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势偏僻,
根本打不?赢他们。修橹轒輼也至少三月才?能完成,各种?军器冷武,也是三月后成。敌军还缴获了我军大半的战车,剩下的人?都?是……都?是……唉!”
赫连燕月从始至终没有言语,
但他好?像也并不?打算去听,他只是伸开手接过天上的白雪。
粗砺的白雪入手即化?,
他合拢掌心,却是什么都?留不?住。
原来也是,如今也是。
赫连燕月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之前和梅似雪约定好?的,今年第一次下雪时带看他漫山的梅树,但他好?像要?食言了。
在二十四年的生命中,他原以为自己能毫无挂牵地抵抗敌军抛头颅、洒热血,哪怕将性?命托付在沙场也无甚关系,但是现在他一想起梅似雪,他竟然有些畏惧死亡。
其实他倒也不?是畏惧死亡。
是害怕自己死后,他焉能让梅似雪一个人?走下去?
但同样的,若是狼族若是出事,他自己必然不?能苟活。所以该如何是好??
赫连燕月的视线重新落在一片白茫茫的空旷。
“主上?”见赫连燕月沉默,旁边的副将提醒道。
赫连燕月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他最近没给我写信?”
不?用?猜,也知道赫连燕月提及的人?是谁。
旁边的校尉话语一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无可奈何地道:
“……主上,都?这个时候了。”
但赫连?鳯燕月依旧固执地问道:“写了没有?”
校尉犯了难,他想了想措辞,斟酌了好?久才?硬着头皮道:
“这,在下恐怕不?知——”
忽然,一位小侍女裹着厚重的长裘而来,这身长裘是之前梅似雪心善留给她?的。
梅似雪临走前还,要?是她?照顾阿姐太过困难,就从他的嫁妆箱取点纸钱物件,或者把这狐裘找个典当铺子?当了,好?歹能换十几?副药,也能活得舒坦一些。
但她?没动任何一样东西。
图鲁努对这小姑娘眼熟,她?不?仅怕生,还极其胆小怯懦,但他却没想到小姑娘居然敢涉险来到这里?。叹息道:
“哎,你?一姑娘家家的,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侍女哆哆嗦嗦地跟赫连燕月跟前,快速福了个身。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她?胆怯地将一封信笺双手奉上,道:
“主上,王妃来信了。奴婢有话带给主上。王妃这是给主上的、给主上的……情诗。”
赫连燕月接过信笺,拆开后,他发现信上也写着和他上一封信笺同样的短短两行字:
“你?提前写信的伎俩被我识破了,我生气了,所以你?现在欠我个人?情——”
“我要?你?活着回来。”
……
“嗯,果然是他的风格。”
赫连燕月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弧度。
其他将士很?少察觉过赫连燕月会笑,便也神奇地瞧了一眼。
烽火连天的乱世中,动魄惊心的感情会让人?更铭心刻骨,即便不?在彼此?身侧,生死因果也会让两人?的羁绊更为紧密。
其实这几?日梅似雪治病救人?的事情他都?知道,梅似雪做出这么义无反顾的事情,整个狼族都?知道,自然也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赫连燕月细心地将信笺折叠好?,放在唇边虔诚吻了一遍。
他太想念梅似雪了。
狼族很?多人?都?信奉长生天,而赫连燕月将梅似雪视若神明。如果,神明是世间信男信女的全部依托,那梅似雪何尝不?算是呢?
赫连燕月缓缓启眸,琥珀色的眼眸温煦许多:
“王妃现在怎么样?”
“王、王妃还在军营里?好?端端地等呢,主上要?好?好?的呢。”
想起梅似雪的千叮咛万嘱咐,侍女的话语越编、声音的音调越弱,眼神也开始逃避。
“嗯。”赫连燕月淡淡颔首。
众人?以为她?只是害怕地结巴,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知道了。回去吧。告诉他我会答应他的,也会给他带来大捷的消息。”赫连燕月挪回视线,作势扬起鞭绳。
侍女嗫了嗫唇片,她?本想些什么的。
但军士们挥鞭快速打马,马蹄扬起阵阵白沙,早已在视线中渐渐远去。
图鲁努忖思片刻,遥指东方的一条通路,道:
“这里?有两条路,刚才?这条是吾良族援军的军队,直接应战恐怕凶多吉少。而对面嘛,是令迦玉驻守的,十七八的年纪还不?稳重,诓他一诓再煞煞他那锐气,许是能突围成功,化?腐成奇。”
赫连燕月的衣袖翻覆,他淡淡道:“我也如此?想法?。”
虽粮秣难撑三日,但足够打完一场突围战了。
军士一起遥望云兴霞蔚的卓尔山重重峻岭,挥鞭呐喊着: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狼族万代,战无不?胜!”
“狼族万代!战无不?胜!”
……
卓尔山回荡着狼族神枢营的呐喊声、嘶吼声。
这些年轻又血气方刚的将士们啊,驾着骏马飞驰于野,口中念着刻入骨髓、混入血液的号子?。
只是他们尚不?知晓,即将会有怎样的一场恶战等待他们的到来。
卓尔山外万里?雪飘,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雪已经没过了马蹄,吾良族几?位年老的将领还在雪中闲谈。
一名身形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道:“你?们,赫连燕月真的能出山应战吗?”
“不?应战难道在山里?饿死啊?我看你?是不?了解那狼王,他的血气胜着呢。哪甘愿躲着不?出来啊。”
那人?抖去身上的薄雪,道:“我觉得你?的对,我们较那赫连燕月而言是以镒称铢啊!就等这人?来应战了!”
领先于军前、身披黄金战甲的令迦玉瞥向远方的密密麻麻的暗影,唇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
“所有人?听我发号号令,严阵以待,即刻冲锋!”
令迦玉的长刀飞旋,掠过赫连燕月的剑脊,赫连燕月侧身避过。
崎岖的山地上,月光映着战士们的脸庞,适逢雪后初晴,霁月新升。血色染红天际,鸦雀盘旋高鸣啼哭,银辉照白马。
冷器交接之时,火星四溅。
令迦玉肆意大笑:“承认吧,十三族的大族长就是我的!区区几?百人?还妄想抗衡三千人?,你?真以为自己是神吗?你?的神话今夜以后就永永远远的不?复存在了。”
赫连燕月握紧缰绳,策马向前逼近,眼中要?比冰霜寒上三分:
“但是杀了你?还是绰绰有余。”
时迟那时快,剑花挽了三回,赫连燕月足下踏九宫步,四周扬起半尺高的白雾,绛朱色的流苏随着细雪的飘动而流传转散。
长剑拖着细长的银光朝着令迦玉的腹部疾送而来,令迦玉皱起眉,下意识仰身往后一避,眼底掠过骇然:
前几?日明明还没这么难缠,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厉害?!
几?势剑招起落,令迦玉这才?感受到这位出剑令人?神鬼皆哭的狼王的实力,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压制到了他。
战鼓又擂了三声。赫连燕月明显已经站了上峰,只是疏忽之时,令迦玉的小腹便中了伤,伤口正地涓涓往外渗出殷血,他暗暗骂了一声,抬起头看赫连燕月。
令迦玉抹掉嘴角的血迹,虚弱地冷笑道:
“你?……你?恐怕还不?知道梅似雪现在哪里?吧。”
赫连燕月一顿,冷漠的眸子?闪烁着寒芒:“你?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
察觉到梅似雪是他的软肋,令迦玉的语气便更为猖獗强硬了一些,他故意兜了个圈子?道:
“巫咸族的族长艾蒙乌苏。知道这个人?吧?梅似雪已经被他控制住了。他现在正在用?他最厉害的毒术折磨着梅似雪的心智,你?……若是他得偿所愿,梅似雪会怎么样呢?”
巫咸族,掌控巫蛊秘术的神秘族群,立场无善恶之分,只要?报酬到位,他们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
而他们的族长艾蒙乌苏则更为出奇,听闻他不?仅喜好?男色,还用?巫蛊之术情迷对方,手段极其卑劣、无所不?用?其极。
令迦玉喘了口粗气,眼中闪烁着得逞的狡黠:
“我故意和巫咸族联谋,就是让梅似雪牵制你?,让你?无法?脱身。赫连燕月,感情是世界上最恐怖而又无用?的东西。”
赫连燕月面色阴沉,手中的剑却越收越紧,令迦玉看在眼里?,笑容愈甚。
令迦玉讨价还价道:“这个月末便会拔擢族长,你?现在只要?主动向十三族长老主动请示,放弃新任族长的参选,我就将梅似雪送回来。怎么样?”
吾良族既然能受之中原援军的好?处,便明草原十三族对中原有利可图,若是族长之位落于令迦玉手上,怕是西羌之地的混战更为严峻。
没有人?不?期望和平,唯有卑劣贪婪的高位者才?会希望利用?战争来谋取权利,而战争就会不?可避免地造成生离死别。赫连燕月跟随父王母妃颠沛半生,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你?想利用?他?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会让整个草原的掌控权交给你?。如果你?是真的为了草原的和平,你?绝不?会和中原反叛军联谋。”
那双浅浅的眼眸透着异于常人?的危险,赫连燕月步步逼近,手中的长剑力道也更大。
令迦玉不?断地咳嗽着,他手握长剑剑刃,努力给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解释道:
“我只是利用?中原人?而已,等十三族全都?归我所有,我连中原一起攻打!赫连燕月,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哪里?有绝对的和平?你?知不?知道,你?不?攻城略地,他们就攻陷你?!他们是拿梅似雪牵制你?。”
“懦弱到甚至不?敢与敌国抵抗,只敢与之讨好?与联谋,试问有谁会认一个软弱无能的墙头草作为未来的族长?”
赫连燕月的这番话直让对方措手不?及,只听得“铮”的一声巨响,他的手腕翻转,短剑劈开盔甲直直地穿了令迦玉的心口。
令迦玉的身躯重重地落地,发出一声极其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