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对魔婴满是为母的慈爱，不顾自己还豁开的肚子，就想爬过去检查魔婴的身体。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忽然荡漾起一层涟漪。

    希衡和玉昭霁出现在涟漪中间。

    魔后猛地看向他们，尤其是看向其中的玉昭霁。

    玉昭霁则丝毫没看向魔后，他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让创造虚假世界的幕后者误以为魔婴真的满足了出世条件，于是幕后者让魔婴出世，这时候，你再让那位保持着理智的魔女现身。”

    “那位魔女一现身，幕后者便知道，不满足魔婴出世的条件，他的剧本前后矛盾，出现了裂缝。”

    “这时候，如果那位幕后者选择将错就错，那么，这个虚假世界就会从内部开始反噬他，再加上我们从中推波助澜，我们就很有可能找到通往真实世界的通道。”

    “如果幕后者选择中止这个错误的剧本，那么，他也必将用外部的力量出手干预，我们一样可以通过这一点，找到前往真实世界的通道。”

    玉昭霁在和希衡说话。

    希衡点头。

    两人全神贯注，观察周围的异动。

    这时候的空中，出现了一股十分诡异的力量，它不像是天、不像是地、不知从哪里来……这力量显然就是外部世界的力量。

    换句话说，它是真实世界的力量。

    希衡和玉昭霁同时出手，他们二人一个用上毁灭的神力，毁了这股力量逃窜的后路，玉昭霁则是用上创造规则的神力，他要创造一个规则，顺着这一抹真实世界的力量，能够通往真实世界去。

    希衡和玉昭霁的神力实在是太强，可是，幕后之人也不是吃素的。

    一时之间，几方力量僵持不下。

    魔婴现在完全像是一个错题本，他现在动也不会动，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因为魔婴现在出现了bug，他就像是这方虚假世界的残次品，被幕后之人选择了放弃。

    他动也动不了，死也死不下，被他抽走的魔力卡在他的周身，无法生机勃勃的游动起来，宛如一滩发臭的死水。

    魔后心疼自己的儿子，在他的脸颊上拍来拍去，拿起他的手臂挥来挥去，可是，他的儿子自始至终如同一尊石头，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

    魔后心如刀绞。

    她让玉奴帮自己照看魔婴，拖着残破的病体，来到玉昭霁面前。

    “陛下，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您的孩子拥有魔族举世无双的天赋，他将来会继承您的衣钵。”

    魔后哭着哀求，玉昭霁专心操控神力，没有理会她。

    魔后被无视了，表情变得有些嫉妒。

    她森然看着希衡，尤其是看着希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魔后道：“她是您在外面认识的新欢吗？看样子，她和您一样也是神，可是，我才是您的魔后，我不允许！”

    魔后现在完全失心疯了，拿出一把夺命钩，就要从希衡背后偷袭她。

    她现在完全是看见自己费心生出的儿子成了不死不活的样子，又看见自己的“丈夫”琵琶别抱，她自己一无所有，从而完全疯魔了。

    玉昭霁往后瞥一眼，一挥手，魔后便被一股无形的劲力弹飞出去！

    她痛苦地摔倒在地，玉奴见她受伤，连魔婴也顾不上了。

    玉奴冲过去，护在魔后面前。

    他不过是普通的魔族奴仆，此刻却有勇气挡住两位神明。

    然而，希衡和玉昭霁压根就没有再补刀的想法，他们甚至都没将魔后、玉奴以及魔婴当回事。

    玉奴惴惴不安，见他们确实没有再伤魔后的意思，才回转身去，小心翼翼扶起魔后。

    昔日绝色、孤凄、幽怨的魔后此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单薄而飘零，半躺在玉奴怀中。

    魔后仍然惦记魔婴：“你过来了，孩子怎么办……”

    玉奴忍不住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只顾着孩子，您一身都是血，您别说话了！”

    玉奴声音发颤，但是坚定的对魔后说了重话，这样的他，既不像是玉昭霁的替代品，也不像是一个听话识趣的奴才，简直像是违背了他在魔宫中的生存法则。

    魔后眼中渐起疑惑：“你……”

    玉奴低下头，泪水决堤，却又无法说出口。

    他很难说出口，也许魔后对他很差，魔后只将他当做可以打骂的下人，以及一个乖巧的替代品，可是，在耳鬓厮磨间，玉奴还是难以抑制的爱上了魔后。

    也许这种爱，是因为适龄男女之间的生理冲动。

    也许这种爱，是因为玉奴的魔族血脉不够纯净，所以他情感更充沛、更真挚，没有大魔的无情。

    当然，也有可能这种爱来源于玉奴看见了魔后的孤独和寂寞，从而产生的怜惜。

    爱也许是扭曲的，但是，爱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魔后从玉奴的泪水中，看到了他掩藏在心底的爱，下意识觉得被冒犯，可同时，有一种似乎被尘封的情感。

    这时，希衡出手了。

    她身上散出一粒水珠。

    水珠中带着如冰似雪、如梦似幻的毁灭神力，落在魔后的身上，驱散了魔后眼中的重重迷障，也驱散了这个虚假世界给予魔后的一切设定、一切剧本。

    第872章

    玄鸾现身

    玉昭霁注意到了希衡的举动。

    他道：“他们不过是虚假世界的假人，你何必在意他们。”

    人各有道，神也各有道。

    玉昭霁显然是冷酷的神明。

    希衡则道：“顺手。何况，山河有灵、书画有灵，故事中的人也会有灵。”

    比如烟兰，身为这方虚假世界创造出来的假人，可烟兰的选择却给了这方虚假世界重创。

    玉昭霁显然也明白各有各的道，他不再多话，全力和希衡一起对付幕后之人。

    另一边，魔后头疼欲裂。

    她的心好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揉捏，她的心都被揉碎了，心里的雾也被揉散了，魔后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这么舒服过。

    她的心终于不再孤独、不再寂寞，不再只是按照剧本的设定做一个怨妇。

    魔后此时压根都想不起，为何自己会对魔族君主这么痴情了？

    魔族君主是大魔，她也是女大魔，她又不像是烟兰同风少将军那样，有着同生共死的情谊，所以，为什么她要对魔族君主那么痴情？

    这明明就是虚假世界剧本设定的错误之处。

    因为设定剧本的人，不是魔族，所以不了解女大魔。

    幕后之人以为见多了世界上的怨女远远多过痴男，便下意识采用了这个剧本。

    这不是幕后之人不够了解世界，只是它创造世界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百密总有一疏。

    魔后看向玉奴，她现在不受剧本操控后，觉得玉奴才最是可爱。

    玉奴陪了她这么久，对她真心一片，对她温柔小意，她自然更喜欢这样的男子。

    魔后朝玉奴伸出手，玉奴身子一颤：“您……”

    魔后道：“如果这世界是假的，你还会爱慕本后吗？”

    玉奴虽然不懂魔后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道：“我永远追随您。”

    魔后道：“那就好，你记得，本后喜欢一心一意对本后的人，永远都是。”

    魔后忽然伸出手，抱住了玉奴，算是回应他。

    玉奴一愣，正以为自己柳暗花明之际，却被夺命钩狠狠贯穿。

    他整个人僵住，夺命钩嵌入他的身体，严丝合缝，只有少许血液从里边渗出来。

    玉奴痛苦地望向魔后：“为什么……”

    他的爱慕，就这么令她感到耻辱吗？

    魔后则抚摸着玉奴的脸，同时反手，拔出夺命钩，将这柄沾着玉奴血液的插进自己的胸膛。

    等玉奴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玉奴嗫嚅张口：“您、您……”

    他痛苦道：“您要奴才的命，翻掌可得，何必赔上您自己的性命？”

    魔后冷冽一笑，当她的脸不再被那种似化不去的青苔般的幽怨布满时，这张脸的美丽，才达到了巅峰。

    魔后道：“这世界既为虚假，能蒙蔽我，蒙蔽所有人，那么，再活下去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意志，不如趁着清醒的时候，和所爱之人共赴黄泉。玉奴，你说过会永远追随本后，那么，到了黄泉，你也必须如此。”

    魔后就是这样的女大魔。

    她并不是只有满脑子的情情爱爱，并不是只会枯坐着等着抛弃自己的夫君来宠爱自己。

    更不会为此疯狂到要牺牲自己一半的生命力去生下一个怪胎！

    魔后用最后的力气说完这话，闭着眼睛，倒在了玉奴的怀中。

    玉奴其实现在也似懂非懂，但他很高兴，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是被视为魔族君主的替身而死，而是魔后真正需要他的追随，所以才杀了他。

    玉奴像曾经那样，为魔后整理好发髻，随后，他的手也垂下去，失去了生命特征。

    与此同时，希衡和玉昭霁发现，这方虚假世界的裂缝更大了。

    应该是魔后作为这个虚假世界的重要人物，却发现了这个世界是假的，并且亲口说出了这话，终结了自己在剧本中还没有终结的生命，再一次改变了剧本。

    以及魔婴从原本的剧本变成了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样子。

    打个比方就是，虚假世界是一艘船，世界中的每个人物就相当于船上的零件，这些人物如果按部就班，按照剧本生活下去，船就会稳定行驶。

    但，如果人物偏离了原本的剧本设定，这艘船就会散开、颠簸。

    现在，虚假世界就开始颠簸。

    偌大的魔宫开始震颤，四方的柱子也变得时而扭曲、时而笔直、

    头顶的琉璃瓦时而存在、时而消失。天空一会儿像是夜晚，一会儿又像是白天。

    这一切都说明了此方世界的混乱。

    混乱之中，希衡和玉昭霁揪到了一个“把柄”

    他们可以顺着这个“把柄”一路从虚假世界去往真实世界。

    就在他们要一鼓作气，冲出去时，扭曲的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虚影。

    这道虚影是一名黑衣的长发女子，正是玄鸾。

    玄鸾道：“给你们一场机缘，你们却偏要刨根问底，偏要打碎梦境，罢了，我心情好，再给你们一场梦。”

    玄鸾抬起手，她黑色的衣袖随风而舞，缓缓的，衣袖似乎变成了黑色的羽毛。

    玄鸾也从人形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鸾鸟。

    她在空中盘旋一圈，发出一声清鸣，发动了自己独一无二、旷世无双的天赋力量。

    ——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这种力量，绝对是天下至强，因为它不讲道理。

    哪怕现在希衡和玉昭霁已经看透了虚假世界的破绽，哪怕他们马上就要前往真实世界了。

    但是，当玄鸾的力量发动时，一切都在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发展。

    第873章

    可悲执念

    随着空中黑鸟的清鸣，希衡和玉昭霁也恢复了记忆。

    他们记起了绝空族，记起了得证过大道、最终却又自毁道心的玄鸾。

    这一切，都是玄鸾所做。

    玄鸾再度从黑鸟化为人形，落在了希衡和玉昭霁面前，她的脸淡漠而又忧伤，没有一丝敌意。

    玄鸾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证得大道，对你们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好事，也许，你们的感情会随之变得淡漠。大道再上，你们的心填满了大道、众生、天下，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地方留给彼此。”

    “你们看，哪怕到了这方虚假的世界，你们也会排除万难、走在一起，这种幸福难道不好吗？”

    “在这里，你们的选择是对的。”

    希衡和玉昭霁觉得眼前的玄鸾有些……难以用言语描述。

    她对他们的确非常好，毫无敌意，可是，她更多的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走不出来。

    也许，玄鸾一直难以原谅自己，在证得大道之后，却一时以为自己忘却了对宴光和陆华的感情，于是不再关注他们。她想要神走神道，人走人道，如果神和人继续纠缠不清，只会害了彼此。

    玄鸾以为自己能一直理智。

    可惜最后，却因为她的选择，导致宴光和陆华阴差阳错之下，为她报仇而灰飞烟灭。

    这成了玄鸾心里永远也磨灭不去的痛楚。

    于是，当她看见希衡和玉昭霁作为一对有情人，却眼看着要证得大道时，玄鸾下意识将自己悲伤的心理投射到了希衡和玉昭霁身上。

    她想希衡和玉昭霁永远在一起，不要像她一样。

    与其说玄鸾这样的心理是关心希衡和玉昭霁，不如说这是一种偏执的执念。

    希衡道：“玄鸾，你冷静一些，我们并不相同。你和宴光、陆华有神人之别，我和他没有，你有逆运血脉，我们没有，我们不会和你当初一样犯错。”

    逆运血脉能够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这导致，玄鸾在修道过程中，运用逆运血脉渡过了很多次劫难，却也导致了她的道心始终差一截淬炼。

    正是缺失的这一截淬炼，造成了她的悲剧。

    玄鸾现在完全听不进去希衡的话，她现在只有执念。

    玄鸾道：“你们和我当初一样固执，但没关系，我会帮助你们认清你们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你们就在我创造的世界里边历练，直到历练出一个不会让你们后悔的选择。”

    玉昭霁冷冷道：“是历练出一个让你满意的选择，你将我们当成了你。”

    玄鸾不答，能证大道的修士都是很坚持的。

    这种坚持能够让他们披荆斩棘、矢志不渝，可是，在特定的时候，这种坚持就会变成固执。

    玄鸾不再多说，她一挥袖，黑色的羽毛遮住了希衡和玉昭霁的视线，玄鸾消失了。

    希衡和玉昭霁抬头，空中空荡荡，毫无玄鸾的踪迹。

    希衡道：“她没有真正消失，我毁去了她通往真实世界的退路，她现在还被困在这方假世界里。”

    “但是，这里是她创造的世界，她可以心念电转，便去往天南地北，我们追不上她。”

    玉昭霁沉沉道：“那就毁了这方假世界，她就无所遁形，只能和我们谈判了。”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

    可是，怎么才能毁去这方虚假世界呢？

    希衡和玉昭霁同时想到了魔后的死，对这方假世界造成的冲击。

    如果说，像是魔后那样，挣脱虚假世界的既定剧本的人越来越多，不就如众口铄金一样，哪怕这方假世界再坚固，也会从内部开始崩塌。

    希衡和玉昭霁便打算出去，用神力唤醒这方虚假世界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