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遇诧异的看他,转而明了的说:“大师谦虚了。”
无念静默,没回答。
花千遇侧眸,眼角余光是他平静的侧脸,旁敲侧击道:“我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大师,大师是出禅院了吗?”
无念点头:“贫僧下山去了一趟附近的村落为李施主治病,李施主心肺不适沉疴多年,为他医治费了些时间。”
“内患比外伤更难医,大师的医术定然高明。”
花千遇询问的目光望来:“我有些好奇大师的医术是在出家前学的,还是为药堂师父所授。”
无念回答的滴水不漏:“贫僧入空门前略懂皮毛,后跟着问初师父学习几年,医术才渐长些。”
钟楼离药堂的距离不远,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走到药堂门前,门庭两侧挑着两盏灯笼,燃起朦胧火光。
无念站在灯影下,满身的暖色,也不化开眼里的茫霜。
他合十,谨刻守礼道:“天色不早了施主早些回吧。”
竟无一丝请她进去看看的想法。
花千遇无声的笑了笑,兴趣越发浓厚。
这和尚确实厉害,一路上她问了诸多问题,如何试探无念都不漏底。
她回了一礼:“好,我就不打扰大师了。”
转身走了几步,又蓦然回首,明艳的面容绽放着笑颜,仿若菡萏欲放的枝头花一样。
“和大师的一番言谈使我受益匪浅,明日还会再来叨扰的。”
无念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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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平静道:“施主何时来都可以。”
“那就谢过大师了。”
笑意更浓,声音扑了花粉般清甜。
无念摇了摇头,面上的神色几乎没怎么变过。
花千遇往回走,脸上的笑渐慢的消失。
无念这个人比法显还难搞。
不过,直觉告诉她,无念可能会和洗髓经或者地涌金莲有联系。
一般这种底细不明的重要人物都会牵扯到后续的剧情,就看她怎么去攻略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她刚踏进院落,就见定点来给她们送饭菜的僧人走来。
花千遇拦住他:“小师父把饭菜给我就好,不劳烦再进去一趟。”
如此也省事,僧人将食盒稳稳递到她手上,道:“施主请拿好,小僧就不进去了。”
花千遇含笑点头。
她拎着食盒往屋里走,这饭是她和姜宁的,她们两人是女子不方便去僧人的食堂用饭。
香客所用的小食堂只有晌午才有饭,晚饭都是禅院里的僧人送来。
她推门进来,就她姜宁叫嚷的声音:“饭菜再不送来,我就要去厨房拿点东西垫肚子,好饿啊!”
“吃吧。”
花千遇无奈摇头,真感觉自己多了一个女儿。
刚放下食盒姜宁立刻凑近打开一看,脸色顿时隐隐变绿,就和那几盘青菜一样。
她捧着菜碟,手颤抖的像风中的小黄花,欲哭无泪:“又是素。”
南山禅院的伙食一般,味道寡淡,连续吃了几天素菜嘴都淡出蘑菇了。
花千遇不管她如何想,将菜和米饭都端出来摆放到案面上,盘膝坐下说道:“禅院里只有这些素斋,不吃只能饿着。”
下山都要一个多时辰,出去吃也不现实。
腹中饥饿犹如火烧,姜宁没多犹豫就屈服了,抓起筷子夹菜往嘴里扒米饭,惨兮兮的说:“我想吃肉啊!日后打死我都不来寺庙了。”
勉强吃了半碗饭,剩下的菜也没胃口再吃,联想到日后都要吃素,心情就一阵郁闷。
要是能换人做饭改善口味就好了。
想到此处,姜宁灵机一动道:“夏秋姐,法显大师不是会做饭,让做他呗。”
花千遇一顿,掀起眼皮看她期待的双眼。
抬手敲了她一下,打破美好的幻想:“想什么呢,吃你的饭。”
姜宁揉着额头,嘀咕道:“你的要求大师一定会同意的。”
心中微动,故问道:“你怎知他会同意?”
姜宁笑容神秘:“我猜的。”
花千遇没理他,继续吃饭。
不过,姜宁的话倒是让她想起,在天台寺住的那段日子,法显有空就给她做饭吃,由于他厨艺还不错,她没觉得吃素多让人忍受不了。
陷入回忆时,心底便泛上一股眷恋的不舍,微微有些涩意。
察觉心头的感伤,她立刻打散念头不再多想。
姜宁见她不加理会,本欲作罢,这时余光却瞥见一抹月白色衣角,眼底闪过慧黠的光,顿时计上心头。
“夏秋姐,你去跟法师说你想吃他做的饭,他肯定会同意的。”
花千遇不应,她就不依不饶的撒娇。
几次三番,实在是烦了,怒道:“法师还要讲经,没空做饭。”
姜宁一拍掌,高兴道:“成了。”
成什么了?
花千遇迷茫的看她,姜宁的目光却看向身后。
一股不详的预感缓缓浮现,她僵硬的回头。
法显就站在长廊外,静静地望过来。
…………
大钟丛林号令资始也,晓击即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出自百丈清规·法器。
第一百零六章前尘
禅院药堂。
院内宽阔,绿树成荫,青砖空地上到处都是一些木架、瓦罐、器皿、草药,堆积繁杂但不凌乱,每件物品都规整的放置有序。
正对面敞开的主屋里能看到许多药架,每一层都有各种草药,整间屋子都被药材所填满。
东厢房亦是药架林立,屋内有两排火炉,上架药罐隐约能耳闻咕嘟咕嘟的水沸声,烟气氤氲缭绕,西厢房里是一些医书和药器,剩下几间是起居禅房。
有几个僧人在院内来回忙碌,交流谈话声混杂着药材捣碎碾磨声,显得异常热闹。
花千遇进到药堂就看到眼前热火朝天的繁忙场景。
僧人忙着给药炉煽火,火旺之后又赶忙去碾碎晒干的草药,根据药方所写的剂量,称量抓药最后打包。
院子里还有两个小沙弥正在晾晒草药,每一个人手里都有活,花千遇倒成了彻底的闲人,干站着看僧人们忙碌。
僧人都有手里头的活要忙,一时也没人有空过问她所来何事。
她正在想要不要找人问一下无念在何处,就见若净从西厢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医书,他对身后的小沙弥说:“不得行,这一筐药材要放到堂屋里,等下首座要用别找不着嘞。”
沙弥道:“是的师兄,晓得了。”
两个人一开口都是浓重的乡音。
花千遇忍不住想笑。
方才她也站了片刻,听到这些和尚说的都是乡音,皆都随性而为,不拘小节。
远离尘世的生活确企.鹅qun
7~3954~305~4实清悠自在。
这时若净注意到花千遇,走上前来问道:“施主怎地来了?”
花千遇如实相告:“我是来找无念大师的。”
若净可惜的看她一眼,道:“施主来晚一步,无念师兄有事外出不在药堂。”
“小师父可知无念何时回来?”
“师兄没有说具体何时回来,不过往常都是黄昏前归来,施主还要再等一等。”
告知无念的下落,且见花千遇没有要走的迹象,若净有眼色劲说道:“施主这边来坐。”
随后带她到堂屋,踏进门就闻到药材弥漫的气味,诸多药架中间是一张香案,香炉里插着三根檀香。
案前是一套桌凳,请她落坐。
花千遇俯身坐下,若净道:“施主稍作片刻,小僧去泡一壶茶。”
“劳烦了。”
不多时若净去而复返,为她倒上热茶。
花千遇打量着满屋堆放的药草,不经意间的问:“我看这药堂里有很多药材,每天治病的人很多吗?”
若净笑道:“附近十里八乡的人村民,身有不适都来此求医问药,这也正是禅院建设药堂的初衷,救死扶伤不止是身为医者的本分,我等佛门弟子更应该去救渡苦厄。”
说起自身职责,若净的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道:“以前药堂里是问初师父独挑大梁,其余弟子不仅半路出家,医术也是些野路子,治疗跌打损伤还行再严重的就医治不了。”
“不过自从五年前师兄到来,问初师父才压力稍缓,有空抽出时间交小僧们医术。”
花千遇抓到一个重点:“五年前?无念不是六年前出家的吗?”
若净仰额,想了想道:“说是六年也不错。”
“师兄在六年前拜问初师父为师,只是当时还未剃度出家,他真正出家的时间是在五年前。”
花千遇眼里浮现深思,又道:“那这空出的一年,小师父可知无念身在何处吗?”
若净见她问这么详细,眼里有几分疑虑。
花千遇眸光微闪,笑了笑随意言道:“我也是鲜少听闻拜师之后不立刻出家,怎么还延期一年。”
她话语中的好奇稍稍打消若净心中怀疑,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足为道。
“这一点小僧倒是不清楚,平常师兄也很少谈及俗家事,关于他之前的过往好像只有问初师父知道。”
“当年他就是被若初师父带进山门。”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师兄俗家定是非富即贵。”若净转眸思索,揣测道:“他延期出家可能是要处理家事吧,毕竟世家宗族关系复杂,出家也是一件需要探讨商量的大事。”
花千遇认同他的猜测,无念身上的那股雍容华贵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有。
不过,有一点她不赞同,无念延迟出家不可能是处理家事,若只是商讨是否出家用时也太长,这其中定有隐情,若是摸清这一点就能知道无念的底细以及他不愿道出的过往。
她又转言问道:“小师父说药堂僧人的医术是由问初师父所授,无念也是吗?”
若净摇头,脱口而出道:“不是啊!师兄在来禅院前医术就很高明,听说他母亲就是有名的大夫,那一手医术是他自幼耳濡目染所学。”
花千遇眼前一亮,直觉找到了苗头,急切的说:“小师父对无念的母亲可有了解?”
仿佛心有所感,若净看向她的眼睛闪了一闪,含糊的应答:“这……小僧就不知道了。”
从她问话的态度,若净此刻也明白过来,这是来探无念底细,虽不知意她欲何为,不过出于顾虑也没有说太细,况且再深入的情况他也所知甚少。
方丈和问初师父都不允许他们去过问无念俗家的身份,由此来看无念身世定不简单,禅院内弟子虽有种种猜测,但都懂的即入空门前尘都应化作灰飞,往事不记。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谈论无念的身世。
她如今提及,即便无有恶意,总也令人生忧,无念现在的生活很好,对禅院弟子也很礼让爱护,他不希望再多生事端。
若净定了定心神,道:“施主来禅院有些时日了吧,前几日听说方丈让两位施主进入达摩院学武?”
花千遇见他岔开话题,心知他已揣摩出端倪,只得见好就收,面上又装作一副渴望敬仰的样子,笑道:“是啊,我和舍妹痴迷武艺,早年听闻南山禅院武学超凡,心生仰慕想来学武,苦于无门可入时正巧偶遇法显法师,托法师的福若不是他请求方丈,我们也不能顺利进达摩院。”
她话里亦真亦假,若净是察觉出的,他只装作不知,既然是方丈的决定,如何考量方丈心里也有数。
明知两人目的不纯,若净也未生厌恶之心,不管她们来做何事,目前来看既没有威胁到禅院安全,也无不轨举动,若仅凭猜测就对人有敌意,总归是有失慈悲。
他还心善的提醒道:“禅院的硬功霸道刚劲,长年习之免不了会有戾气滋生,需以纯阳心法调和化解,否则戾气深入脏腑,恐会损伤根基。”
“施主既然能进入达摩院,便是求着若海首座让他授于一部纯阳心法,想来他也会答应的。”
花千遇真心实意的合十,答谢道:“多谢小师父提醒。”
若净也垂首回了一礼。
花千遇喝掉桌案上发凉的茶,随后起身告辞:“药堂繁忙我就不打扰小师父了。”
“施主慢走,等师兄回来后小僧会于他言说,施主曾前来寻过。”
若净将她送到药堂门口,看着她走远。
花千遇走过素雅精美的楼阁,往达摩院而去,心里则在盘算着怎样从无念嘴里多套一点信息,然后再让姜宁下山一趟去打探消息。
只要发生过的事情,世上除了当事人以为,相隔不久就一定有人还记得。
在路上碰见两个正在扫洒的僧人,两人闲谈声音隐约传递到耳畔,花千遇的步伐不知不觉放慢。
“咱们禅院又来俗家弟子了。”
另一人有接话道:“有什么来头。”声音听着敷衍,像是不怎么感兴趣。
“来头可大了,沧溟宗听说过吧,江湖排名六大宗门之一,整个豫州势力最大的宗派,今日前来禅院的就是沧溟宗的内门弟子。”
沧溟宗?
花千遇心神一震,暗道不妙,危机感陡然升腾。
莫不成他们寻到了南山禅院?
在她心思纷繁之际,两人的谈话声一字不落的传过来。
“沧溟宗的人来此作何事?”
“听说想进达摩院。”
“达摩院岂是他们想进就进的?”
“咱也是这样想,但是方丈不是已经开先例让两位女施主进入达摩院。”
“小僧瞧着那两位女施主来路不正,不过江湖上的人不管黑白道全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狠角色,咱们禅院一向避世隐修,不问世事,如今方丈开先例让外人进入禅院学武,本就存有极大隐患,这才过几天沧溟宗的人就找上门来。”这说话的语气极是不满,甚还有些愤愤的意味。
花千遇抬目望去,说话的是一个黑瘦僧人。
他旁边的白净僧人赞同附和,popo&7~3_95_4~30_54
声道:“现在就怕沧溟宗的人知道方丈开先例,他们刚来不清楚禅院的事,方丈随意就可把他们打发走。”
“言之有理。”黑瘦僧人连连点头,又疑云不解的说道:“最近怎么有这么多俗家弟子来禅院,真是奇了怪了。”
白净僧人左右四顾,没见到有旁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僧猜多半是为洗髓经而来,当年达摩祖师已将洗髓经带走,也不知消息怎就变成洗髓经还在禅院,导致一些人前仆后继的来禅院找。”
黑瘦僧人叹气道:“也不知何时才有一个消停。”
两人扫完枯枝提上水桶渐行渐远,花千遇从藏身的墙角出来,蹙着眉神色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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