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
另有人,兵科给事中王佑开口道,“直接守着亦力把里不好吗?只要坚守住,我朝援军到达之后,在亦力把里和察合台野战...”
“亦力把里固守待援?”
忽然,闭目养神的老将江阴侯吴高抬头,直接破口大骂,“你脑子进水...”
“侯爷侯爷...”曹小强赶紧开口,“殿下面前注意言辞....”
“老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朱文奎皱眉,“朝议出言不逊,罚俸三年!”
“老臣谢恩!”
江阴侯吴高低声道,“非是老臣故意在殿下面前失仪,而是这人所说,乃是大大的荒谬!”
说着,扯着自己的白胡子,“在老臣看来,他所说的固守待援,不过是白白给人家送人头而已!”
“老臣若是也先护花,反正手下都是骑兵,先把亦力把里围死了,但不强攻....就等着援军来!正好...”
说着,老头手一抖,把自己胡子差点薅下来一绺,“围点打援!”
“吴侯说的是,咱们的长处是火器.....野战之中拉开阵势,环环相扣!”
后军都督建威将军镇远侯瞿能也跟着开口,“徐徐推进摧枯拉朽.....短处是咱们野战,战场需要长度和宽度...”
说着,看向一众文臣,“你们懂不懂?”
“想来你们也不懂!”
老瞿头继续道,“亦力把里被围,援军着急忙火的去,一路急行军....人家骑兵直接抄后路就包饺子啦!你援军多少?派两三万人,人家就给吞了,派五六万人....咱们自己都腾挪不开...”
“先把亦力把里扔了,不吃苦!”
“咱们沿途再丢一些旌旗辎重盔甲兵器,让也先不花那鸟人以为咱们怕了跑了,他玩命的追....那才好呢!”
“可是亦力把里丢了,沿途那些卫所怎么办?”
忽然,群臣之中又有官员,兵部兵备司徐睎开口。
“沿途设置的卫所....来得及撤吗?卫所之中不光有兵,还有屯田的移民....”
“地可以失,那人呢?”
第68章
时间(2)话音落下,殿中又是一片沉寂。
弃地失民,可是不好说更不好听,要被写进史书被后人唾弃的。
“打仗哪有不死的?”
出人意料的,坐在武将第二排的李琪开口道,“一旦打起来,任何人都是朝不保夕.....很多事是兼顾不到的!所有人都安然无恙,那是天方夜谭...”
弃子!
他的话很明白了,一旦大战起,卫所的一些平民老弱,将会是大军的弃子。甚至会成为,大明这边故意给察合台的一点点甜头...
“若要战,必须如几位老将军老侯爷所说....集合全部的力量,以逸待劳!”
李琪眉头紧皱,又道,“当然....现在咱们说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可能变成僵持。但再不济,也不至于把西域都丢了!”
“你儿子有股稳当劲儿!”
李景隆身边,老侯爷吴高低声笑道。
“但是...”李琪那边有些犹豫。
朱文奎问道,“弹是什么?”
~~
“臣,担心时间!”
李琪抬头,郑重万分,“诸位可能没去过西域,不知道那边的天气,如今九月末...白天尚可,但到了晚上水壶都能冻住....将士们白天穿着褂子,晚上就要穿棉衣....”
这时,杨士奇在旁说道,“本官也听闻西域冬天极寒,比辽东甚至还有过之!冬季用兵本来就是大忌,如此说来,察合台不会在今年用兵....?”
“不,他们一定会在冬天来临之前用兵,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抢时间!”
李琪沉思道,“因为他知道,过了这个冬天,咱们大明...就准备好了!”
“嘶...”
“嗡!”
殿中又是一片喧哗,因为现在已是深秋,冬天近在咫尺。
~
“亦力把里是察合台几代国主日思夜想都要得到的好地方!”
殿中安静之后,就听李琪继续说道。
“锦衣卫的奏报,也先不花和他的哥哥羽思奴和好了!也就是说察合台汗国所有的领主贵族,已经达成一致....”
“他们要快...唯有快才能打大明一个措手不及!”
“是,冬天用兵乃是大忌。可是.....比起他们,咱们更怕冬天。”
李琪的话,让一众老将沉思起来。
“咱们料想的野战,只是咱们的料想!战场千变万化,所有的料想都算不得数!”
李琪又道,“冬天一来,暴雪之后,道路不通.....对咱们而言是坏事,但对他是好事!”
“他甚至可以不顾沿线的卫所,带兵长驱直入.....”
说着,他抬头,“亦力把里守不住,要撤....现在就得撤.....不然真若是天公不作美......赶上下雪,撤下来人可能直接被他堵在野外..到时候不用打,冻都冻死了...”
“他是要亦力把里,但要的不是城池,而是我大明在其中的驻军精锐!粮食,火器,棉布皮革等军需....”
“所以他一定设想到了,我军会放弃亦力把里....会暗中派遣偏师,在路上堵着....”
“臣以为要撤,就一把火把亦力把里烧了...什么都不留给他....”
“必须赶在下雪前,有援军接应时撤退...”
“但是这个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咱们传令需要时间,援军开拔需要时间....”
朱文奎深思,开口道,“若是来不及,撤出亦力把里的大军,危在旦夕!”
“甚至到时候,围着撤出城的我军,察合台的人一样可以围点打援!”
李琪眼帘低垂,“这是最坏的预想!”
说着,又道,“而且还有个更不安定的因素...”
“你说!”
“以臣对二爷为人用兵的了解..”
李琪看向朱高炽,“他喜欢先下手为强!锦衣卫的密奏上说他满不在乎,但臣看来未必!此刻二爷定然也正在派遣游骑,搜罗察合台大军的迹象....”
“你是说,老二会主动去打?”朱高炽皱眉道。
“太莽撞了!”
又有文臣何文渊开口道,“这不是直接撞在人家刀刃上了?”
“不,不是莽撞!”
何文渊的话引得一些人点头附和,但李琪却摇头道,“以我对二爷的了解,他一旦侦知敌人大军的动向,定会集合全力.....给对方来一记狠的....”
“若是胜了,自然可以对方畏惧,给己方争取一些时间!”
“最坏的结果即便是败,也不过是困守亦力把里!”
“撤不出来的话...”
李琪又道,“以亦力把里的储备,完全可以撑过这个冬天!所以臣以为,时间允许...就撤。而且,这还很考验,宋军门跟二爷的默契!”
“若时间不允许,别无他法....那就固守...等过了冬天,察合台人困马乏的时候再撤!”
“当然,这场仗一定惨烈无比!双方兵力十比一.....亦力把里也并非中原雄城,城高池深...双方攻守直接是短兵相接。”
殿中,再一次的沉寂。
“不该把他叫回来!”
朱文奎微微叹息,心中暗道,“不该这个时候把他叫回来!”
然后他看向李琪,“那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把该做的做了,其余的静观其变?”
“只有如此!”李琪低声道。
忽然,朱文奎目光猛的一紧。
“张爱卿!”
“臣在!”张振宗起身。
“你即刻动身赶赴哈密!”
“孤给你西域全权督办大权,节制关西七卫西北各省军务!时间不等人,不管胜败,我大明在西域都要有一个能做主的人!这个人,非你莫属!”
话音未落,其他文官们看向张振宗的眼神无比炙热,还有隐隐的嫉妒。
文官之中终于有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可以统领军务的权力!
只是可惜...
这个人,并不是他们的自己人!
“既然时间不等人,咱们就抢时间,他察合台抢,咱们也抢!孤给你.....专权!”
~~
“哈....”
晃动的篝火照亮了士卒们粗糙的脸。
崇山峻岭之间的长夜,格外荒凉寒冷。
几匹骆驼当中,徐盼呼出一口哈气,拉紧了身上的棉衣,但即便如此,寒风还是无处不在。
“挪挪...”
千户陈友穿着厚厚的羊皮袍子,一头钻到了徐盼身边。
“噗!”
毛毛抬头,不满的瞪了陈友一眼。
“你这暖和...”
陈友嘟囔着,“我那边是他妈的风口!”
“还有多少天到亦力把里?”
徐盼再呼出白色的冷气,他的脸已经冻出了口子,一说话就疼。
“给,蛤蜊油...看你那脸蛋,跟他妈老子脚后跟似的,全是裂纹!”
陈友先是扔了一个瓶子过去,然后开口道,“快了,最多十天!”说着,搓搓手,“怎么也能赶在下雪前到地方!”
“那咱们从亦力把里回来,不是正赶上下雪?”
“呃....”陈友顿住。
“你是不是没说实话!”
徐盼低声道,“咱们是不是要在亦力把里呆很久?”
“嘘....”
陈友竖起手指,左右看看,小声道,“宋军门有令....”
第69章
决绝(1)数日之后。
时间,斗转星移,不知不觉的流逝。
只有越发寒冷的天气,显示着季节正在交替。
~
亦力吧里的夜,同样很冷。
啪啪啪,战靴踩过水洼,一片冰面碎裂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更有那呜咽的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冬天即将到来。
~
“滋...”
烙铁在皮肉上冒着白烟,刑房内一阵阵令人作呕的熟肉味儿翻腾。
椅子上几个卷发高鼻的色目人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连惨叫都有气无力。
而用刑的明军则是嗜血且冷漠的不肯停手。
忽然,外边响起脚步。
用刑的明军马上停手,躬身闪开。
~~
“说了没有?”
朱高煦披着斗篷,带着亲兵从外进来,瞥一眼几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色目人冷声道。
“二爷....说了!”
参将王通擦拭着手上的血迹,“确实有差不多三万察合台的先锋骑兵,藏匿在塔尔巴哈台附近.....昨天刚到的!”
朱高煦眉头挑了起来,“三万?”
另一名他手下的悍将游击将军石岩也低声开口,“二爷要是不放心,标下一会带着一队兄弟趁夜摸出去,再抓几个活的过来....”
朱高煦的面色变得郑重起来,开口问道,
“弟兄们在外围,发现察合台的游骑没有?”
副将朱冕上前,“回二爷,游骑撒出去三十里,日夜巡视,尚未没发现贼军游骑!”说着,顿了顿,指着那几个痛苦呻吟的色目人低声道,“据他们招供,他们是受杜格拉特部塞义德的指派,化作商人来城中探听我军虚实的...”
闻听此言,朱高煦的面容更加郑重了。
他知道所谓的杜格拉特部乃是如今的察合汗也先不花最倚重的部族,其首领塞义德更是明军的老对手了。
尽管他明面上对贺平安所说的事不屑一顾,但暗中却格外重视。准确的说,他不是不信贺平安手下锦衣卫密探获知的消息,而是不喜欢贺平安那个人。
不,不光是贺平安。
只要是皇帝的狗腿子,他都不喜欢!
“外边没有贼军的游骑?只派了这几只小虾米?他们还真是慎重!”
朱高煦拉了个凳子坐在几名色目人的面前,低声道,“我不信你们说的!”
一名色目人睁开肿胀充血的双眼,哀求道,“我们已经都说了!”
“呵!”
朱高煦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是吗?”说着,低声道,“柳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