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盼连连点头,心中有些忐忑。
他倒是没见过宋琥,也可以确定宋琥没见过他。可不知道为何,心中就是有种隐隐的发慌,就好像翘课在街上闲逛,却总是要担心被多嘴的邻居看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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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虏就不要留了,察合台汗国那边也不会认...咱们的粮食也不多.....”
宋琥古铜色的脸很是刚毅,说话时没有半点表情。
“清点一下,把人头筑成京观,就堆在这条道上。他娘的,我看谁他妈以后还想跟咱们大明过不去!”
“那些马....给周围的牧民小部落送去!就说是大明的赏赐....”
“呵!你们真他娘的狗脑子!马给了周围那些小部落牧民等,等咱们走了之后察合台汗国那边再来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报复这些拿了马的人......泄愤?”
“你们说日后这些小部族也好牧民们也好,心里向着谁?”
“去去去,都别围着,赶紧干活,干完了回营.....”
宋琥对周围的将领们吩咐了之后,转头看向身后。
目光扫过陈友,落在低头的徐盼身上。
“抬起头来....余人!”
徐盼缓缓抬头,对上宋琥那双满是审视的眼睛。
“你一个小兵,怎么会用炮?”
“标下....”
这个问题徐盼想了许久,设计了许多自认为还算过得去的答案。
但此刻要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他妈不信!
“说呀!”
“标下也是瞎猫碰死耗子,在哈密城中见每日见炮兵操演知道这玩意咋使,也跟炮兵们搭过话,懂点皮毛!”
“当时情势危急,标下也是照葫芦画瓢......”
宋琥低头,嘴角泛起一抹不为人察觉的微笑。
“你哪里人?”
“呃...标下北直隶人,读过几年私塾.....”
“识字儿的大头兵....稀罕!”
宋琥忽然开口,“这回你有功,要何赏赐?”
“标下不敢,为国杀敌乃是吾辈军人使命......”
“得得得!打住!”
宋琥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来,“这些话,在哪听的?啊?都他娘是那些遭瘟的文官们弄出来,捧杀咱们的?你也信?”
“大头兵知道个鸟....杀敌才能活命,杀敌才有钱,才有赏...”
宋琥眼睛又扫了一眼徐盼,“你自己晚上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徐盼低头,不再言语。
“从现在起...”
宋琥又看看徐盼,又看看陈友,“陈友...”
“末将在!”
“从现在起,你这个千户老子让你名正言顺...”
陈友错愕,又惊喜的抬头。
就听宋琥继续道,“你有功,该当赏。老子给你补足一千个人.....配双马配火铳....”
噗通。
陈友直接就跪下了,“多谢军门提拔。小的日后,就听您的话,你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若对不起军门,天打雷劈...”
千人火枪骑兵千户....
这可是以前陈友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你妈的...你给老子上眼药?”
宋琥瞥了下低头的徐盼,心中暗骂。
然后嘴上赶紧道,“胡说什么,提拔你是因为有功劳,你是朝廷的武官,不是老子的家将....”
“那一千人你好生带,好生操练...”
说着,宋琥看向徐盼,“你...”
“在!”
“千人火枪骑兵,配有小火炮五门....你既然喜欢玩炮,就忍炮兵百户....”
“啊?”徐攀诧异的抬头。
这就百户了?
“愣着干啥?还不给军门磕头?”
哐,陈友跳起来就一脚,踹了徐盼一个跟头。
同时这一脚,也让宋琥心猛的抽了一下。
“标下磕谢...”
“行行行行....”
宋琥赶紧摆手,“老子不喜欢这套,您心里有就行了!好生带兵,好生操练.....”说着,顿了顿,“去吧,拾掇拾掇准备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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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你敢跪,老子还不敢受呢,草!”
宋琥看着徐盼的背影,抿着嘴心中暗骂。
“大少爷...”
这时,跟在宋琥左右形影不离的老兵上来,“这孩子....您真不怕犯险出好歹?不是应该当成宝似的护着吗?”
宋琥沉默片刻,“这是西域....谁来这都是兵,不是宝!”
说着,忽的咧嘴笑起来,继续道,“大舅子来信.....”
老兵知道,宋琥口中的大舅子就是庄亲王。
“既然他要自己闯荡,那就让他闯出个名堂来.....”
说着,撇嘴,“不混出个人样来....”
他话语顿了顿,手指着天,“有人不高兴!”
老兵懵懂的抬头,“谁不高兴?庄亲王?”
他只知道你叫余人的孩子,是庄亲王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郑重交待的,但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宋琥一笑,没有说话。
心中却道,“上面望子成龙,我这不能捧着也不能真把他当大头兵对待.......”
这时,就见那老兵又凑过来,“少爷!”
“啊?”
“您说!”那老兵犹豫道,“这孩子...庄亲王交待了好几次....他是不是....庄亲王的私孩子?”
宋琥愣住,啪的一拍自己的脑门,痛苦的说道,“别瞎想!别瞎说!”
“是是是是!”那老兵赶紧道,“不能瞎说...这要让家里人知道了,还了得!”
第54章
孽子(2)“锻铁劈山炮....”
日出日落之后,徐盼再次回到哈密镇远城。
先是在军需领了百户的服饰盔甲之后,又被带到了库房,领取火炮。
当一个个木箱被打开的时候,徐盼摸着冰凉的炮身,默默的念着炮管上的铭文。
这个炮他也不陌生,原先军中骑兵配备的方便携带随时可以打的是虎樽炮。
战时从骆驼骡马身上拿下来,放在地上用枕木固定住就可以开火。但是那种炮,谈不上什么精准度。近战还远,远战就是看热闹。
而这种劈山炮则不同,炮管细长一米出头,口径一寸六分。
装药四两,铅弹六两。
可用实心弹,葡萄弹还有霰弹....
这炮最大的好处就是轻,一根炮才一百多一点儿。
放在骆驼上便于运输,战时用木架子固定,又准又远。
大明朝火枪骑兵的战法就是,从不正面来.....溜到敌人附近,枪炮齐发,敌人追来上马就跑。敌人不追了,他们再溜达回来....
负责军需的是个参将,带人把火炮拿出来逐一检验,口中还说个不停,“拿了炮之后,还有骆驼。一炮配三驼.....五门炮十五匹骆驼.....”
“火炮坏了,找我换新的...”
“骆驼死了,却是没地方找新的...不过这玩意也好养活,通人性就是长的磕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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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之前,徐盼见到了自己那十五匹骆驼。
一个个浑身的毛都打绺了,斜着大眼珠子口吐白沫,哼哼哧哧,嘴里也不嚼着什么,反正一直吧唧。
“是磕碜了点!”
徐盼笑着伸出头,可是领头的骆驼却骄傲的扭脖儿,继续斜眼盯着他,意思你小子哪来的。
“你的眼神,好像我兄弟!蠢了吧唧的!却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徐盼继续拽住绳索,摸着骆驼的脖子,低声笑道,“你看你浑身上下都是毛...以后,我就叫你毛毛吧!”
说着,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寂寥起来。
抬起头,天还大亮着。
“如果在北京,这时候应该早就太黑了!”
“毛毛,我当了百户......我上阵杀敌了。”
“母亲....我会成为男子汉,成为真正的徐盼。”
“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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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远在京城的曹睿,正坐在重华宫的偏殿等候皇太孙的召见。
刚端起茶盏,就猛的打了个喷嚏,引得殿外的宦官侧目。
“嘶嘶...谁想我?”
曹睿抽了两下鼻子,突然一股酸爽涌入鼻腔,张开嘴,“阿嚏!阿嚏....谁在背后骂我?”
忽然,外边传来脚步。
曹睿赶紧起身,就见一身猎装的皇太孙一哥儿板着脸进来。
一哥儿的身后,还跟着低着头猫着腰的吴铎。
“见过殿下...”
曹睿行礼,却迟迟听不见皇太孙让他起身的声音。
诧异的抬头,就见一哥儿脸色铁青的盯着他。
“殿下...”
曹睿有些慌,摸摸自己的脸,“您盯着臣?臣?怎么了?脸上有东西?”
“你还有脸?你还知道你自己有脸?”
一哥儿冷笑,挥手让宦官们都走远。
“臣....”曹睿强笑,“臣当然有脸!”
“你有脸你在街上....”
一哥儿忽然觉得羞于启齿,“你干那事?你摸人家手?别狡辩,孤都看见了,你也知道孤看见了....”
“这....”曹睿摊手。
“再说你找谁不行?镇西侯家的?”
一哥儿大怒,“还是个寡妇!你可是有婚约的人,你这么做,你让曹家还有王家还有傅家的脸,往哪搁...你就不怕闹出人命来?”
曹睿愣道,“您怎么知道是她?”
“吴铎暗中跟了你好几天!”一哥儿怒道,“好哇,你才多大,就玩金屋藏娇了...”
“那房子不是臣的...”
曹睿说着,突然狠狠的瞪向吴铎。
后者低着头就是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赶紧把这事了解了!”
一哥儿又道,“孤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检点....”说着,又皱眉,“加大家族的脸面,奇耻大辱呀!”
随即又看向曹睿,“你怎么敢的?”
“臣....”
曹睿低着头,“臣也是,情不自禁呀!王姐姐....太好了!”
“她哪好?让你婚约都顾不得了?”
一哥儿继续怒道,“这事若是父亲...老爷子知道,定要对你失望透顶!”
说着,他坐在椅子上,“你俩怎么开始的,一五一十给孤说清楚!”
“开始?”
曹睿起身,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那是个下雨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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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
“呜呜...”
“喔喔..”
曹睿的讲述中,一哥儿和吴铎两个初哥,听得面红耳赤。
甚至吴铎还会情不自禁的,口中发出羡慕的声音。
“所谓干柴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