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盼摸着毛毛的鼻子,“我如果当了逃兵,更会被人一辈子看不起!不但我...母亲也会被人耻笑!”
说着,他再次搂紧了毛毛的头,低声道,“我徐盼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我有办法选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噗!
骆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又是一口热气喷过来。
“哈哈哈!”
徐盼挠着毛毛的脖子,“将来有一天,咱们功成名就的回京城去....毛毛呀,到时候我给你找一个天下最好看的母骆驼!”
噗!
~~
与此同时,王骥站在城头,看着忙碌的守军,对身边的亲卫低声道道,“记住余人了吗?”
那亲卫也是千户,一脸的络腮胡,“记得!”
“嗯!十万火急的时候不要管我!”
王骥正色道,“带着他...逃出去。记住,你死了他都不能死!”
那千户想了想,正色道,“老爷找别人吧,小人跟着老爷一块死!”
“我死他都不能死!遭娘瘟的!”王骥再骂。
~~
京城,同样是长夜。
但有着不同的灯火!
且不同于西域的悲凉,而是火树银花不盛天宛若人间仙境。
一只穿着锦缎马甲,脖子上挂着金铃铛的三花猫,躺在窗户上,宝石色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穿着华服的贵人们。
待看到它的主人,被一群男子簇拥着坐在窗口位置,它熟悉的躺椅上,它好奇的目光才停下来,伸了个懒腰跑了过去。
它竖着尾巴,从胖胖的朱高炽脚下穿过,微微停步蹭了蹭绣着龙纹的朝靴。
“传令沿途驿站...”
坐着的朱高炽有些吃力的弯腰,在三花猫的脖子上挠了挠,对着面前的李景隆说道,“皇上有旨意,西域送达京师的军报时间,必须保证在十八天之内!”
李景隆微微点头,也沉着脸开口,“放心,差不了!”
说着,老脸陡然变得有些发狠,“瓦剌那边也不太平,大同来报,瓦剌先败了阿鲁台又吞了土尔扈特......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朱高炽叹口气,“那边暂且不顾上.....当务之急还是西域!”
“话是这么说,不过...”
李景隆又道,“也不得不防!明儿你跟户部打官司去,瓦剌不是想闹吗?咱们先多给鞑靼人点好处...总不能让他把草原统一了!不然的话,西域辽东都不稳当!”
“都他妈不是什么好鸟!”
朱高炽紧皱眉头,闷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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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游走的三花猫听不懂这些军国大事,继续向前,恰好路过太子朱文奎的身边。
他手中端着金杯,脸上带着淡淡笑容,靠着窗边,望着前方被簇拥着的...皇帝父亲!
~~
“父皇!”
刚到京的郑王朱文在带着嫡子朱遵铄,献宝一样拿着一个宝盒。
“儿臣的封地之中有一位年逾百岁的得道高僧!”
朱文在坐在矮凳子上,他的面容和太子朱文奎十分相似,但眉眼之间却显得比朱文奎更加随和,且带着些许的书卷气。
“得知您身子不好,儿臣回来的时候,跟那高僧求了这本梵经...”
朱文在说着,打开宝盒,露出里面发黄残破的经书来,“把他供在宫中,佛祖定能保佑父皇身子康健,万寿无疆!”
“呵呵!”
朱允熥淡淡的一笑,余光瞥见了三花猫,信手在身侧拍了拍。
那猫儿唰的一跳,正好靠着他的左臂蜷缩起来。
“你怎么也信这些了?”朱允熥摸着猫的毛发,轻声道,“供本经书就能保佑朕了?”
“父皇,儿子也不是信...”
朱文在笑笑,“而是....而是只要能对您老人家身子好,儿子什么都信!”
“呵呵!”朱允熥又是笑,但低头之间眼神之中流动着丝丝倦意,“还是把封地要治理好!不要让百姓,戳咱们朱家爷们的脊梁骨!”
“儿子的封地好治理....治下百姓多笃信佛教性格温和,又一年三季盛产稻米....”
朱允熥忽开口,打断朱文在,“再温和的百姓也要善待...朕听说你为了修王宫,让人强行征发了六千民夫工匠?还是在照着紫禁城的图纸来的?”
“这....”
朱文在顿时尴尬起来,在众兄弟的目光中,低下头来,低声道,“儿子修王宫其实不是贪图个人享受!而是....”说着,顿了顿又道,“而是....儿子在封地,没有一天不想您跟母后!儿子每日朝思暮想的,都是曾经和您还有母后在宫里的日子...”
“封地虽好,但儿子度日如年。照着紫禁城的样子修筑皇宫,一来是儿子想借着睹物思人,寥解心中思亲之情!二来是儿子的儿子,也没见识过我大明景象,所以才.....大兴土木!”
“你呀,从小就...一百个理由!”
朱允熥叹口气,看了眼儿子们,“睹物思人?呵.....你们是料定了朕,不愿意跟你们计较!”
这话,让所有的皇子藩王们都地下了头,心中惶恐。他们在封地的所作所为,有好的当然也有坏的。
而闻听此言,朱文在没来由的心中一慌,下意识的看向一边,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的皇太子朱文奎。
朱文奎也看到了朱文垚的目光,笑着举起手中的金杯。
朱文在迅速把目光挪开,但又不小心看到,殿外侍卫那按在腰上的宝刀。
然后,他又看到了父皇那张苍老且带着疲倦的脸。
就这时,邓平匆匆从外进来,蹲在了朱允熥耳边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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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皇后嫔妃,皇子藩王,皇亲宗室,外戚勋贵.....
“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朱允熥笑了笑,“他是一哥儿的老师,不是外人,传他进来....”
话音落下,众人已知道他说的是谁。
应该是甘肃巡抚...于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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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皇太孙一哥儿一身华服,看着站在廊下的于谦,快步上前。
刚走了几步,看着于谦那消瘦的身形又再次停步,“您一路辛苦了!”
于谦很瘦,但眼神明亮,“臣,叩见殿下!”
“不是多礼的时候,皇爷爷让我带您进去...”
一哥儿说着,已扶住了于谦的手臂。
在他身后,曹睿和吴铎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低头道,“学生等见过于学士!”
于谦瞄了他俩身上刺眼的蟒袍,板着脸,“嗯!”
第75章
要坏(1)“两位小爷威风呀!”
于谦正朝殿内走着,口中突然冒出一句话,直接把曹睿和吴铎吓得脸儿都变形了。
“鄙人刚进京师,就听说了两位小爷的丰功伟绩!”
于谦冷眼,“哼哼,竟然在御前互殴....”
曹睿赶紧道,
“学士,是宫外在宫外...”
他正说着,忽感觉袖子被人狠狠的拉拽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转头一看居然是吴铎。
“有区别吗?”
于谦顿时大怒,
站住了脚,“我以前是怎么教你们的?且不说你们是亲戚,就说同窗二字,你不晓得其中的含义吗?真是出息了!真是有出息呀!”
他声音极大,周围的侍卫宦官们看着这两位御前的红人被他毫无颜面的喝骂,顿时目瞪口呆。
再看看这两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爷,耷拉着脑袋不敢怒也不敢言,这些人震惊之余,心中也觉得好笑。
原来他们也有怕的人呀!
“两位小爷这窝里斗的本事哪学来的呀?”
于谦继续冷笑,“您二位殴斗那天,是不是也穿着蟒袍呀?”
“学士,学生们真是知错了!”
吴铎忙道,“学生和睿哥儿辜负了您的教导,也辜负了皇上的隆恩,心中惶恐惭愧!已求皇上许我们二人去西域军中历练.....”
“哦!”于谦脸色微微松动。
“是呀老师!”一哥儿也跟着开口,“他二人即将跟着庄亲王家的王兄去西域军中。”
于谦目光打量了他俩一圈,脸色又缓和一些,“军中?”
说着,顿了顿,“倒也不必真去军中,我身边也缺人手,可也先到巡抚衙门.....”
一哥儿笑道,“能在先生身边,那最好不过了!”
说完,冲着吴铎和曹睿不住的挤眼。
“完了!”
曹睿吴铎对视一眼,心中叫苦,但面上还得恭敬的行礼,“学生等谢过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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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学士在外边,把两位小爷给训了一顿!”
殿内,朱允熥已经站起身坐在了宝座之上。
身旁的王振低头轻语几声,这声音并没有刻意的控制,以至于周围的皇子藩王们听得清清楚楚。
越王朱文圭眉头轻挑,开口道,“这于谦未免有些太.....不讲情面了!铎哥儿和睿哥儿什么身份?即便曾是他的学生,大庭广众的就训?而且还是在宫里,就不能私下里说?”
“他就那个脾气!”
朱允熥笑道,“别说是他俩,就是一哥儿以前挨训的时候少了?就是朕这皇帝,他该顶撞的时候也没少顶撞!”
话音刚落,于谦已是大步进殿。
“臣于谦叩见皇上....”
“叩见太子殿下...”
朱文奎看了朱允熥一眼,得到后者的示意之后,笑着上前,“不是朝堂之上,于学士免礼!”
说着,亲手把对方扶了起来,“一路奔波,学士辛苦了!”
“微臣不敢!”于谦俯首抱拳。
“今日是朕的家宴,你这个皇太孙的老师算不得外人!”
朱允熥也开口笑道,“来人,给于爱卿上座!”说着,又道,“还没吃饭吧?咱们一块!”
于谦再次谢恩,就见有宦官给他搬来方桌放在面前。
琼浆玉液装于镶满宝石的酒壶之中,闻所未闻的美食,盛在美轮美奂的器皿之内。
放眼望去,殿内宦官宫女都是身着华丽之服,玉饰金饰熠熠生辉。
一时间于谦有些恍惚,那象牙筷子宛若千钧之重。
“臣记得皇上您的万寿还有些日子?”于谦轻声开口,“还有差不多一个半月吧?”
“坏了!”
坐在朱允熥下首的朱高炽心中暗道,“这呆子....千万别扫兴!”
朱允熥也察觉到于谦是话里有话,在宝座上微微侧身,“今日是朕的家宴.....”
于谦踌躇片刻,看着眼前种种奢靡之物,开口笑道,“让皇上见笑了,这....”他指着自己的方桌,“臣在甘肃那穷地方呆久了,乍一见到这些,实不知怎么动筷子?”
说着,抬头正色道,“臣确实肚饿!斗胆,请皇上赐面一碗!”
朱高炽脸上的笑容,
变得有些寡淡了,身子微微后仰。
“臣出兰州,还没走出甘肃地面之时,曾在乡间停留!”
于谦又缓缓道,“当地乡老闻听是巡抚大人路过,特意奉上美食.....”说着,他抬头道,“不知皇上可曾听过浆水面?其汤味颇酸涩,不好入口!其面....发黑,粗糙,难以下咽!”
“臣是南人,本就不善吃面食....是以臣家人拿出银钱,问之乡老,可否购买一些肉米之类...”
“乡老曰,村上穷困...能拿得出手的唯有这...一碗面耳!”
“臣一碗,臣带着的随从家人每人一碗,加起来已耗费了他家中积蓄...大半!”
“但可能是那乡老畏惧微臣的巡抚官威,又出行数里去了隔壁村落,借来鸡蛋两枚用油煎之.....”
“煎蛋之时,就有那无数顽童驻足窗前,垂涎可见!”
殿中寂静无声,李景隆起身挥手,就在于谦说话之时,那些奏乐的宫人已无声退下。
“这样的村落,还有很多!”
于谦抬头,“臣一路麦田无限,可百姓之家.....仓储几何呀?”
“你是在指责朕,
骄奢淫逸吗?”
朱允熥在宝座上换了个姿势,开口道。
“臣不敢!”
于谦起身,“但皇上今日的家宴,确实是奢靡了!”
说着,正色道,“从太祖高皇帝起,我朝就以简朴为美......”
“朕的儿子们回来了!”朱允熥不悦道,“家宴办的隆重些,不行吗?莫说朕,就是寻常之家团圆之时,也要摆几桌酒席吧?”
“但比如甘肃等地有些地方...”
于谦浑然不惧,“一碗面.....都求而不得!珍而重之!”然后,他再次顿了顿,看看诸位藩王面前,一张张琳琅满目却纹丝未动的方桌,又笑道,“不是臣要扫皇上的兴,而是这大明,还没到....纵情享受的时候吧!”
“朕何时纵情享受?”朱允熥的肩膀隐隐有些抖动。
“于谦,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