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骄傲自满呗,还能为什么……”说着话,她手臂被苏昱清一捉,不解,转头去看。
苏昱清低着头,声音一下有些哑,就这样捉着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按,并且按住她的肩胛骨,不想让她挣扎,“……等下你可以打我,但是现在,你让我抱一下。”
苏雨浓怔着,没有动,呼吸在她头顶,她嗅到微微的汗水的咸味。
为什么会想到阳光,以及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的海面。
宽宽的肩膀和胸膛,脸颊相贴的坚硬骨骼,禁锢于她背后,微微用力的手臂……都在提醒她,拥抱她的,不是一个男孩。
温岭远到之后,按照宁樨电话里的提示去餐厅找人。
他们坐于一桌,木桌上摆着清粥小菜,包子馒头,不知道是谁的手机,传来一句“double
kill”的提示音,使他微微晃神,直到意识到,违和的源头,是坐在宁樨身旁的男生。
他认识,叫做苏昱清。
宁樨先发现他,挥着手打招呼,“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温岭远不合适去苏雨浓身旁的空位上坐,犹豫一下,判断他们游戏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就借由打电话,走出餐厅。
宁樨目光追随他的背影,问苏昱清:“我能挂机吗?”
“你敢。”
宁樨已经这么做了,将手机一锁,拍一拍苏昱清肩膀,“反正只是匹配,胜负心不要这么重。”
苏昱清:“……”
宁樨走到前厅,温岭远正与客栈老板交谈。他看见她出来,笑一笑说:“游戏打完了?”
“没有,我做了逃兵。”宁樨说得理直气壮。
温岭远今天一身都是浅白色,棉麻的质地,因此显得极其舒适,头上戴着一顶渔夫帽,墨镜插在上衣口袋里。明明只是开发没有几年的小渔村,因他在这里,她也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地中海某处,俊男靓女集结的黄金海岸。
前台有高脚凳,宁樨撑着坐上去。她今天穿吊带上衣和热裤,长而笔直的一双腿,皮肤白,膝盖上的擦伤就很明显。
温岭远目光落下,看一眼,经过一晚恢复,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他说道:“租的那栋别墅,一共六个房间,你们愿不愿意搬过去住两天?小园说晚上自助烧烤,人多更热闹。而且,那里离荧光海更近。”
“小园他们已经上岛了吗?”
“正在别墅里整理行李。”
“那我要去!”
客栈老板笑了,“原来是来跟我抢生意的?”
温岭远给宁樨和苏雨浓留出时间整理行李准备退房,就在民宿一楼的大厅里等。有一张四人位的桌子,苏昱清坐在他对面。
苏昱清没忍住,一边刷手机,一边打量起温岭远,对这位宁樨苦苦痴恋多年的人充满好奇。
温岭远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这时候礼貌的做法,应当是随便起一个话题,与他交谈。但是,他没有这样做,突然的心情惫懒。
他没有开口,苏昱清却出声,笑着问他:“为了宁樨过来的?”
苏昱清的语气是调侃,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对面的男人,解读为了一种微妙的挑衅。
于是,他有幸见到这个在宁樨口中一直性格温和、笑面对人的“温叔叔”,向他展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冷淡表情,而他说的话,更加耐人寻味:“大约,比你早到几个小时。”
☆、大暑(03)
苏昱清对他莫名的敌意先是困惑,
继而福至心灵地想到,
该不会,
宁樨还没有同他坦白当时在星巴克他们两人扮情侣的事吧?
作为朋友,
自得澄清误会替她解忧,可惜偏偏苏昱清是损友,损友的宗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甚至觉得这火还不旺,
还要多添一把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是吧,温先生?”
方才接这一句话,对温岭远而言,已是不明智,当然不会继续同他陷入无谓的口舌之争,于是,只是冲他笑了笑。
这笑容的意思,苏昱清看明白了,大抵就是:你说是,那就是吧。
苏昱清在心里冲他比个大拇指,
稳,真的是稳,难怪宁樨这只小虾米,
始终难在他手里翻出风浪。
两班人在树海山庄的别墅汇合,其状况用“混乱”已不足以形容。
楼上楼下,都是说话声、大笑声和争吵声。分配房间这件事上,大家率先发生争执,
温岭远不准备参与调停,于是让他们自己协商,分完之后,剩下的那一间就是自己的。
最后,宁樨、苏雨浓和池小园一间,住二楼最大的那间主卧,剩余的大家一人一间房。他们各自挑好了自己最喜欢的房间,苏昱清单独住在一楼,温南川和温北歌住在三楼,于是留给温岭远的,就只剩下二楼最西端,挨着书房的那一间面积很小的卧室。
这个混乱的过程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温岭远一直坐在一楼的会客厅里等。最后,他看一眼时间,走到楼梯口通知:“五分钟后集合,出发去餐厅吃饭。”俨然变成了尽职尽责的导游。
六个青少年凑到一起,不是一般的吵闹。
在餐厅坐下之后,点餐都花去数倍于平常时间,不管点到什么,总会有人吃,有人不吃,于是,买单的人拥有最终决策权:将菜单一合,直接要一份八人套餐。
温北歌抗议道:“我不吃南海海鳗。”
纠结下去,再过一个小时都别想吃上午餐,于是温岭远笑着对她说:“等这道菜端上来的时候,你可以把头转过去,当做没有看到。”
上菜之前闲聊,温南川得知苏昱清是他的校友,一时引为知己,知晓他考的是崇城大学时,十分直率地问道:“为什么不去清北呢?”
问得苏昱清差一点吐出一口血,“这不没考上吗,考得上我不就去了。”
温南川于是笑得更加爽朗,“我女朋友在清华。”明晃晃的炫耀。
大家的反应重点各不相同,苏昱清被“清华”刺激,而宁樨注意到:“姐弟恋?”
小园的反应则更消沉:“现在高中生都有女朋友了,而我的初恋还在。”
温北歌推一推眼镜,难得的安慰她:“没关系的小园姐姐,除了我哥,大家也都是单身。”
此言一出,除温家兄妹,所有人陷入沉默。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苏雨浓,话是对温南川说的:“从见面时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温南川愣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苏学姐,我觉得……这种搭讪方式好像有点老土。”
没等苏雨浓翻白眼,苏昱清率先抄起一旁的菜单往他脑袋上砸去,“醒醒,不是所有女生都对搞姐弟恋有兴趣。”
坐在一旁的宁樨不得不小声提醒苏昱清:“……你和小雨也是姐弟恋。”
苏昱清:“……”
“真的,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苏雨浓皱着眉,冥思苦想,忽然说道,“想起来了!去年九月,你是不是去崇城大学参加过一个人工智能的比赛,在领奖台上,准备拉横幅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你?”
大家都露出“哇”的表情,钦佩于这惊人的记忆力,莫非是属于美术生的职业素养?
苏昱清说:“我跟宁樨都去了,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宁樨说:“因为你笨,我都记得,温叔叔那天全程摄影……”她说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噤声。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话结束得很突兀,温南川说:“是啊是啊!要不学姐——哦,现在是我女朋友拦着,我告白的横幅就已经拉出来了。”
即使没有抬头,宁樨也觉察到一束观察的目光,来自自己的右手边,温岭远所坐的位置。
她需要掩饰自己的慌乱,于是拿起筷子去夹小碟子里的兰花豆。越慌越做不好,一用力,豆子从筷尖滑落。一只手,先她一步去拿纸巾盒,抽出一张纸,裹住了豆子,丢进他自己面前用来放置食物垃圾的盘子里。
温岭远看着她,低声说:“我不知道你那天在崇城大学。”
“是的,我看到你了,但是没有跟你打招呼。如果现在要我解释的话,我会撒谎。但是,你应该不会想听我说谎?”
温岭远摇了摇头,然后举起筷子,点向那一碟兰花豆,“你要吃这个?”
宁樨别过头去,“我才不要吃。”
温岭远笑出声。
下午,大家分组去采买晚上自助烧烤要用的食物。
晚上吃过饭,宁樨还有拍摄荧光海的计划,想要率先撤离。
温岭远是坐在凳子上的,听见宁樨说要走,准备陪她去。而温北歌已经率先站起身,“你说的荧光海,是不是鞭毛藻类生物发光照亮海湾的现象?我也要去看。”
虽然只认识一天,宁樨也知道了温岭远的这位侄女,是个喜欢看书,厌恶一切社交活动的,性格十分独立的少女,因此对她愿意同去感到受宠若惊。
而后,池小园和温南川纷纷响应,蹲守荧光海,又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行动。
这晚他们还是不够幸运。
等回到别墅,吃水果、抢占视听室、玩游戏、猜拳决定洗澡顺序,又是一场战争。
温岭远不愿继续操心和参与,一整天的吵闹使他觉得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于是独自一人回到楼上,去卧室旁的书房里看书。
这间书房,用来填充书柜的,都是仿佛论斤回收而来的旧书,许多地摊文学,不值一看。挑很久,挑到一本布尔加科夫的。书房的装修尚可,飘窗前一座单人沙发。当把飘窗打开,海风吹动纱帘,听见海浪的声音。
书看到第二十页的时候,响起敲门声。
温岭远说完“请进”,书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宁樨探头进来,食指比在唇前方发出“嘘”声,阻止他出声,而后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等把门合上,她才说道:“玩游戏输了,他们要罚我,我说要上厕所,趁机跑掉。你别出声,让我在你这里躲一下。”
宁樨走到书柜前,丝毫不像他那样纠结,随意挑出一本来,走过去,跃上飘窗。她拿过一只抱枕,垫在腰后,双腿交叠,翘着脚,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手里的那本《量子物理的奥秘与困惑》。
温岭远忍住了才没有笑,视线逐渐被其他吸引。
注意到,她是赤着脚过来的,因此脚底沾上一些灰,却无损脚背皮肤的白皙,长而秀气的脚趾上,涂着亮紫色的指甲油,浮夸,却意外契合她。
这种观察是不妥当的,他很快意识到,就将目光重新聚焦于书页之上。
等再回过神,发现她身体下滑,那个原本枕在腰后的抱枕,此刻垫在她的脑后,书本被扣在胸前,被她紧紧抱着。
不知道,量子力学,和嬉玩整天之后的疲惫,哪一个更能催眠?
纱帘拂过,洒进月光。
走廊里有人在喊宁樨的名字,大抵也意识到她去“上厕所”未免时间太长。
温岭远没有说话,不让任何人,破坏此时此刻的宁静。
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一层,又安静下来。
书页盖在膝盖上,温岭远手臂撑于沙发扶手,看着飘窗上,仿佛睡在一片明亮雪光中的女孩。他似一位孤岛上的国王,看守在他窗前谛唱的夜莺。
-
三个女孩子,这晚聊到凌晨一两点钟才睡着,次日自然临近中午才醒。
宁樨洗漱过后,第一个下楼,看见苏昱清和温南川正坐在客厅里打游戏。她对温岭远没有叫大家早起有一些疑惑,于是问苏昱清:“温叔叔呢?”
回答的是温南川:“小叔有事去市里了,晚上再回来。他给我们留了钱,让我们中午自己去找吃的。”
没有温岭远这个长辈在跟前,这里年纪最大的池小园,自动接替了大家长的职位。
午餐之后,他们去沙滩上玩。
宁樨和小园、苏昱清还有南川组队玩沙滩排球,不可以剧烈运动的苏雨浓,就和北歌躺在遮阳伞下睡觉。
兴许是出门之前防晒霜没有涂抹均匀,宁樨感觉到脖子后方被晒得发痒,一问之下,那个理应带出来的,装了防晒霜的小包被苏雨浓落在了别墅里。
所幸别墅里这里不远,宁樨决定回去一趟。
背后一连串让她顺便跑腿的叮嘱:
“帮我拿一块毛巾!”
“我要冰可乐!”
“雪糕!”
宁樨喊道:“你们自己去!我一个也不带!”
按密码解锁,整栋别墅里静悄悄。
宁樨走上二楼,准备冲个凉,边走边喊:“有人吗?”
她担心会不会有保洁人员过来打扫,结果当然是没有人应答。
走进房间,宁樨脱下身上汗津津的衣服,找出一套干净的内.衣裤,而后朝着走廊外,紧挨着卧室的,最东面的浴室走去。
此时此刻,走廊最西端的房间里。
温岭远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有人吗”,但今天五点半早起赶第一趟船离岛,连轴转地开完两场临时会议,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岛上。奔忙到此时,获得一个午觉,困顿使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过了片刻,思绪才慢慢回笼,意识到,那似乎是宁樨的声音。
当他起床,打开门,恰好看见这一幕:
宁樨赤着脚,踏进浴室,身上只着一件白色蕾丝边的内.衣,和同样色系的内.裤。四肢清瘦而匀称,使她落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轻盈。从左边房间漏进来的一束阳光,恰好只抓住她的脚后跟,和她嘴里所哼的,曲调轻快的歌声。午后的光影勾画她的背影,是油画质地。
温岭远一下便将门关上。在门后,他思索片刻,换上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他预备在附近徘徊十来分钟,装作刚刚回来的样子再进屋。
太阳底下,他让灼热的日光晒得有一些头晕,走在通往别墅外的石子路上,又渐渐意识到,心里莫名的燥.热,并不是因为,这个过于坦率的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阐述写作意图在我看来是一件蛮蠢的事。但是这次我这样任性,写了一个这么慢热的文,大家一直在耐心陪着我,从来不催,所以,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在我看来,要撼动温岭远这样的人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欣赏、怜惜、嫉妒、歉疚……再加上必不可少的性.
吸引,这一锅夹生饭才算煮熟。
到这里,确定关系就很快了,两到三章之内,需要再铺垫一个契机。
再次感谢大家呀~
☆、大暑(04)
宁樨洗过澡,
换了一身衣服,
一件草绿色,
下摆是荷叶边褶皱的吊带衫,
短到露出肚脐。牛仔热裤,夹脚拖鞋。头发用头绳随意地绑出毫不整齐的丸子头。她在小包里找到防晒喷雾往身上一通猛喷,脖子、手臂、腿……确保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没有漏过。
在别墅里,
找到需要她顺便带去的那些东西。为了确保雪糕不要化掉,她凿出冰格里的冰块,用毛巾包住,把雪糕裹在冰块之中。
她已决定,到时候叫卖五十元一支,不讲价不赊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背上这些用来“倒卖”的物资,宁樨关上一楼大门走出别墅,绕过庭院那株巨大的、叶子能滴出翠绿来的芭蕉树,撞上恰好自外面走进来的人。
宁樨吓一跳,
顿住脚步,“……事情办完了?”
温岭远“嗯”了一声。
那叶上森然的绿意,仿佛也蔓延到他浅灰色竹节麻的上衣之上,
使他整个人呈现与这个炎炎午后格格不入的清爽。宁樨怀疑,倘若现在去碰一碰他的手,他的皮肤也应当是清凉的。
“你吃过中饭了吗?我和小园他们在打排球,你要去吗?还是先休息,
等一下再去?”听见温岭远笑了声,宁樨也意识到自己一次性问题太多,就重复了那个自己最关心的:“你吃过中饭了吗?”
“吃过工作餐。”
宁樨指一指远处,“我们在那边沙滩上玩,你等下过来找我们?顺着这个方向走,很快就能看见。”