然境界不复以前,而恶尸记得。
应该说,不只是恶尸,哪怕是还没出现的善尸、自我尸也一定记得之前的记忆,因为他们本就是更为执着的欲望,不具备任何克制力,自然也就不会忘记。
玉昭霁如果想要收服三尸重新回到自己体内,那么,他就一定要比他们强。
这也是刚才玉昭霁坚持吞噬金黄色能量团,而没有立刻武断地追上希衡和恶尸的原因。
他很清楚,恶尸掳走希衡,除开继承了自己对希衡的爱慕之外,更重要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要利用希衡,将自己和善尸、恶尸、自我尸一网打尽。
那么,如果刚才玉昭霁呈一时之快,追上去,反而是中了恶尸之计。
他必须要恢复修为之后,再去寻找恶尸。
幸好,玉昭霁领悟能力极其强,不过是短短半日,就在没有恢复之前记忆的情况下,领悟了自己的全部神通。
此时,已经是夜晚。
怀月谷消失了,玉昭霁席地而坐,正在收敛自己的力量。
这时候,另外的方向忽然被风送来人声,以及叮叮咣咣的声音。
玉昭霁起身,走入茫茫的夜色之中,借着夜色掩映,他出现在那些小镇居民的旁边。
小镇居民们此时正在淘金,水流声、沙子声、以及石粒摇晃撞击的声音不绝如缕,杂乱而脆亮。
大家都干了一天的活儿,挽起了胳膊上的袖子,卷起了裤腿,衣服大喇喇开着,露出带汗珠的胸膛,胸膛上的汗珠顺着干瘪疲惫的胸膛落下去,啪嗒,落在水里。
众人一屁股坐在水边,双手从没有停歇过。
一个领头的人一边大汗淋漓地干活儿,一边扯着嗓子吆喝:“大家别泄气,一定要在今晚淘到足够的金!才能够将龙凤喜烛上的金、凤冠霞帔上的金给凑齐。”
有个人嘟囔着:“咱们已经够快了,比牛还好使呢。那个人要求这么高,怎么偏偏跑来无主混乱之地成亲,真是柿子专门挑软的捏。”
其余人都变了脸色。
其中一名老者道:“你疯了,这话也敢说?”
另外有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也叹了口气:“你太气盛了,你有什么不满?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恶贯满盈的人?如今到了这里,有此一遭,也算是命。曾经咱们作恶,今日别人在咱们身上作恶,我只盼着,我此生受的罪能够抵消我曾经做下的孽,来生能够坦坦荡荡去投胎。”
之前那个不忿的人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堵得慌。
他只能小声道:“人都想靠受罪来修福,那世上早就乱套了。”
众人的心情都不好起来。
他们虽然过了好些年的太平日子,看起来真的像是种豆南山下的农夫,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现在的生活越平静,他们心底的枷锁就越深、越重。
因为,曾经的他们就是那样疯狂的、不加节制的毁了一个又一个人平静的生活。
如今他们自己生活平静了,才知道怕,才知道恨。
原本,因着无主混乱之地人烟稀少,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这样的恨和怕都被掩藏在心底,没有发泄的口子。
直到今日,恶尸像是曾经的他们一样作恶,他们感触更深,心中的恐惧和愧悔,就冒了出来。
良久,那个领头的人才长叹一口气,说:“算了,得过且过,无论咱们是想赎罪,还是不想死,都得把眼前的活儿做好。”
“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他说要给那位女子一个盛大的婚礼,就一定会做到最好。如果我们掉了链子,恐怕我们的命就到头了。”
众人沉默,只是手里的动作加快了一些。
夜色中,玉昭霁神情晦暗。
他知道恶尸继承了他的情感,恶尸一定也疯狂爱慕着希衡。
他也知道恶尸想要引他和善尸、自我尸出去。
但是,玉昭霁也没有想到,恶尸用的是这样的办法。
他真是胆大包天,想要在本体、善尸、自我尸都争夺希衡的情况下,直接和希衡成婚,也不想想,这样玩火自焚,他真的能够讨得了好?
玉昭霁心中汹涌着杀意,他走出夜色,来到那列淘金的居民背后。
淘金的居民们正热火朝天的做事儿,没有一个人感知到玉昭霁的存在。
夜色朦胧,凉风习习,玉昭霁就这样走入其中一个人的身体之中。
那个人身体微微颤抖,瞬间之后恢复正常,继续卖力地淘金。
天光就这么从晦暗到光明,翌日早上,这群疲惫的人才将淘好的金沙和金疙瘩送去成衣铺、喜烛铺以及首饰铺子。
那里也早等着另一群人,正手脚不停歇地埋头苦干。
凤冠、霞帔、龙凤喜烛,一件件东西被熬制出来,等待今夜的大婚。
第754章
结发夫妻
无主混乱之地。
日升月落后,渐渐,太阳再度西沉,一抹夜辉如神明的裙摆,洒向了大地。
屋内,希衡坐在床边,神情冰冷,恶尸怀着风度翩翩却恶劣的笑,抱着手端详她。
屋内的木桌上,盛放着一个木制托盘,上边摆放着两件叠得方方正正的红色衣服,以及红色的冠带和金色的凤冠。
恶尸以指挑起凤冠上精致的流苏,虽然工期很赶,但不得不说,无主混乱之地的居民们都各有神通,这凤冠不只一点也不敷衍,反而极尽奢华,以整整一块纯金作为主冠,在冠上精细地雕刻了上百只形态各异的凤凰,可以想见这些凤凰雕刻得有多么仔细,同时,又主次分明。
那些凤凰们金色的翅羽,如同要振翅高飞,又如同在蜿蜒嬉戏,相互绕颈之姿,十分亲密,彩头很是不错。
流苏也并非平平无奇的线,而是金子极细地搓成金丝,又往其中串了许多的金珠,如星子一样从空中点点洒落下来,美不胜收。
这样一套主冠以纯金作为主材料之余,还用上了红色的宝石,镶嵌上去,作为凤凰尾羽上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