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沈砚白芷秋雁 本章:第109章

    贺鸣双眉紧拢:“那这攒盒……”

    攒盒样式确实出自宋府,盖子掀开,是往日自己在家爱吃的糕点。

    贺鸣眼眸低垂,目光在荷花糕上轻轻掠过。他随手挑起一块,轻咬上半口。

    甜腻在唇齿间漫开,贺鸣爱吃甜的,往日送到他案上的糕点,都是多加了三勺蜂蜜。

    吴四笑得恭维:“少夫人还说贺大人爱茶,特让小的沏了好茶来。”

    这会还在诏狱,自然没有茶炉子。

    西湖龙井在茶壶中闷了许久,再好的茶叶,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茶水苦涩,贺鸣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他低声:“什么时辰了?”

    吴四毕恭毕敬:“丑时一刻了。”

    贺鸣颔首,缠丝玛瑙白盘上的荷花糕吃完,也不见他再说过半个字。

    文人雅士向来清贵,吴四极有眼力见,待贺鸣用膳完,屁颠屁颠提着攒盒往外走。

    诏狱悄然无声,夜里阴冷,耳边唯有刑部尚书痛苦的低吟。

    刑部尚书一家遭殃,他往日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这两日贺鸣陆陆续续,从狱卒口中得知尚书一家妇孺老幼的惨状。

    沈砚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那一大家子自然也没落得半分好。

    窗口只望见一隅的月色,贺鸣挽唇,眉眼间难得染上几分笑意。

    他本来还想着,今年七夕告假,同宋令枝一起上山赏月。

    如今想来,倒是他要失约了。

    浓浓夜色中,贺鸣无声弯唇。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

    丑时三刻,贺鸣没等来沈砚。

    寅时一刻,贺鸣没等来沈砚。

    乾清宫悄然无声,那封放妻书静静搁在紫檀嵌玉理石书案上。

    岳栩垂手侍立,不知站了多久,

    书案后,沈砚一手抵着眉心,骨节分明的指骨落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良久,书案后中传来沈砚喑哑的一声。

    “再点盏灯。”

    岳栩眸色一怔,依言照做。

    宫人遍身绫罗,悄声步入殿中,又添了两盏青花水草带托油灯。

    烛光摇曳,跃动落在窗前。

    岳栩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沈砚往日不喜殿内过于亮堂,可这两日总着人点灯。

    悄悄抬眼往上看,沈砚眉目清冷,眸色沉着冷静,望不出半点异样。

    岳栩皱眉,压下心底狐疑:“陛下,这……”

    沈砚面容淡漠:“——念。”

    岳栩躬身上前,书信拆开,映入视线的是贺鸣的字迹。

    贺鸣写得一手好字,翩若浮云,矫若惊龙。

    字字句句,无不透着对宋令枝的关怀备至。

    沈砚双眼轻阖,漫不经心听着。

    岳栩心惊胆战,战战兢兢念完,又垂手退至一旁。

    “陛下,这信……可要送去宋姑娘那?”

    沈砚待宋令枝不同,岳栩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有了这放妻书,贺鸣同宋令枝名正言顺解除关系,自家主子也可……

    沈砚起身缓步,月光迤逦,落在他一双如墨眸子中。

    暗沉的一双黑眸宛若园中夜色,沈砚从岳栩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一目十行掠过。

    岳栩声音在沈砚背后响起:”陛下,属下还在先太傅房中搜出一物。”

    贺鸣入狱背后确实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是新科状元,背后又只有一个宋家。

    先太傅本想着先将人弄入大牢,再使点小恩小惠,恩威并施,逼贺鸣同自己站在一处。

    沈砚身影从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贺鸣应允了?”

    岳栩摇头:“并未,且先太傅派去的人,他一个也未见。”

    文人风骨,宁折不屈。

    寝殿落下沈砚一声轻笑,他声音缓缓:“他倒是胆大。”

    如山涧明月,不染半点尘埃。

    烛光在手边燃烧,泛红的火苗一点点掠过信纸的一角。

    岳栩站在下首,目瞪口呆。

    他眼睁睁看着火光舔舐,看着贺鸣亲笔写下的放妻书在沈砚手中一点点化成灰烬。

    风灌入寝殿,刹那,灰烬吹散在地,随风而去。

    沈砚双眼阴翳森冷,他轻哂:“文人傲骨……”

    放妻书,不过是不想拖累宋令枝,不想拖整个宋家下水。

    冷意在沈砚眼中无声漫开,唇角勾起几分冷笑。

    他偏不想让贺鸣如愿。

    窗外树影婆娑,沈砚双手撑在案几上,忽的眼前一暗。

    岳栩眼疾手快上前:“陛下——”

    沈砚定定心神,再次睁眼,蒙在眼前的黑影已然不见。

    岳栩心急如焚:“可是销金散又发作了?”

    毒素入体,孟瑞那却迟迟寻不到玉寒草。

    岳栩心中紧张:“陛下,可要属下为你施针?”

    沈砚冷声拒绝:“不必了。”

    举目张望,殿中烛光影绰,可他总觉得还不够亮堂,他轻声。

    “今夜不必移灯了。”

    ……

    宋府。

    自贺鸣下诏狱后,往日宾客不绝的宋府,此刻却是门可罗雀。

    人人皆知圣上不喜新科状元,无人敢在这时候和宋家攀上关系。

    起初宋瀚远上门,那些人看在宋家富甲一方的面上,还会给几分薄面。

    可如今宋瀚远上门,却是回回都吃了闭门羹。

    宋瀚远恼羞成怒,气得回了府:“这帮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待贺鸣渡过此劫,我定要……”

    仰头望见端坐在花厅的宋老夫人,宋瀚远忙忙拱手:“给母亲请安。”

    宋老夫人无力摇头,眉眼倦色尽染。满鬓斑白,银发苍苍。

    大夫说宋老夫人不宜再劳心劳累,可如今她却日日都在为贺鸣的事忧心。

    宋令枝心中内疚,挨着宋老夫人坐下。

    宋老夫人拥宋令枝入怀,揽着她的美人肩:“苦了我们枝枝了。”

    她轻轻叹口气,“贺鸣那没有消息吗?”

    宋令枝低垂下眼睫,摇头:“吴四说,他现下不想同我见面。”

    宋老夫人温声宽慰:“贺鸣这孩子良善,应是怕连累了您。不碍事,我和你父亲都在京中,再想想法子便是了。”

    知晓祖母是在安慰自己,宋令枝也不多说,只说自己想去云黎府上。

    宋老夫人:“去罢,出去走走也好,省得在家闷坏了。”

    长街湿漉,苍苔浓淡。

    七宝香车在街上穿梭,隔着一道薄薄的车帘,隐约可闻得街上行人的吵嚷。

    “刑部尚书又怎样,如今还不是被抄了家?”

    “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啊,想当初他家那小儿子街上纵马,连着撞伤好几人,也没人管,如今真是遭了报应了。”

    “快看快看,他们家的奴仆都被发卖了。”

    车帘挽起一角,前方便是刑部尚书的府邸。五扇黑漆栅栏大门洞开,一众奴仆身着灰色长袍,满身上下灰扑扑的,一点金银玉簪也无。

    双手双足都被套上厚重铁锁链,沉沉的枷锁扣在身上,走一步,铁链哗啦啦作响。

    雨珠落在奴仆婆子脸上,肩上。

    金吾卫冷着脸,腰间配着尖锐长刀,个个凶神恶煞,面无表情。

    街上行人纷纷,探头张望,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我可听说了,刑部尚书死得可惨了,今早被一张草席裹着丢进乱葬岗,这会怕是被野狗叼了去,骨头都不剩。”

    “怕是骨头早就没了罢?诏狱那地方,进去一趟非得扒掉三层皮不止,若是得罪了当今圣上……”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新科状元现下如何了?”

    “还状元,他得罪了圣上,哪还有好果子吃?怕是早就没了半条命了罢。”

    宋令枝端坐在马车中,只觉身子渐渐泛冷,如坠冰窟。

    忽而又想起昨夜夜里的噩梦。

    梦里她终于见到贺鸣,可那张脸,却是满目血污,衣衫凌乱狼狈。

    贺鸣伤痕累累,通身血迹斑驳。

    他静静站在月色之中,凝望着宋令枝。那双浅色眸子悲悯苍凉。

    本该纂修国史的手,此刻却戴着笨重沉沉的枷锁。

    他眉眼依然温和,笑着同宋令枝道:“莫怕。”

    即便在梦中,贺鸣还是那个谦谦君子,还是那个心怀怜悯的状元郎。

    莫怕。

    莫怕。

    宋令枝怎么可能不怕,她疯了似的跑上前,素手纤纤,白净手指捏着丝帕。

    她想要擦去贺鸣脸上的血污,可鲜血淋漓,汩汩鲜血从贺鸣脸上、肩上、手背渗出。

    宋令枝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梦里的她无能为力,惨不干净贺鸣脸上的血污,解不开他手中的镣铐。

    梦外的她,亦是如此。

    双眼泪如雨下,宋令枝别过眼睛。

    倏尔,一人一身绯红官袍,眉目冷冽。有人撑着伞,亦步亦趋跟在岳栩身后。

    “岳大人,今日之事……”

    岳栩凝眉,透过朦胧雨幕,他忽的和一双眼睛对上。岳栩眉目一凛,自下人手中接过油纸伞,缓步朝宋令枝走去。

    金吾卫办事,所过之处,哪还有人敢胡乱言语。

    本来交头接耳的百姓一溜烟跑得没影,瞬间,长街上空荡无人,独有一辆七宝香车静静伫立在雨幕之中。

    岳栩面色恭敬:“宋姑娘。”

    宋令枝眉眼淡淡,不冷不热:“担不起。”

    她转首催促前方的车夫,“走罢。”

    “宋姑娘,岳某有一事相求。”

    宋令枝拢眉:“岳大人说笑了,我一女流之辈,哪里能帮得上大人的忙。”

    车帘松开,彻底隔绝了岳栩的视线,宋令枝双手紧紧攥着丝帕。

    岳栩站在雨中,沙哑声音透过雨幕,落在宋令枝耳中。

    “倘若这事,和贺大人有关呢?”

    七宝香车停下,宋令枝挽起车帘,满目震惊。

    “你想说什么?”

    ……

    雨声潇潇,大雨滂沱。

    豆大的雨珠砸落在窗棂上,夜雨萧瑟。

    一众宫人手持戳灯,悄声点亮院落的一隅。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重重青纱帐幔后,沈砚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广袖翩跹。

    他一手扶着眉心,双眉紧皱,抬眸张望,眼前如青雾笼罩,看得不甚清楚。

    定定心神,视野勉强恢复些许清明。他如今身子越发无力了,几时睡下的沈砚都不知。

    帐幔挽起,沈砚声音沉沉:“来人。”

    廊檐下垂手侍立的岳栩推门而入:“陛下。”

    他自怀里掏出一物,“这是今日在刑部尚书家中搜到的账册,还有一本藏在他小妾屋中。”

    往来受贿人名,都在账册之上。

    先帝昏庸无能,留下的人亦难当大任,诸如刑部尚书之人数不胜数。

    沈砚皱眉,随手翻开账册,余光瞥见岳栩站在下首,欲言又止,他抬眸。

    “……还有事?”

    岳栩低声:“属下自作主张,请了宋姑娘入宫。”

    沈砚面色一沉,冷声:“她如今在何处?”

    岳栩:“偏殿,陛下您……”

    铜镜前映出一道颀长身影,眉眼淡漠,面色孱弱。

    沈砚急急往外走的身影顿住,又重新退回:“来人,替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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